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章筠再三聲明、保證,以初的父母、弟妹仍然余悸猶存地瞪著她。
現在,他們全盡量靠近地圍坐在櫸木圓形餐桌旁,個個臉色蒼白、戒怯。
于婷年約六十,身材修長,保養得極好的苗條身段穿著一套時髦的兩件式亮藍套裝,白絲衫在領口打了個優雅的結,剪齊耳的短發全變灰了,但看上去仍很年輕。
婁則剛十分高大,魁梧的身材像個巨人,銀白的頭發幾乎和他的灰胡子一般長,他身著合襟唐衫,有如童顏般泛著健康紅潤的臉使他顯得有幾分孩子氣,和他巨大的身材不大搭調,因而他給人十分趣味的感覺。
以欣很漂亮,一身牛仔裝,大眼睛靈活慧黠,瘦高的個子,和以初長得很像。
以華比較像媽媽,長相斯文,眼里卻透著一股狡黠,和他父親一樣,他頎長、結實的身架和他宛若書生的面貌全然不相稱。他渾身都有種教人一見就喜歡的魅力和活力。
“她不認識我們!”以欣首先發現章筠打量他們的眼光。
“你不認識我們?”于婷奇怪地問章筠。
章筠微笑!拔也徽J識你們,不過我知道你們是誰!
以華的眼瞪得有若牛鈴!斑說她不是鬼。她第一次和我們見面時,說的就是這句話!”
婁則剛咳了幾聲,順順喉嚨!八牛杏白。”
仿佛這幾個字就勝過了章筠的竭力聲明。她看見他們的表情都掠過一抹松弛之色。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婷溫和地問以初。
大家坐下后,他一直站在章筠座椅后面,雙手放在她肩上,不時地摩挲著。
“這……我不曉得從何說起!彼募胰硕级⒅麥厝岬匕茨φ麦薜募珙i的手!敖裉焓切瞧谔欤銈冎,以前每個周末我和恩慈都要回金瓜石。她……不在以后,我還是照往例,一個人回去。我在山上給她立了塊碑!
“碑!”于婷喊。
“投有尸體,你立什么碑呀?”以華看他哥的樣子,好像以初瘋了。
“沒有尸體?”章筠仰首看他。
“別管碑和尸體了,”則剛權威地揮手!岸鳌
是哪來的?”
“我在恩慈的碑旁邊看到她的!币猿趸卮。
那邊四張椅子同時發出顫抖的聲音。
“坐穩啦!”則剛大聲命令,但他的椅子晃得最大聲。
“情形不是你們想的。我不是從那塊碑里出來的!闭麦挹s緊說明,然后她就接不下去了!拔摇沂恰
“從天堂降下來的?”以華問,他比較不那么害怕了。
“白癡!那不是差不多意思?”以欣抖著聲音罵他!疤焐辖迪聛,地下冒出來,都是……”她咬住最后一個字。
“他說的很接近!闭麦拗钢敢匀A,后者得意地揚揚眉。
“我算是降落的!
“哪,聰明鬼,天堂下來的是善鬼,不會害人的。”以華對以欣嘲弄道。
“你才是個鬼!”以欣氣得要命!澳闶巧喜簧稀⑾虏幌碌陌氲踝庸。”
“你們別鬼來鬼去的,會傷了恩慈的自尊的!庇阪脻u漸恢復了鎮定,她仍有些不安、不自在,但優雅地對章筠笑笑。
“你別放在心上,恩慈。不是因為你是……嗯……天上降落下來的,我們就不像以前那么喜歡你了!
“對,對,”則剛忙應和妻子,“我們剛才是太……意外了,沒想到會看見你。你的樣子一點沒變,一點也不像鬼。
哦!彼醋∫粫r失言的嘴。
“其實你這么善良、這么好,我們該想到你一定上天堂的嘛!庇阪锰嬲煞虼驁A場。
“恩慈,真的,你的樣子一點也不嚇人。都怪以初,按了半天門鈴不應聲,要開門也不說一聲!
“我不是凌恩慈!背闷渌诉沒緊接著開口前,章筠雖然暗暗嘆息又要來一次,仍溫和地對他們說。
“啊?”那邊四個人異口同聲遭,然后一起把目光移向以初。
“你坐一會兒,別走,恩慈,我和他們說幾句話就來!彼蛘麦奕崧曊f。“爸、媽、以華、以欣,我們到書房去一下!
他還沒挪動腳步,那四個已經一陣風似的出了餐廳,前胸推后背地,差點又要擠成一堆。
剩下她一個人時,章筠望著桌上精美的銀器,跳躍的燭光,輕輕嘆息。如果她明天還走不掉,回不去,不曉得還會遇到或被多少以初認識的人撞見,嚇掉了魂。
※※※※
“她說她不是恩慈是什么意思?”
“她是鬼還是已經化成僵尸了!
“天哪,她該不會成了精,成了不死的吸血鬼了吧?”
“天可憐見哦。”
壓低了夾在一起的聲浪中,唯一還算理性的,是則剛的聲音。
“什么天可憐見”于婷問。
“老天見他們太相愛,可憐以初日漸消瘦,為了失去終生伴侶過得形同行尸,讓恩慈重回人間,再伴他一段時日!
“他這一解說,其余三人恍然點頭!
“所以她說她不是鬼!庇阪谜f。
“她也說她不是恩慈呀。”以欣一提醒,大家才想到看向以初尋求他們等著的解答。
“她是恩慈!币猿跄樕祥W著自他妻子出事后,消失已久的神采,“恩慈沒有死,她自然不是鬼!
他的父母、弟妹面面相覷。
“恩慈沒有死?”他們齊聲問。
“那你給她立碑做什么?”
“你從美國回來明明說她已經走了!
“她沒死,你干嘛這些日子如此悲痛逾恒?”
“大哥悲傷過度,癡了,呆了,傻了,瘋了!
以華的評語加結語,惹來三雙不滿的瞪視。
“你才是笨鳥一大頭哪!”以欣又罵他。
“鳥算雙,你這種蠢牛才以頭計算!彼桓适救鯎p回去。
“安靜!”則剛再度舉起他威嚴的一家之主的手!耙猿酰愕拐f清楚。何謂:“恩慈沒有死”?”
“我把她的身體捐給美國一個人體醫學研究中心了。”
※※※※
一九九三年三月七日
美國加州洛城維多利亞醫院
“請你再考慮,婁先生。這樣持續下去,徒然增加你的負擔和痛苦。對尊夫人的情況進展則毫無助益。站在醫生和人道的立場,我勸你接受我的建議!
“人道!”以初痛苦地揪住這位受人敬重的醫生的白色衣領,咆哮道,“你建議我同意結束我太太的生命,你還敢談人道!你算什么醫生?”
幾個男護士欲上前拉開他,褐發、頭頂微禿的醫生莊嚴地揮退他們,溫和地握住以初的手腕!皧湎壬,將近一年的時間,能做的我們都竭盡全力做了,尊夫人的腦部活動已完全停止,醫學上,我們稱之為“腦死”……”
“我不管醫學術語或名稱,她的腦死了。她的身體還活著,我不放棄,你怎么可以放棄?”
一旁聽著的人都聽得出他悲傷得失去了理智,以初自己心里雪亮,腦既死,身體豈還有活著的道理?他不愿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他無法忍受恩慈要永遠離他而去的事實。
“不,不……她不會死的!她不能死!”他將他受盡折磨、已近不成人形的臉貼在玻璃上,玻璃里面的病床上躺著他因車禍昏迷了將近一年的妻子。
自車禍現場送到醫院,恩慈始終不曾有蘇醒的跡象,她微弱的呼吸一直靠昂貴的機器維續著,而他不曾一分一秒地放棄過希望。
“我就是聽說你的醫術精湛,能起死回生,才老遠冒險把她從臺灣轉送到這來。求求你,求你救她!彼D身,撲通一聲跪伏下地,“求你救我的妻子,她會活的,她不會丟下我走的。她會活的,求你救她,求求你!”
幾名護士忍不住掩嘴低泣。這一年來,她們眼見這名中國男人日夜寸步不離,衣暖不解帶地守著他那昏迷不醒的妻子病床側,沒有人不為他的真情而感動,甚至有兩三名護土到后來自愿免費為他輪值看守病人。
“婁先生,請你不要這樣。”醫生無論如何拉他不起,一旁三個身材魁梧的男護士過來幫忙,才把跪在地上哀哀懇求的瘦長男人架起來。
“把我的腦給她,醫生。你們這的腦科手術不是舉世聞名嗎?把我的腦給她吧!”
“婁先生,你知道你說的是不可能的事,F代醫學科技還沒法施行如此不可思議的手術。即使能夠,我們救了她,卻等于謀殺了你……”
“我不在乎,只要能救回我太太,我愿意以我的性命換取她的!
一名護士走來,附耳向醫生低語一陣,醫生點點頭,對以初溫和地微笑。
“婁先生,有幾位來自一個醫學研究實驗中心的博士,他們想見見你……”
“我誰也不見,誰來說服我都沒有用,我絕不同意關掉維續我太太生命的機器!
“稍安勿躁,婁先生。這幾位博士是我請來的,你不妨和他們談談,或可將尊夫人移到他們的機構去。”
“他們可以挽救我太太的生命嗎?”
“你和他們談談就知道了!
只要有一絲絲希望,有一丁點讓恩慈活過來的生機,以初都愿意一試。
他跟著醫生來到一間會議室,里面站著三名西裝革履的男人,看來都很年輕,和他差不多,三十出頭的年紀,他們都用嚴肅而同情的目光投向走進來的以初。
醫生反鎖門,密閉兩面墻上的百葉窗時,他們一一和以初握手,自我介紹。以初心亂如麻,只牽掛一個人、一件事。
哪里記得住他們誰叫什么名字?
“容我先向你大略說明我們這個中心的研究內容!睂σ猿醯脑庥黾八拮拥慕^境表示過衷心遺憾之后,其中,一名懇切地開始道。
聽完他言簡意賅的說明,以初狐疑又驚異的輪流看著他們。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把恩慈的身體捐給你們去做實驗?”
“不盡然,婁先生。實際上,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我們提供一個冷凍鋼糟,保存尊夫人的軀體,當有更科學化,更精進的醫療技術時,尊夫人有機會得到她現今無法得到的醫療!钡诙䝼男人進一步解釋道。
“但是照赫曼醫生的說法,我太太腦已死,形同死亡,你們的冷凍能讓她的腦復活嗎?”
“你誤解我們的意思了,婁先生!钡谌碎_口道,“我們的研究中心不提供或進行醫療行為。對於像尊夫人這樣肢體健全,腦部嚴重受損而致命的實例,敝中心供應一個保證保護不使她軀體腐壞、保持完整的冷凍鋼槽,等醫學界有了精深的新醫療技術,尊夫人將有機會,更有權優先享有新醫療科技!
“加入我們的會員很簡單,只要繳納五十萬美金,就能獲得重生的機會。倘若目標無法達成,或敝中心因其他因素被迫必須終此項研究,會有人通知你領回她,屆時你領回的人體保證絕對和你交給我們時完全相同的情況,不會有其他損傷!
他們言詞中既不提“尸體”或“遺體”。也不提“死亡”,聰明地減輕了當事人的心里創痛和排斥感。
“婁先生,”赫曼醫生和藹地一手搭在以初肩上,“這對你。是個賭注,對尊夫人,則是個機會;醫學科技不斷地在進步,每一天,每一年,都有可能有某位智慧超卓的科學家研究出更新更好的醫療技術,挽救許多原來毫無生機的生命。值得一試,婁先生!
以初慎重地思考。不再那么激動,冷靜下來后,又聽了他們一番似乎不可思議,卻是絕望中唯一的一線希望的說明,以初沉痛地想,醫生等于已經宣布了恩慈的死亡事實,放棄繼續拯救她,一旦醫院發出死亡通知,他除了認命地帶著恩慈的遺體回去埋葬,還能做什么?
而將她埋葬之后,他便徹底地失去她了,即便守望著昏迷的她都做不到了。
如果他把她“捐”給研究中心,不論等不等得到新醫療科技來救回她的那一天,他或恩慈又有何損失?至少把她“捐”出去,他還有個希望,知道她好好的躺在某個冰庫里,等待一個或者十分渺茫的機會,而不是埋在地底下,今生再無相見之日。
“我要簽些什么文件?”他哀痛地作了決定。
※※※※
一九九四三月七日臺北
書房內寂靜一片
“嗯……”首先謹慎地打破沉默的是則剛!斑@件事挺匪夷所思。”
“我在電影里看到過冷凍死亡的人尸體,若干年后真的復活的情節!币孕缿岩傻卣f,“可是這是現實世界啊,太……玄異了吧?”
“我也看過那部電影。”于婷疑惑地看著以初!澳莻人復活之后,雖然和他那個年代相隔了幾十年,但他記得所有他認識的人呀。這個……恩慈,她完全不認識我們嘛!
“媽,電影里那個人沒死,他是自愿被冷凍的!币匀A說。
“那白癡是為了個女人在冰箱里睡了幾十年!
“盡談電影里的人做什么?”則剛喝斥他們,“我們談的是恩慈呀!
“啊!到今天……剛好一年!”以欣喊。
“廢話!就因為今天是她滿一年的忌日,媽擔心大哥越思越想的想不開,才趕鴨子似的把大伙都趕來這。你以為我們是來給她過生日啊?”
“以華,你船不能有點做哥哥的樣子?”于婷責斥道。
以欣得意地向她二哥做鬼臉。
“你也半斤廳八兩,以欣,沒個女孩相,應該多跟你大嫂學學!庇阪媒逃柵畠旱目谡Z順口而出。
“不是爸爸撥你冷水,以初,”則剛慢慢地、十分溫和委婉地說道,“我們都明了“腦死”是怎么回事。人死不可復生,電影里演的都是神話,以欣說的沒錯,這是現實世界。恩慈死了,我們都很傷心難過,但是她不能活過來,這是不可能的,以初!
“她就在外面,活生生的,你們都看見了!币猿鯃詻Q地說。
“她……很像恩慈,可是她絕不是恩慈!眲t剛忽然面有難色,想必是想起來稍早自己把外面那女人當作鬼的驚惶狀,頗難為情和尷尬。
“她自己不也這么說嗎?”以華接口。
“她是恩慈!币猿豕虉桃岩。
“婁媽媽!眲t剛遇到重大事項時,總是要比他具說服力的妻子發言。
“我不知道!庇阪脼殡y得很!八恢缓芟穸鞔龋乙部此褪嵌鞔。
以初感激地對母親微笑。
“媽,你怎么幫著大哥走火入魔嘛!币孕勒f。
“媽,你大兒子是愛妻、念妻、思妻心切,神智不清,你怎地也幫著他胡涂?”一向和以欣專唱反調的以華,這會兒一旁幫著腔。
“你們這個節骨眼唱什么雙簧?剛才你們沒給嚇得四腳朝天嗎?”于婷訓著他們,自己不好意思起來。
“我們進餐廳時,我確確實實看到她有影子,”則剛強調,“我特別留意了的,可見她不是鬼。但她也不是恩慈。不可能,絕不可能!
“對啊,才一年耶,我可沒聽說有什么新科技可以醫活死人!币孕澜忧弧
“恩慈沒有死!以初的聲調激昂!安辉S你說她是死人!”
“你兇我做什么?她沒死,你給她立什么碑?”以欣喊回去。
“喂,婁以欣,你除了化妝品和流行服裝,根本對知識性的東西漠不關心,孤陋寡聞,你懂什么醫學科技?少開口吧你!币匀A這次表面調侃妹妹,目的是要消弭大哥的激動不悅。
“別吵!”以欣張嘴反駁前,他們的父親發聲喝止他們。
“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她不是恩慈,她是誰?她為什么和恩慈如此相像?”
“她是恩慈。”以初依然堅持!八皇枪恚皇莿e人,她是恩慈。她的腦受過傷,所以她記不得過去的一切,不認得你們,不認得我,可是這只是暫時性的!
“她也不認識你?”他的家人十分驚訝。
“只是暫時性的!币猿跤终f一遍!八齼刃哪硞部分仍記得我,我可以感覺得到!
即使他父母或弟妹還有反駁和意見,沒有人愿意再說刺傷他,破壞他希望的話。這一年,他們都看見他如何為了恩慈日益憔悴,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我請你們到書房來,是要請你們把她當正常的恩慈看待!币猿鯌┣蟮叵蛩募胰说驼Z,“我相信只要我們每個人一如往昔的對待她、愛她,慢慢的,她會恢復記憶的!
“以初……”于婷說。
敲門的聲音使他們全部轉過頭看著門。
“求你們,不要把她嚇走了。”以初小聲說完,走去開門。
“?什么話?居然說我們嚇她?”以欣咕噥。
她母親拿肘拐拐她,要她閉嘴。
“恩慈!耙猿蹰_了門,溫柔地把她拉到身邊!皩Σ黄,讓你等了這么久!
“哦,沒關系。”章筠向每個人微笑!氨福驍_你們。只是……有人肚子餓嗎?”
“有,有,我餓慘了!庇阪檬紫群蜌獾刈呦蜻@個簡直是她無比喜愛的媳婦的再版的女人!拔覀冋谟懻撐覀兪遣皇莵淼锰蝗,打擾了你們倆呢!
“以初不知道我們要來,吃的一定準備得不夠!眲t剛也露出慈愛的笑容來到妻子身邊,面對他仍搞不清楚她是人是鬼或是……什么的女人。
以欣和以華站在原地,好奇加仍有些許怕怕的打量章筠,說真的,他們心里不約而同地想,她和恩慈,實在難辨真偽。
“夠的。”盡管很想和分別一年宛如已若干世紀的妻子獨處,以初更希望藉由家人的支持,或能盡快幫助恩慈尋回失去的記憶,“我只要再燒兩樣菜就行了!
“我想你一個人一定又沒弄吃的,我帶了些做好的菜來,在桌上呢!庇阪谜f,勇敢地把手伸出去,“恩慈,你跟我去拿吧!
看來他們“討論”的結果,仍深信她是凌恩慈。章筠暗自嘆息,但不想再辯駁。
“好!彼兆∫猿跄赣H的手。
于婷看待恩慈從不只是媳婦,她乖巧、溫婉,孝順更甚她的女兒以欣,因而恩慈在世時,她們婆媳感情比親生母女還要親密。當她握住那只纖細,有溫度,并非如她想像可能十分冰冷的手,熟悉的感覺震得她全身一顫.
“我去拿吧!眲t剛才說完,以欣和以華爭先搶出了門。
“我去。”
“我去。”
“這兩個大懶蟲今天倒勤快!眲t剛咕噥。
“我們到餐廳去,恩慈,你幫我擺碗筷!庇阪脿恐麦薜氖殖鰰。
“好!
她這一口一聲的“好”,越發的幾乎要讓于婷和以初-般的相信,恩慈真的活著回來了。不自禁的,又是喜又是憂,又有些傷感的,于婷的眼睛濕潤了。
不管她是不是恩慈,上帝保佑,別讓以初再失去她了。
若非堅信恩慈沒有死,終有一天會再轉回人世,第一次以初恐怕就活不下去了,再一次,只怕他再也承受不住,會崩潰的。
凌恩慈不僅僅有個完美得無可挑剔的好丈夫,還有雙和藹可親的公婆,一個和她丈夫差不多同樣英俊吸引人的小叔,一個美麗聰慧的小姑。章筠深深為這個不幸早逝的女人惋惜。
用餐時,氣氛十分沉靜。以初的父母始終面帶慈祥的笑容,他的弟妹則邊吃邊悄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奇怪的是,章筠并不感到不自在。她很感動。他們顯然都不真心認可她被以初堅持誤認的身分,為了愛他,或也為了愛凌恩慈,他們卻竭力裝得若無其事?諝饣蛟S僵凝,可是章筠感受著這些她不認識的人之間流動的親情,她的感覺是溫馨的。
她甚至覺得自己不知不覺在奇異的氣氛中,成了他們似是而非的一分子。
“真好。”章筠愉快地放下刀叉。“我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菜。它們是怎么做的?有特別名稱嗎””
她不覺得她說錯了什么,然而以初的父母、弟妹迅速交換了復雜的眼光。
幾乎是立即的,章筠明白錯在哪了。以初做的幾樣萊,全是恩慈愛吃的。
當她不會使用筷子,還問他們那是什么,及做什么用的,他們也用同樣復雜的眼光互相看來看去。
“有人要喝咖啡還是茶嗎?”以初輕快地問,意在打破僵硬的氣氛。
“我有話要說!闭麦拚f。
以初立刻坐下,但一手壓上她胳臂!岸鞔,你今天一天夠拆騰了,要不要早點去休息?爸、媽不會介意的!
“對!彼改格R上附和!皩,去休息吧!
“人家有話說嘛!币孕篮芨信d趣!澳阋f什么?”
章筠的目光些許不安地巡過每雙盯著她的眼睛。
“我真的不是凌恩慈。”她靜靜地說。
“恩慈……”以初想阻止她。
“讓她說啊,大哥!币匀A的耳朵都拉長了!澳悄闶钦l?”
“我叫章筠。我是意外來到這兒,和你們這個年代的。”
除了以初,其余四個人都伸直了脖子,張大了眼睛。
“我們這個年代?”以華問!澳闶鞘裁茨甏俊
“我告訴過以初了,我來自二三OO年!
砰的一聲,以欣跌下了椅子。
以華的眼珠差點掉出眼眶。
于婷優雅地手撫著胸口,但下巴幾乎脫離頷骨地張大了嘴。
另一聲巨響,是則剛往后愕不置地靠向椅背的身子撞倒了椅子,他跟著四腳朝天倒了下去。
以初跳起來去扶起父親。“爸!”
“我沒事,我沒事!眲t剛威嚴地漲紅著臉擺擺手,坐回以初放回原位的座椅。
“對不起!闭麦耷妇蔚刈⒁暱此腥艄治锏膸纂p眼睛。
以欣慢慢呆愕地回座位上,瞪視著她。
“你是說……”則剛喝一口水,又喝一口,望著章筠一會兒,忽然以緩慢的聲調問:
“你……這個……嗯,來自另一個星球?”
章筠思索一下!笆欠窳硪粋星球,我不知道。但我和你們是不同年代的!
“二三OO年!币匀A用力吞咽一下!拔磥怼K齺碜晕磥!”
“她不是!币猿跫鼻械卣f,望向章筠!岸鞔,你真的累壞了,有什么話明天再說吧!
“我是來自未來!闭麦迖烂C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