這當然讓何芙蓉著急,百般計較,為的也是讓歐陽亮掌握大權,她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屬于自己的財富流到歐陽透的手中。只是那歐陽透平日待人甚好,做生意也踏踏實實,百般挑剔也找不到紕漏,一時還沒有把柄讓她抓住。
而歐陽亮似乎對這個本來默默無聞的大哥產生了危機感,時時都防備著他,本來就極缺乏的兄弟愛更加是無影無蹤,暗地里欺負他的行為也變本加厲起來。
前幾日府上來了位貴客,是知縣張大人的女兒。
聽說張知縣的府邸不小心蒙受祝融之災,只得讓女兒張巧巧借住在素有往來的歐陽家。然后巧得像說書一般,張巧巧搬來的那天,正巧遇見外出的歐陽亮。又那么的巧,在前面抬轎子的一個轎夫腳軟,轎子跌倒時讓那位千金小姐整個人飛了出去,造就了歐陽透英雄救美的機會。雖然他接的不是很成功,讓自己跟小姐都跌在泥地上,但還是成功的救了佳人,按照慣例,佳人當然是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咯!
然后歐陽亮也很殷勤的經常與張小姐結伴四處出游。歐陽老爺也樂見其成,畢竟跟官憲人家結成連里,以后有什么事也可照應一下。
而有的時候,歐陽亮會故意把歐陽透也一塊拉出去,雖說是游玩,但到回來的時候歐陽透總是灰頭土臉,衣服也臟亂不堪,看上去跟流浪漢一般。有幾次被歐陽老爺看見,還被教訓了一頓。
管小司又怎么會不懂那人在想什么?就算是跟歐陽透言明事實,那只牛皮燈籠都只會笑著說沒事。被害者愚鈍得不知道自己被陷害了,更不懂得拒絕人家的邀請,對于不懂得保護自己的歐陽透,讓他一時間也是無計可施。
這日傍晚,歐陽透一身濕淋淋的回院子。
看見他又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管小司終于忍不住發火了:“你怎么又弄成這個樣子?!”
歐陽透搔搔腦袋,不好意思的笑道:“剛才我們去釣魚,阿亮的魚稈掉到河里面了!
“只不過是一根魚稈,犯得著你親自去揀嗎?”
“可是阿亮說這是他最喜歡的魚稈。”
“那仆人呢?他們不會揀嗎?”
“他們都不會游泳”
“那亮少爺應該會游泳了吧?”
“可是我不想他在張小姐面前丟臉,看起來他很喜歡她呢!”
“你!你這個人!”被他的解釋氣瘋了,管小司跳起來指著歐陽頭大罵道:“你這人未免好得太濫了吧?被人欺負也只會傻笑,還為那些混蛋找借口!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理會那些過分的要求嗎?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有,我有聽”
“沒!你根本就沒在聽!你當我說的話是耳邊風是不是?!好啊,我也不會在管你大少爺的事了。∥以僖膊幌胍姷侥!”
怒火沖天的管小司不再理會歐陽透,飛快地跑出了院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愣在原地好久的歐陽透這才回過神來,臉上的微笑再也掛不住了。
走了,還是走了。
總覺得有一天他會這樣頭也不回的離開。沒讓他簽賣身契,留給他可以離開的自由。知道歐陽府只是那只鳥兒短暫棲息的屋檐,他沒有自信讓他停留。
“小司”
天空突然響起炸雷,然后暴雨驟然傾盆而下。
“小司!”
這才想起管小司根本沒有地方可去,一想到那纖弱的身體被暴雨澆灌的情形,他慌忙找出一把傘沖入傾盆大雨中。
在街角一間已經關閉的店鋪屋檐下,管小司蜷縮在那里躲避風雨。但是在瓢潑的大雨下,一個小小的屋檐又如何能遮擋風雨?單薄的衣服早已被打濕。
“管小司你是個笨蛋”
因為寒冷,讓他直打顫。
“什么都不管不就好了嗎?”
好懷念那個溫暖的懷抱哦!
“可是就是丟不下那個笨人”
大概會永遠失去了吧?
“真是個大大的笨蛋啊”
這雨什么時候停了。
抬起頭,看見一把雨傘撐在自己的頭上,而那著傘的人整個人暴露在大雨中,早已濕透。頭發被雨水打得凌亂不堪,比剛才見到的更加落魄了。
“你這個傻瓜”他是來尋自己的哦!不知為何,管小司覺得好想哭。
即使他是個爛得很過分的好人,即使他是個遲鈍得讓人頭疼的家伙,即使他是個笨得讓人心焦的蠢人他還是放不下他。
“回去好嗎?小司”歐陽透也顧不上自己全身冰冷,小心翼翼地詢問著,“我是個笨人,也好遲鈍,總是惹你生氣但是我不想看到你難過的樣子你可以慢慢的告訴我嗎?我一定會弄懂的所以,請你不要離開”
語無倫次的話,卻那樣的窩心。
管小司覺得自己一輩子恐怕都逃不出這個溫柔的牢籠了。
“我怎么丟得下你這個傻瓜”
兩人依靠在一起,躲藏在小小的傘下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早上,當歐陽透醒來的時候奇怪的沒有聽見早上管小司跟小騷的吵鬧聲,難道他已經離開了?!
一種失去的失落讓他的心如同撕裂般的痛。
他真的不想待在自己身邊嗎?
暴雨過后,鳥兒不需要屋檐的庇護,飛走了。
其實他應該知道的,不該把在天空中飛的鳥兒鎖在黃金的牢籠里,即使不讓它餓著,給它安穩的住所,但屬于自由的鳥兒本來就該讓展翅高飛,遨游天際。
他沒有能力保護他,就放他自由吧
“唧唧!”小騷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它咬著歐陽透的褲子,似乎很著急的要帶他到管小司房間的方向。
“難道小司沒有走?”歐陽透連忙打開管小司的房門,發現床鋪上果然還有一個蜷起的人型。
“小司?”他走到床邊輕聲叫喚,但床上的人兒似乎沒有反應!痹趺戳耍啃∷?”拉開卷著人身的被子,他看見那個瘦小的身體像蝦子一樣蜷縮,連忙伸手一探,發覺管小司的額頭熱得熾手。
他慌得全身顫抖。
娘親也是這樣健康的娘親也是這樣突然的發燒,突然的死去難道,難道小司
“冷靜!歐陽透!”他嘶吼著,企圖讓恐懼的心平靜,但似乎不成功。突然,他揮起右拳毫不留情地轟了自己一拳,嘴角被他的狠勁給揍出了血絲。
疼痛讓他清醒了。
歐陽透馬上用被子將管小司包起來,攔腰抱起飛快地跑出房間,向醫館方向跑去。
好熱火好熱
娘親爹快逃啊很危險
火快逃救人!誰來救救我們
手誰的手好溫暖哦
“小司,別怕,我會保護你。”
誰誰的聲音
“醒了嗎?”一個慈祥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管小司睜開了眼睛,發覺四周的景觀跟自己的房間不一樣,忙企圖坐起身,卻全身無力地跌回床鋪。
“這里是哪里?”
“這是醫館!卑醉毎装l的老人微笑著為他把了脈,然后道:“放心吧,已經沒事了。身體是虛了點,只要好好調養一下便好!
“呃,請問我是怎么了?”
“也難怪你不知道。你感染了風寒,高燒發熱,若是晚一點送來可真是神仙也難治了。不過你昏睡了兩天兩夜才醒來!崩先俗吡碎_去在盆子里清洗了一下手,笑道:“歐陽家的少爺還真是個好人,雖然你是一個小仆,但他還是十分緊張。他送你來的時候還穿著內褂跟襟褲,恐怕是急得連穿戴整齊的時間都沒有吧?”
“透少爺”
“啊,你剛剛醒來,休息一下吧!”
“謝謝你,老爺子!
老人出去了,剩下管小司一個人躺在那里。
感覺上,在自己昏迷的時候,總是能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感覺包裹著自己,即使在痛苦的噩夢中,給自己溫暖的手也從來沒有離開過。應該是那個人吧?
連衣服也忘記穿,恐怕那時他一定很著急有人為自己著急的感覺真好。
大概是睡得太久了,除了身體還是乏力之外,他覺得還算精神不錯,便下了床打算四周走動一下。
這個藥館不大,院子里種植了一些看上去有點怪異的花草,空曠的地方晾著一些風干的藥物。
“唧唧!”熟悉的聲音讓他頓時來了精神,小雪狐貍不只從哪里跑了出來沖到他的腳邊,磨蹭著他的腳向他示好。
“小騷!你怎么來這里?”
小騷叫了幾聲,便往后院的一個小房子跑去。管小司好奇的跟了上去,見那間小房子從門口涌出一股股的濃煙,里面傳來濃重的咳嗽聲。
他從窗戶往里面看去,竟然是那個笨主子正毫無儀態地蹲在地上,手里拿著一把破爛的大葵扇很努力的為面前的那個小火爐扇風,卻不得要領地讓煙都往他面上冒,引得一陣陣的咳嗽。但那個笨人還不懂得要停下,還繼續用力地扇啊扇的。
“你這個笨蛋,還不停下來!你快要被煙嗆死了!”管小司嘴里雖然是罵著,但心里卻泛起甜蜜。
“小司!你醒了!”歐陽透一見是他,慌忙扔下大葵扇沖了出來。”可以起床了嗎?劉爺爺說你還要靜養,還要吃藥,還要”
看著他那張被煙熏得恐怕連他父親也認不出來的臉,管小司忍不住撲哧地笑了出聲。
蒼白的睡臉終于恢復了血色,會綻放如此開心的笑容,直到了這一刻,歐陽透才能確定他確實沒事。握著那只冰冷的小手,這兩個晚上他都無法入眠,他很害怕管小司就像娘一樣在他不小心睡著的時候變得全身冰冷。
想到這里,他禁不住一把摟住管小司,感覺那纖細的身軀溫暖的生命能量。
“醒來了真好真好”
同樣感受著對方的體溫,管小司有些咽哽了:“傻瓜”
兩人不知道擁抱了多久,歐陽透才放開了他。
“肚子餓了嗎?呵我真笨,你睡了兩天當然會餓了!我熬了你最喜歡的小米粥,要吃嗎?”歐陽透殷勤地拉著管小司走進廚房,讓他在桌邊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從地上那個沙鍋里面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放到管小司面前,叮嚀著:“小心燙。”
勺了一口小米粥,緩緩地放入口中有些糊了的味道,也好像放得太多小米而太過粘稠
“滴嗒滴嗒”
糨糊似的粥面被一小滴一小滴的水珠弄出一個個小水坑。
“小司?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這粥太難吃了我讓劉爺爺為你再做一次好了!”歐陽透正要拿走桌上的粥碗,卻被管小司搶先一步把碗捧了起來,也不顧燙口便咕嚕咕嚕地喝光了。
“很好吃!透少爺做得粥真的很好吃!”
“真的嗎?”看見那張被淚水弄花了的臉,歐陽透不置信地看著地上那鍋都冒出焦味的小米粥。
“我還要吃一碗!”管小司把空碗遞給他。
“不要吃了,都燒糊了”
管小司有點任性地自己走到沙鍋前,用大勺子又勺了一碗。
“小司,不要勉強著吃,我讓劉爺爺”
“不要!我只要吃透少爺做的粥!”管小司用力地抱著那碗粥,好像那是他最最重要的寶物般。他垂著頭,凝視著那碗浮著黑焦的小米粥,像是自語又像是跟誰在說話:“娘親死了好久沒有人為我熬粥了以前娘親最喜歡熬小米粥給我吃,爹老是說娘親太寵我可是我好想娘親在寵我我常想如果那一天我死在街頭,是不是會有人為我哭泣?”他抬起頭,看向歐陽透:“透少爺,你會為我哭嗎?”
歐陽透看著那雙淌著淚水的眸子,喉嚨咽哽了。他想說些什么去安慰他,卻什么也想不出來。第一次,他討厭自己的愚鈍,討厭自己的口拙,如果他能像歐陽亮那般會說話,大概就能安慰這個一直寂寞著的心了吧?
等待不到歐陽透的回答,管小司的心在往下沉:“對不起,透少爺我逾規了”
腦袋一片空白,歐陽透直覺得要堵住那張吐出絕望語句的小嘴巴
然后,他們親吻了。
過了許久,兩片嘴唇才終于分開。
“好疼”管小司抱怨著,戳了戳歐陽透的胸口,笑道:“你的牙齒撞到我的嘴唇了啦!”
再次看到笑容在清麗的臉上重現,歐陽透感到一陣心安。隨即想到剛才自己的行為,登時紅潮從臉一直沖擊到脖子。
“那個抱歉我下次不會了”
“下次?你還想親親我嗎?”
“我”
“可以啊!不過你得把臉先洗干凈哦!”
“咦?”
可憐的歐陽透,他大概弄不清到底誰才是逃不出牢籠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