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江愁坐在庭院的回廊上,心里總覺得府中的氣氛很詭異,緊張中透著一股壓迫感,似乎暴風雨即將到來。
他探出頭,不偏不巧看到了暴風雨的前兆一望家二小姐從定州回府了。幾乎出于直覺反應,他站起身愣愣地看了過去,迎視著那張消瘦的臉,身體里有個東西在狂野地奔跑。那種感覺很陌生,他就快抓不住了。“居然會讓一頭豬去管理糧行,你們想卷包袱回去嗎?”
聲音不大,聽上去很平靜,似乎沒有什么怒氣,可那微挑的丹風眼卻足以殺死跟在她后面的所有人。從江愁的角度看過去,幾位大管家額頭上都布滿了冷汗。
“去查推舉那頭豬的當家,三天后我要知道他的家產有多少。”
幾大管家心里都為那位尚不知名的當家抹把辛酸淚,要知道若是查出個瀆職受賄,這位當家就可以收拾最簡單的行囊離開望家商行了。別以為這沒什么大不了,望家勢力遍布天下,說你是被望家革掉的,其他商行根本不會收留你做事。你要想自己當家做生意卻總會碰到和望家有交接點的地方,可謂舉步維艱。
跨進書房,斷云漠然轉身,“你們都無事可做嗎?”她在說:快滾吧!“范大管家,你先留下來!
幾大管家像是接到了特赦令,冒冒失失地向后退了出去。逃到“閻羅望”看不見的地方,幾個四五十歲的大男人開始咬耳朵。
“一個小丫頭片子傲什么傲?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嗎?要不是身在大戶人家,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
“就是嘛!好歹我們也是看著她長大的長輩,她教訓我們就像教訓一群毛頭小子,一點面子不給,真是氣死人了!”
“總有一天我要脫離她的魔爪,我不干了,不干了總行了吧!”
說是這么說,退出后苑,他們依然是為黃毛丫頭奔走的勞碌命。抱怨連連的范大管家還不是在那兒忙碌著嘛!
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問題,江愁月白色的身影輕悄悄地靠到了書房門口,在這里他可以清楚地聽見里面的說話聲。
“把這些下面送的胭脂水粉、珠寶首飾拿到大姐房里,我不需要;成套的木雕拿給三妹,這種無聊的玩意兒我只想把它砸爛;高麗參丟給二娘,我還沒老到需要它們的年紀!
范大管家愣愣地接著一件件東西,給各房送去。
江愁沒想到他這么快就出來了,簾子打開的瞬間他仍舊杵在那兒,不偏不倚被那雙丹風眼撞個正著。
“我去辦事!我去辦事!”范大管家干咳了幾聲,以與年齡不相符的速度沖出了斷云的苑閣。
空氣有些干燥,江愁想著該說些什么才好,那個我……我來找書……無聊嘛!所以書很好!”她不說話轉身向內移去,他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垂著眼簾守在那兒,像一個犯錯的孩童!澳阆胱屛野褧鴣G到你手上?”“呃?”這算是邀請他進來嗎?就當是吧!他懦懦地走進去,前些天他每晚都留守在這里,這會兒站在這兒竟渾身不自在起來,仿佛空間一下子縮小了許多,只因為多了一個人,“你回來了?”
她不回來會坐在這里嗎?白癡的問題!亮晶晶的丹風眼滑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隨即蕩漾開來。
她笑了!她真的笑了!江愁正在尋找話題,一抬眼正撞上她漾在嘴角的笑容,頓時拿出儒生特有的傻愣,直直地瞅著她的笑顏。她也來不及收住自己真實的情感,春日的笑回蕩在他的眼中。兩廂對望,微妙的氣氛在急劇攀升。
半晌,她突地移開目光,“藥田怎么樣了?你不會閑得忘了自己的本分吧?”
閻羅王重新駐守地府,一種伴著尷尬的失落將江愁推到了心之深淵。偏著頭,他別扭地說:“分內的事我會盡職盡責!
沉默讓兩個人重新變得陌生,四目交錯開來,卻不肯直視各自的心,他們需要一個交點。
“咳咳……咳……”斷云掩著口開始劇烈地咳—張蒼白的臉染上不正常的紅暈。“活神仙”永遠是神仙,見不得眼前有人間疾苦。拋開男女之別,主仆之嫌,他大步上前撫著她的背為她順氣,“你的貼身丫鬟呢?讓她倒杯茶過來,也好潤潤喉!
她趁著喘息時搖了搖頭,“我沒有貼身丫鬟,只有一些大丫頭來收拾屋子,端些茶點!
全府上下誰沒有貼身仆役?范大管家身邊跟了好幾個貼身小廝,就連他這個賣了身的奴仆也有兩個小廝照顧著,她一個當家的怎么連一個丫鬟都沒有?江愁帶著疑問倒了一杯茶送到她嘴邊,大約是清晨準備的,茶水已經有些涼了。
喝了半盞茶,她的咳好了些,斷斷續續說起話來:“我以前有過四個貼身丫鬟,知道她們的結局嗎?一個陪我去談生意,結果被那家商行的少主糟蹋了。她要我為她做主,做主?我還得繼續和那家商行做生意,我怎么為她做主?她選擇了投井自盡,半年后我吞掉了那家商行,以拖欠債款為名讓那個狗屁少主上吊謝罪?赡怯衷鯓?能挽回什么嗎?
“另一個丫鬟被我的對手收買,出賣我、背叛我!我找了個小廝把她嫁了,聽說出嫁不到一年就死了丈夫,她大概每晚臨睡前都會詛咒我一通吧!還有一個丫鬟看到前面兩個的遭遇,每天過得膽戰心驚,犯了一點點小錯,也不知是打破了杯子還是摔壞了我的碗,她生怕我會殺了她,自己先了結了自己。最后一個千方百計求得我放她自由,現在正在長安城四處傳播我的惡跡,我能成為‘閻羅望’有她一大半的功勞。你認為我還會讓任何丫鬟、小廝有留在我身邊的機會嗎?我怕他們見我一面就會死于非命哦!”
她說得很輕松,就像在說一個可笑的故事,江愁卻看見了她眼底的血絲,是因為咳疾還是因為剛剛的述說?
“悲傷就哭出來,高興就笑起來。明明是你特意為二夫人、大小姐和三小姐選的禮物,為什么要說得那么難聽?”
斷云的眼神一閃,隨即鎮定了下來,“我哪有那個工夫選什么禮物,都是下面孝敬的!
“下面的人如此想巴結你,必然知道你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決不會送什么胭脂水粉、珠寶首飾,還有木雕、人參。那都是沖著夫人、小姐各自喜好的東西,只有你才會弄來這些。”他不是不諳世事,只是不想說。
不習慣如此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斷云裝作無聊地翻動著書桌上的賬目,寫了什么她一個字也沒能看進去。
嘆口氣,江愁明白,對她,要一步一步來。
“你需要有人照顧。”
她倔強地撇開臉,“我這么過了好幾年,沒人煩我——正好!”
賭氣的味道!“你的命有多重要不用我告訴你吧!你要是有個閃失,這么大的望家,天下的運營,財富的堆積,該找誰去?”這話雖有拍馬屁之嫌,倒也中肯。若她真的就此歇手不管,不僅望家大亂,恐怕全天下也要慌上一陣子。
偏偏斷云還是不肯松口,“很多人希望我不得好死,希望我活不過這一年,我要是真的英年早逝不正合了他們的心意嗎?這叫惡有惡報,你就不要破壞他們的夢想。或許他們仍舊茍延殘喘就是為了看到我如此不堪的下場呢!你要是為了救我一人,害了那么多人,就不符合‘活神仙’的美譽了。”
這都是什么歪理?他認真地緊盯著她,以命令的語氣開話:“你要多休息,你要靜養,你要喝藥!薄拔覜]病!薄澳銊倓偪鹊煤軈柡Α澳闶怯贯t!薄拔摇苯钹渎暷愕臍馍膊缓谩!毕氩坏健疤煜率赘弧钡漠敿乙矔腥绱撕⒆託獾囊幻妫行┛扌Σ坏,“晚上我來看書的時候順便把藥端來,不是治病的藥,是調養的藥湯。這樣可以了嗎?”
難得一次她想妥協于人,嘴上還刻薄得厲害,“你要是下毒害我怎么辦?”
“你喝藥的時候可以用銀勺子——試毒。”
“喝藥了!
羿江愁像平常一樣將藥湯放到書桌的一角,轉身去找些書來看。不是他過度節省時間,實在是這位望二小姐喝藥的速度奇慢無比。再怎么厲害她終究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小丫頭,每喝一口藥她就要吃上一整塊的糖膏。等她喝完整盅藥湯,他至少已經看完兩本詩集。
隨手抽上一本,他坐在她的旁邊安靜地看了起來。你問他為什么坐在她的旁邊?看著她啊!前天晚上他不過是一個不留神,她就把藥湯倒了,還騙他說那是毛筆洗出來的顏色。
“你不要再把藥倒掉,那可是我煮了一個下午才煮出來的,很費事很勞心!
望斷云白了他一眼,“我又沒要你弄,你是自討苦吃。”好心沒好報,他低下頭看書免得被她氣得吐血,時候可沒人煮藥給他喝。今晚的事不太多,斷云停下手中的筆,認真地喝壽。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很好,她破天荒地找他搭起衽:“你那么喜歡看書,為什么不考學?”
“是誰讓我賣身一百年的?”他沒好氣地瞪她。卑氣歸沒脾氣,牽涉到男人的尊嚴問題,他還是要桿一下的。斷云才不會被他嚇到,“我打聽過,你來長安本是為了考學,可令尊大人一過世,你也就沒再想過走仕途。”
被人家猜中了,他也就不再掩飾,“我娘死得早,我是爹帶大的。很小的時候我就跟在爹身邊看他治病救人,我很想當名大夫,可爹說做郎中沒出息,硬把我送到家鄉大伯父那兒念書,好考學應試。后來的事你也都知道?了,爹一死,藥鋪沒人管我就接手了。可我不懂治病救人……”
“那你還給我開藥?”斷云恨恨地看著他,真想把這些天喝得奇苦無比的藥都灌進他嘴里。
說什么不在乎生死,她明明緊張得要命。江愁慢冒吞吞地繼續說下去:“不懂可以學嘛!誰讓我天賦異稟,很快就了解各種藥理,察言觀色也可瞧出個七八分。我想啊!既然我有這方面的才能干嗎還要走仕途,所以干脆放棄了考學。就這樣一直到了現在,如今只要不是疑難雜癥,一般都還難不倒我!
她緊蹙著眉頭,認真問道:“有沒有人說你的皮很適合入藥?”
“入藥?”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的皮為什么適合入藥?”
“厚啊!”
他半晌方才明了她話語中的取笑意味,憨憨地笑著,他注視著那雙流光溢彩的丹風眼,“原來你也會開玩笑!
意識到自己在他面前暴露了太多真性情,斷云俯下頭猛灌了幾口藥汁,苦不堪言。
這樣的她江愁已然有些習慣了,常常是說到最開心的地方隨之戛然而止,他不知道她究竟在計較些什么,卻也無力改變。
月靜靜地瞅著他們,無語問云。
如此沉寂也未能堅持許久,二夫人的貿然來訪打破了僵局。
“斷云啊!好消息!好消息!肖家那邊上門提親驀然間,江愁手中的詩卷墜到了地上,“嘩啦”,紙頁滑落的聲音以最殘忍的方式滑過他的心。
“二娘,你在說什么?”望斷云斜斜地瞅著二夫,滿眼里竟是狐疑,“什么肖家?什么提親?”二夫人揮動著手中的絲絹八婆地嚷嚷著:“就是未來的婆家啊!你忘了,你爹在你還很小的時候曾為你定下一門親事,對方是洛陽肖家的長公子——牲堅。他們家雖然比不上望家,卻也是大戶人家,他的父親在朝為官,聽說他很有才學的。今年二十四歲,大你六歲。斷云,你也十八了,不能一直忙著望家的事業,錯過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啊!”
斷云的腦袋出現片刻的空白,她似乎憶起了什么,也似乎遺忘了什么。轉過頭,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去尋找羿江愁。
他正從地上揀起詩卷,緩緩地放到書架上,好像生怕碰壞了它似的。閃躲的眼神出賣了他內心的不安,“你們有事談,我先回去。”
“哦!我太高興了都沒注意到——江愁,你也在這兒呀!那正好,我把肖公子請進書房,你們見見面,反正大家都不是外人嘛!”沒等江愁有所反應,二夫人已經招呼丫鬟去請肖公子過來了。
內書房里靜悄悄的,誰也沒有說話,這沉默一直延續到肖公子進來。
“久仰二小姐大名,在下肖勝堅。”
虛話斷云憾得說,她只是毫不客氣地盯著他,眼神放肆地巡視著他的周身。若是弱一點的男人,恐怕早就逃開了。老實說,他長得不丑,有著一股貴公子的氣勢。然而,對斷云來說總是少了點什么。
肖勝堅趁著斷云看他的時機也在看這房里另一個人——江愁,“這位想必就是人稱‘活神仙’的羿江愁羿公子了吧!今日得見,幸會幸會!”
“哪里哪里!”江愁打著官腔,心里卻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書房。他告訴自己:他惦著藥田里的藥苗,在這樣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彼此相見過后,肖勝堅也不再客氣,這就直奔主題,“相信二夫人已經跟小姐介紹過我這次的來意,關于婚事,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風蕭蕭,燭火舞動。斷云丹鳳眼一勾,簡單丟下兩個字:“入贅!
“什么?”
在場的另外三個人制造出一片嘩然,最驚異的就江愁了。他知道她非常與眾不同,卻不想她的掌控強到這種地步。好歹對方也是官宦子弟,她竟然叫家入贅?
“好!好有魄力!不愧是‘天下首富’的大當,肖某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這是一個官宦人家的長公子該說的話嗎?江愁簡直絕倒,卻聽肖勝堅踱著步器宇軒昂地說:“自從我知道自己未來的妻子年紀輕輕便執掌整個望家的商行時,我就在想她是一個怎樣的女子。一定是有著非凡的氣勢、無與倫比的魄力和剛毅堅定的心才能帶領著望家成為‘天下第一家’。我很佩服你,今日得見我更加欣賞你。入贅,是吧?沒問題!即使與肖家完全斷絕關系,我也要娶你為妻。”
斷云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就像看見了鬼怪;江愁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只能呆呆地半張著嘴巴;惟有二夫人開心地揮舞著絲絹,拉著肖勝堅說長道短,一場婚事似乎就這么說定了。
江愁靜靜地轉過身向斷云望去,這時候他應該說聲恭喜的。他真的準備這么去做了,抬眼卻見她揚起藥盅將那些黑糊糊的藥汁猛地灌進了喉中。他端來的藥盅遮住了她的臉,而他也看不清她的喜悲。
背過身,他的背影攏出一片烏云。他合上的雙眼未能看見,她放下藥盅的手指正遠遠地伸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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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該說肖勝堅料事如神呢,還是該罵他長著一張烏鴉嘴。當他將入贅望家的事稟告父母,換來的真就是被一腳踢出家門,從此恩斷義絕。
收拾好最簡單的包袱,他興奮地來到了望家。因為尚未成親,所以他被另外安置,院落正巧就在大小姐依水的旁邊。就在他到來的下午,“閻羅望”要成親的消息便傳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成了大家茶余飯后的談資。有人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好戲,看肖勝堅被“閻羅望”修理的好戲;有人站在肖公子這一邊,認為他會忍無可忍,休妻了事;有人甚至拉開了賭局,無論怎么賭就是沒一個人賭“閻羅望”的好。
對于外面的喧嘩,望斷云并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有太多的事需要去處理,根本管不了旁人說些什么。就像現在——
“二妹,你喜歡這支珠花,還是這支?”大小姐依水細心地幫她選著行禮當天要戴的首飾。
可惜斷云根本顧不上這些,撥動著手中的算盤珠,她冷冷地丟下一句:“隨便,你決定就好!
“可是,二姐,”三小姐爬上了椅子去翻弄下屬上的賀禮,“這是你成親啊!你一輩子就嫁這么一,難道不該認認真真地操辦嗎?”
“隨便,你們看著辦就好。”這筆賬目有點問,等一下得讓織布坊的當家過來核算。偏巧二夫人又過來湊熱鬧,拿著成堆的布匹要斷眺花色,“斷云,斷云,你看看!你快過來看看,覺得這幾匹布的顏色都不錯,你穿著都會很好看。幾匹布的料子不錯,繡工也很精細,你覺得呢?”
“隨便,你選吧!”不對!這筆運輸費用太高,材可以由自己的船舶行運送,這樣可以省下一筆不小的開支,待會兒跟幾個大管家商量這件事。
她飛舞著毛筆快速地記下些什么,恰在此時,惜虹這個闖禍精手一抬碰倒了賀禮,許多東西從高處落下來正好砸向硯臺,墨汁濺出來弄臟了她剛剛核對好的賬目。惜虹知道自己又惹了麻煩,趕緊過來補救,她伸出的腳勾住了二夫人抱過來的絲綢,一瞬間她的身體失去了平衡,憑直覺抓住了離自己最近的東西——依水。她一個大小姐哪能支撐得了如此重量,順勢倒了下去,局面陷入一片混亂。
肖勝堅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這是怎么了?你們沒事吧?”
惜虹調皮慣了,忽地一下子爬了起來。依水哪禁得起這番折騰,半晌仍掙扎著。不忍她這般狼狽,肖勝堅認為作為準妹夫該幫她一把,他好心地過去扶起她,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男子堅毅的臂力讓依水失神,她微微紅了臉頰不敢抬頭迎視他的關懷,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二夫人立刻走上前來,以母親特有的關愛守在女兒身邊,“你們都沒事吧?”
惜虹頑皮地聳聳肩,“我怎么會有事呢?我從樹上摔下來都安然無恙啊!剛剛那一幕啊要是讓范成哥哥知道了,他準又要罵我!碧崞鹚姆冻筛绺,小丫頭滿臉都是笑容。
“你們到底在搞些什么?”
一聲醞釀著怒意的低吼響起,望著眼前這一團亂,斷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你們沒事可做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啊!你們以為‘天下首富’這塊牌匾是那么容易頂的嗎?麻煩你們出去……出去說,好不好?”
三個惹了禍的女人灰溜溜地帶著她們的東西向門口移去,肖勝堅卻不肯就這么無功而返,“斷云,說好了我們一起出去的。你要帶我看看長安城的環境,認識一下望家的親友,還要去廟里求神。這些事我們幾天前就該做的,你一拖再拖,拖到現在,你到底……”
“你不知道我很忙嗎?”丹風眼流露出冷淡又無奈的光芒,“你以為支撐起這么大一個家光憑什么‘非凡的氣勢、無與倫比的魄力和剛毅堅定的心’就可以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還談什么佩服我、欣賞我?”她的嘴角牽出一抹笑,一抹混合了苦澀的冷笑。
肖勝堅從這一刻開始才知道自己當初對她的評價有多么無知,他住在府上的這些天聽聞也眼見了斷云辦事的魄力與效率,他從未想到一個女子需要背負這么多、這么重的擔子。相比之下,他顯得淺薄了許多。除了會寫幾篇無傷大雅的詩賦,他根本是一無所用。
“那你看我們的婚事……”
斷云長吁一聲,“大姐,麻煩你帶肖公子去認識一下親友,再帶他熟悉熟悉長安的街市,一切就有勞你費心了。”
“哦?”依水頓了片刻,隨即答應了下來,“好!勝堅,你隨我來吧!”
肖勝堅也很高興,幾個大步奔向了依水。終于,書房重新恢復了平靜,無法平靜下來的卻是斷云那顆孤獨而又疲憊的心。
想想多可笑,再過半月就要成為她丈夫的人,她卻稱之為“肖公子”,而她的大姐卻可以很習慣地叫他“勝堅”。
她抬起手背掩面,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然而那一身的包袱卻是她怎么也卸不掉的。
放下手,她無意識地向外望去。不遠處,一抹茫然的身影正悄然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