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最后會不會是絕望,傅玄溟不敢說也沒膽指望。
此時,一個咬著甜糕、一個舔著糖葫蘆,兩人嗜甜的喜好差不了多少。半晌,戚寶寶雖然舔著糖葫蘆,卻覺得博玄溟手里的甜糕看來比較好吃。
“給我一口!彼掷镞有好幾塊桂花糕,分她一塊也沒差。
博玄溟朝她伸手。“拿顆糖葫蘆來換!崩舷胝妓阋,沒門!
“喂,這我吃過哩!”戚寶寶嚷了一聲,他犯得著這么小氣嗎?
一聲冶哼逸出他的嘴邊。“嘖,你的嘴我都親過了,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這句話,令戚寶寶突地面紅耳赤,兩頰像是染了紅霞。“你……”沒見過有人這么不害臊,真是丟死人了。
“羅哩羅唆!备敌闆]把她的羞澀看進眼里,一把搶下糖葫蘆就塞進嘴里,甜食無端遭搶的戚寶寶,只能在他耳邊哇啦大叫,直嚷著不公平。
熱絡的街市,并未因他倆的嬉鬧而有所不同,依舊喧騰不休。一旁商家林立,幾處小攤引得戚寶寶駐足把玩,而傅玄溟也隨侍在側,由著她性子走。
自從來到鳳陽城,她沒機會好好見識這座大城,全跟在他身旁打轉著。傅玄溟不得不承認,他待她足苛刻,將她抓來也是為了一解自己多年來欲解開的謎團。
只是,在這當下他什么也無法對她說明,也不敢讓戚寶寶得知所有事件的來龍去脈,更不敢想象要是她知道他是震王府里豢養的殺手,心里會多么難受。
“你喜歡?”傅玄溟瞧她在珠飾小攤上逗留了許久,于是開口問道。
“沒……沒有!逼輰殞毭Σ坏姆裾J,想到方才他嫌棄自己根本不適合那些珠翠寶釵,她哪敢說出真正的心聲。
她急著離開,傅玄溟伸手拉住她!疤粢粋,我送你!
“你……你干嘛要送我?居心叵測!”一聽到他要慷慨解囊,戚寶寶心里確實很高興,但總愛鬧小別扭的她,說出的話自然又尖銳了起來。
“你若不要,那就算了!”
“要要要!當然要!逼輰殞毰滤栈匦囊猓s忙彎下腰挑選喜愛的步搖釵。
戚寶寶挑了許久,終于拿了一把木簪,樣式簡樸到無半點特色可言,博玄溟搞不清她的眼光怎會如此貧乏!澳阆矚g?”
“哎!彼龖艘宦暎掷锬弥爵,眼睛卻飄向攤上其他的珠花。
“這個比較好!备敌樵鯐恢目诓灰唬樦哪抗,他將一只綴滿珠石,鍍以鎏金,樣式偏向牡丹花飾的步搖釵擱在她掌心里。
戚寶寶瞧見此物后,頓時兩眼發直。她實在是喜歡得緊,可這步搖釵看起來挺貴重的,她怎敢要?
“你……你說我不適合……”他先前的訕笑讓她顏面無光,戚寶寶可沒忘。
傅玄溟被她惹得仰天大笑。她嘴里雖說不要,但垂涎的眼珠卻快滾出來了。
“現在難得找到一件適合你的珠翠,真的不要?哎,那好吧!那送木簪吧,既然要送禮,自然得要對方喜歡……”拿走她手心里的步搖釵,正打算擱回攤子上。
“我……要……”戚寶寶小小聲的應著,還是讓耳尖的傅玄溟給聽到。
“我說寶寶呀,戚墨難道沒教你,做人還是誠實些好。若違背自己的心意,讓自身后悔莫及,那可就得槌胸頓足的過日喔!
“是……”
替她理了理云鬢,傅玄溟順手將釵子插入她的發髻內,轉身向老板問了價,大方的掏錢買下。
將一切看在眼里的戚寶寶,心頭暖得感動!澳氵@么做,是不是希望我把那枝筆給你?”
停下動作,傅玄溟奇怪的看著她!澳闶裁匆馑?”
“我……”戚寶寶沒想到他的臉色微變,說不上是生氣,卻也非和顏悅色。
她真是該死!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明心里不是那個意思,嘴巴卻很壞的挑了最難聽的話講。
“既然你認為是如此,那就是了!彼暮靡猓磥碓馑。傅玄溟話說得沒有半點起伏,可是卻手握成拳,連自己都沒察覺。
“喂,等等我。”見傅玄溟提步就走,不愿等她,心底竟急了起來,伸手拉了拉傅玄溟的衣袖!拔摇皇枪室獾,只是沒人送我這東西,所以覺得奇怪!
見他回頭,戚寶寶趕緊陪笑討好。傅玄溟反手,以為自己會甩開她,沒料到下一刻他竟然牽著她。
“你要是能珍惜便好,等你回到家鄉去,還可向人炫耀你有個出于鳳陽城的頭飾,這女兒人家的飾物,可是出了名的別致。”
“或許我看到這珠花會想起你!迸鲋偕纤匾鉃樽约捍魃系拟O飾,戚寶寶發自內心的說。
這話雖然說得平淡,但出于她的嘴里,傅玄溟聽來就覺得心頭暖呼呼的,不自覺地收緊握住她掌心的力道。
“你還會想起那就好!眴螁芜@般,也令人感到滿足。
“傅玄溟,以后我走了,你一人就落得清閑!睅е,或許他覺得像帶個拖油瓶也說不定!澳憧蓜e忘啦,凡事不必太拚命,先顧著自己為先!
“好!彼詾樗麄儌z不可能會這么從容自在的說話,更不可能會如此平和的相處。原本,視他為惡徒的她,竟會關心起他來,這是傅玄溟始料未及的。
假如,他們倆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她是否會留在自己身邊?而非是一走了之,彼此各分東西?
傅玄溟沒有說出口,一旦冀望著不屬于自身的情感,讓欲念逐漸侵吞理智后,留下的便是蝕人的寂寥感;而他,不愿成為那樣脆弱的人。
“時候一到,我會讓你走的!睂脮r,希望她偶爾還能想起這段日子里,有他伴著她,其余的,傅玄溟已經沒有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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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著她的手,傅玄溟緩緩地走在市集里,兩人沒有再刻意的交談,停留在身邊的,僅是破壓抑成最淡然的情感。
即便情芽巳萌,也不肯讓它茁壯,僅是一再的壓制,怕失控后會增添彼此的困擾。
在這般曖昧不明的氛圍里,戚寶寶頭一抬,本想開口說些讓博玄溟開心的話,竟瞥到前方十步之外有抹熱悉的身影,令她不由得喊出聲。
“爹!”戚寶寶拔腿而奔,單這一眼她絕不會錯認。
傅玄溟見狀,緊接著尾隨在后。他沒看過她跑得那么慌、那么焦急過,怕是錯過便不再有機會了。
男人的腳力自然比女孩子家快,尤其是像傅玄溟這樣的練家子,足下奔走的工夫著實令人嘆為觀止。
“戚墨在哪里?”他還沒有認出戚墨的背影。
“那個穿藍底黑襟的人!”戚寶寶不愧是自幼習畫,過目的東西都不會忘記。
人家是用腦子記事情,他們卻是用眼睛來記錄。戚寶寶天生就有這種厲害的工夫,連戚墨都夸她其他本事不足,但眼力好得讓人欽羨。這對舞文弄墨的人來說,天資難得。
“才一眼而已!备敌檎媸桥宸,這距離頗遠,過往路人又多如繁星,他得細看才能知道她說的是哪個。
“我爹他束著發,后頭繞了繩……”為什么老爹頭上繞條繩哩?戚寶寶方感到怪異,傅玄溟就循著她給的指示找到相似的背影,立刻拉著她往前邁進。
拖著一個步子又小又慢的丫頭,傅玄溟根本施展不了身手,眼看著街市人潮洶涌,戚寶寶怕將人給追丟了。
“博玄溟,你替我追去,再拖下去人鐵定不見。我爹你是見過的,不是嗎?”
“你隨后跟上!”話一落下,傅玄溟便在人群里鉆奔,矯健的身手很快就將戚寶寶落在身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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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真的是你呀!”
“哎呀,我的心肝寶貝兒,你沒事跑到這里做什么?”
小巷底、暗無天,兩側低矮的飛檐,將巷道的天給遮掩,外頭的天光,探不進其間。
巷內,一對久別相逢的父女,抱在一起又跳又叫的,壓根兒不像是失散半年哭哭啼啼的相會,反而是無比地雀躍快活,像小孩那般的嬉笑打鬧。
候在一旁的傅玄溟不禁呆愣,沒見過世上有哪對父女如此不莊重。因而令他聯想起,自己昏迷后的蘇醒,她也是抱著丁堯笑得歡天喜地,活像閨女出閣。
“爹,你眼睛怎么了,遮個眼罩做啥,是不是傷到了?”半年不見老爹,戚寶寶沒想過一向愛美成性、風流瀟灑的爹爹竟蓄了滿臉胡子,掩去泰半容貌,就連右眼上的眼罩,更是將原本斯文的老父變得粗擴落拓,沒以往的風雅。
戚墨不正經的笑開來!昂俸俸,老爹這樣有沒有更像個武夫呀?”
“爹,這個模樣真是丑哪!”戚寶寶看慣了爹爹原本的書生模樣,實在很不喜歡老爹此刻的狼狽。“讓娘看見了,定會紅杏出墻的!
大掌不客氣地拍上戚寶寶的額面,戚墨嚷了聲。“呸呸呸!死丫頭,你娘對我可是死心塌地,外頭的男子有我俊嗎?你爹爹雖一把年紀了,但可是老來俏哩!”
這種不害臊的話音剛落,后頭的傅玄溟忍不住嗤地一聲笑出來。他不知道戚墨說笑的工夫一流,當初在衙府僅有片面之緣,之后他就杳無音訊了。
“他……”光顧著和心肝寶貝重逢,沒留心后頭這男人身著官服,一瞧就是鳳陽城里的捕快!澳阍鯐退钌希俊
“戚先生,在下傅玄溟,鳳陽衙府里的捕頭!
戚墨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一聽聞他的來頭之后,腳底抹油,有著想溜之姿!
“爹!你要走哪兒去?”
“寶寶,你爹半年來躲在這兒連城門邊都不敢踏,就是拜鳳陽衙府所賜!”戚墨本是好性子的人,但說起這話便氣了起來!叭缃衲憔谷灰瞾淼匠莾,到底是誰帶你來的?”
“回戚先生的話,是在下無禮,將寶寶帶進城中。”傅玄溟刻意略過自己綁了戚寶寶這回事。
“寶寶?他喊你寶寶?”戚墨一聽到他親昵地說著寶寶的名字,心中一把怒火油然而生。
“戚先生,這里不方便說話。要是被其他人撞見,泄漏您的行蹤,那就枉費您半年來的費心喬裝了!
“呿,想要探我的棲身處啊!睕]門!他戚墨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回,豈是如此容易又破送回鬼門關前?
“爹,博玄溟說得有道理,這時辰其他衙役都會定時巡城,到時若被抓到,我們插翅也難飛了!
“寶寶,這家伙可信?”瞧女兒胳膊向著他那邊,戚墨心底酸溜溜的。
“信他總比信他人好。”戚寶寶插腰嚷道,這話讓傅玄溟有些寬慰,然而后面接著的那一句,實在令他恨得咬牙切齒。
“在鳳陽城里,咱們也找不到人可以相信了嘛!”
可惡!她后頭接的話根本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也是,還是咱女兒聰明!逼菽珨堉輰殞氂钟H又抱的,實在想她想得緊!暗镁脹]有抱抱你,真想你吶!我的寶貝心肝兒!
“爹,我已經大了,不是三歲小娃兒了!痹诟敌槊媲埃系惯沒端出身為一個男人的架勢?
“沒出嫁就是爹爹的小娃娃!逼菽珶峤j得一如從前,這半年來的相思真是磨人呀!“不然我給你取寶寶做啥?就是喊到老也是個小寶貝小心肝兒嘛!”
傅玄溟苦笑,這對父女倆真是一對寶!一個大寶、一個小寶!還真是雙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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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舍小屋,斗室之內。
戚寶寶一抬眼,詫異此處老舊得像許久不曾有人煙,除了勉強可以遮風避雨之外,簡陋得比他們戚家還要寒酸凄苦不知多少倍。
這里雖稱不上舒適,但對于戚墨掩人耳目的生活,卻有極大的幫助。
“爹,你好歹也將桌子整理一下,都蒙上一層灰了。”戚寶寶伸長指頭一抹,立刻樞下不少灰塵。“你打算把自己徹頭徹尾變成另一個人就是了!
她記得老爹以前很愛干凈的,凡事都有那么點兒講究,現在才過沒多久,簡直就像換了顆心似的,部不像原來的他了。
戚墨嘿嘿笑了聲,不管女兒嫌棄的嘴臉,用衣袖揮了揮桌面,再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粗魯得無半點風雅文人的氣質,活脫脫是個粗漢子。
“爹爹我厲害吧?要騙過敵人,得先騙過自己。這祖先有云:‘兵不厭詐!@可是戰爭!你老爹正和他人打一場生死仗,得贏才有命可活。”
“戚先生,這半年來委屈您了!备敌檎Z帶歉意地說道。
“是啊,托你們衙府的福,可把我完完全全變了個人,連我家閨女都嫌棄。”說來說去,不都是他們的錯!
傅玄溟陪笑,竟也無半點不自在!白阋砸姷闷菹壬闹腔,換是普通人或許早巳慌了手腳!
戚墨皮笑肉不笑,這小子灌他迷湯是怎么著?以為他耳根子軟吃這套嗎?哼!他可不屑,呸!
“爹,你說和衙府有關,到底半年前發生何事?”
戚墨搖搖頭!澳呛喼笔菒簤粢粓霭!記得繪完人像沒多久,我人正從衙府離開,后邊競有個蒙著臉面的男子對我窮追不舍,這一追還將我逼到了急湍邊,搶我東西后還要殺人滅口!”
“戚先生怎知道是衙府里的人?”
“那口音我在里頭聽過,雖說對方換套農衫蒙了瞼面,但那時印象就是特別清楚。好在我牙一咬,跳下川中得以活命,要不真的成了一縷冤魂了。”
“若是現在讓先生指認,還認不認得出來?”
“町能有些閑難,畢竟已是半年前的事兒,總沒當時深刻!逼菽挠膰@息,覺得自己頗為狼狽。
“那先生今日怎會出現在市集里?”按此推論,像大街這類人多嘴雜的地方,被人認出的風險也越大。
“若不是聽聞風聲,說我的尸體被人發現,也不會在今日冒死一探究競!逼菽珜嵲诤茉尞,好端端的,自個兒競彼人家傳出死訊!爱敵蹙褪窍胩氪ㄖ,讓對方連尸首都找不到,如今謠傳我死在城里,只怕是有人想引我現身!
“或許,對方是真的想把先生給逼出來!辈┬樾α诵。“又甚或是讓當初的兇手緊張罷了!
“你這么覺得?”戚寶寶問他,直覺事情有點古怪。
“這幾年辦了不少案子,什么事都遇過。既然戚先生平安無恙,那真是萬幸!接著,就是把兇手抓出來,如此一來,便可還你們戚家風平浪靜的日子了。”
“爹,原來我們戚家真的有枝畫魂筆吶!
戚墨瞅她一眼,戒備地看著傅玄溟!澳阈÷朁c兒!痹谕馊嗣媲疤崞疬@事,可是會遭殃的!
“是傅玄溟告訴我的!連自己女兒都隱瞞,我差點冤死你知不知道?”
“你曉得又如何?和你爹爹我一塊倒楣嗎!”就是為了她好,戚墨才不說的。
“我們戚家真有那么招搖的一枝筆,等我嫁出門你一定得傳給我當嫁妝!”戚寶寶貪婪地說道。
“給給給!這么麻煩的東西老爹不傳給你,還要留給誰?等我百年以后,可不想進了棺材,還要怕有人為了它挖咱的墳頭盜墓!
戚寶寶笑嘻嘻地說道:“別允了我臨時又反悔!
“寶寶,你爹餓了!好久沒吃你燒的菜,你瞧老爹都瘦到剩把骨頭了。后面有個小灶,還有幾樣在街市里撿來的菜葉,你就去張羅幾盤吧!晚上就留在這兒,陪陪老爹。”
戚墨話說完,戚寶寶乖順地起身,博玄溟也一道站了起來!凹热粚殞毺嫫菹壬鸁,那我替先生整理一下屋子!
此處臟亂成這樣,若要戚寶寶住下,傅玄溟擔心她會不自在。
“好啊,要做就給你這小子做去,打掃完就滾回衙府去,別讓人知道我和你相識,免得無端惹禍上身!逼菽吡藲,沒給傅玄溟好臉色。
“是!睂τ谄菽睦溲韵鄬,傅玄溟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說穿了,其實他是看在戚寶寶的面子上。
傅玄溟正欲起身,身上的玉牌自衣襟里跌往外邊兒,摔落在桌面上,吸引了戚墨的目光。
“小子,你怎么有塊玉牌?”上頭的刻紋,令戚墨相當詫異。
傅玄溟拾起,掌在手心里握著!白孕【陀辛,先生可曾見過?”他的反應,令人感到古怪。
戚墨笑笑地搖手!皼],只覺得那樣子特殊,還挺氣派的。那上頭雕著一對龍鳳,樣式挺吸引人。我這人啊,就是對特別的東西有興趣!
“寶寶說,先生不喜歡玉飾,才一眼就認出上頭雕龍鳳紋了!
“哎呀,就說咱靠拿筆繪圖,眼力不好怎能討口飯吃?”
“也是,先生說得有道理,晚生佩服了!备敌轫樦脑捳f下去。
戚墨看著他,嚷了一聲!皻G,你這小子不是要替咱做事,還不快去?”
“好!备敌樾α诵,將玉牌小心收進袖口里,便走到外頭去了。
而屋里,有雙閃著奇異光彩的眼眸,很隱忍、很小心,沒有泄漏出半分情感。在戚墨心里,埋藏著一個秘密……
這一埋,已有數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