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厭惡,而是打從內心的恐懼,不只是因為他快要入魔,更因為他決意得到她的強硬。
老太君的壽宴準時開席,幾名在場的女眷回到了席上,絕口不提方才發生的事,乃是因為張恒下了封口令,氣得張氏不滿卻又不得張揚,明明這事就已經辦得妥妥的了,偏又不準旁人說出去。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見都蝶引和張氏母女一道回來,劉氏瞧她臉色慘白,便挽著她低聲問著。
方才她一時不察教人給調開,一回頭都蝶引人就不見了,連上哪都不曉得。
“表嫂,我沒事。”她搖了搖頭,示意劉氏別再多問。
今兒個實在是發生太多事,家宅內丑和官場爭斗全都混在一塊,可最讓她憂心的是那個男人,他那雙幽深的眸像是要將她吞噬,彷佛她再也逃不開。
至于男客那頭,幾個在靶場的官員全都聚在小院落的廳里,由張恒和其子一一詢問,厘清始末。
“所以,你是逮著了射箭的人?”書房一隅,斐澈壓低聲地問。
“嗯!睘跣纫馀d闌珊地應了聲。
“可問清楚底細了?”
“不急,待張大人那兒問明白了再一并談!睘跣炔荒偷仄鹕,見斐澈又跟上,回頭,眸色冷沉像把利刃,劃開兩人的距離,無心再回答任何一個問題。
他煩,非常煩躁,他需要一點時間壓抑自己。
“你到底是怎么著?事不正在查了,還這般心浮氣躁?”斐澈撇了撇唇,不再向前,他很清楚當烏玄度這般看人時,代表他的耐性告罄。
烏玄度沒回應,看向外頭潑墨般的天色,暗沉得不見星月,一望無際的天空蕩蕩的,一如他被傷透的心。
她推開他……她說,她心有所屬……
終于找到她了,可事實卻是如此不堪,他的執著變得可笑,只剩他一廂情愿地追求著,而她早已將他割舍。
這千年來,確定了自己擁有不斷重生的命運,為了累積更強大的力量,他吞食魑魅魍魎。他是如此地堅定,哪怕體內妖氣企圖模糊他的心志,不斷的重生混亂了他的記憶,他卻無一刻將她遺忘,一心尋找。
如今,她卻不要他了。
他笑了,抹在唇角的滿是自虐的血腥味。
折磨,自找罪受。
這份折磨到底要如何解脫?這千年來他一直找不到盡頭,找不到是苦,找得到更苦,她的舍棄,將他全盤否定了。
但是,要他放手?
辦不到。
她的要與不要之間,無關他的折不折磨,既然一樣是苦一樣是痛,那就陪他一起痛一起苦,囚著她禁著她,一起沉淪吧。
“玄度?”斐澈低聲喚著。
如果他夠聰明,這當頭就該離烏玄度遠一點,可是他眸底的悲傷讓他無法丟下他不管。他識得的烏玄度是冰冷無溫的,彷佛天大的事他都不為所動,再苦再難他的眼總是透露著永不摧折的堅毅,可如今他像是迷惘了。
烏玄度置若罔聞,任憑思念如刃,一片片地剮下他的心。
斐澈見狀也不敢再擾他,抬眼望著另一頭,張恒正在質問著府里的下人,借此抽絲剝繭地查事,府里的下人來來去去,過了好半晌,終于告了段落。
張恒啟聲道:“烏提督!
斐澈趕緊拍拍烏玄度的肩。烏玄度頂著生人勿近的面癱臉望去,徐步朝張恒走去!皬埓笕,已有結果?”
“我問過府里的下人和馬廄的小廝,已抓出了可疑之人。”張恒說著,指著跪在面前的年輕男子!八姓J了,這個男人叫李二,是城里的地痞,說是有個人給了他一包藥,讓他混進府里,摻在馬的飼料里!
烏玄度態度有些漫不經心,淡掃著尚留在廳里的幾個官員,里頭泰半的人他都不識得,但斐澈幫他介紹過,所以一個個的底細,他大略是清楚的。
“張大人,今日要騎射助興是原本就準備的嗎?”
“嗯,一般武官人家開席之前的余興節目大略都是如此!蔽涔偃思乙晃璧杜獎,難不成要他們提筆作詩,附庸風雅?
烏玄度輕應了聲,便問著李二。“我問你,你將毒撒在哪里?”
“回大人的話,小的就撒在飼料盆里!
“那時飼料盆里裝了什么?”
這話一問出口,幾個人不禁你看我,我看你,不懂他為何問得如此巨細靡遺,況且盆里裝了什么重要嗎?
“……牧草!崩疃D了下才道。
“你的藥是粉還是湯?”烏玄度面無表情地問著,彷似問得沒勁卻又不得不問。
“烏大人也真是有趣,方才不是說了有人給他一包藥?”潘維好笑道。
烏玄度踩也不睬他,徑自等著李二回答。
幾乎是不假思索,李二道:“是粉,白色的粉!
“張大人,煩請你派人去馬廄瞧瞧飼料盆里裝了什么,順便讓人驗驗毒,瞧那飼料盆是否有毒!睘跣纫荒樂ξ兜氐馈
然,他話一出口,李二的神情隨即一變,潘維接著道:“烏大人,咱們現在該追查的應該是到底哪個男人將藥給了李二,而對方又是什么居心吧!
“張大人意下如何?”烏玄度徑自問著。
站在張恒身旁的斐有隆輕點著頭,張恒便手一擺,身邊的隨侍立刻領命而去。
“好端端的,結果卻出了這事!迸司S瞧著那人離去的身影叨念了幾句,又道:“張大人,要不咱們先到席上吃點東西,否則這當頭大伙都餓了!
“今兒個扣住你等幾個人,我心里也過意不去,但為了查個水落石出,也只能請諸位海涵了!
張恒拱手作揖,現場幾個官員一一回應,認同他的說法,畢竟今日在張府鬧出了事,不查清楚,他們一個個都有嫌疑,往后要是見面了,誰的心底沒有疙瘩?
潘維見狀,只能悻悻然地退到一旁,閑散地打量小院落的廳房,就見烏玄度對著斐澈咬了耳朵,斐澈隨即快步往外而去。
第六章 牽一發動全身(2)
不一會,張恒派去的隨從回來了。
“回大人的話,飼料盆里并沒驗出毒,其他馬兒也無異狀,只有一盆飼料里牧草多了些,許是外頭那匹馬兒的飼料!
張恒聞言,和身旁的斐有隆交換了個眼神。
“我問你,馬廄在何處?”張恒沉聲問著,只因他已聽出端倪。
莫怪皇上會讓烏玄度接掌神機營還自立刑司,全因他心細如發,什么都逃不過他的眼。
“就、就在靶場西邊啊。”李二本是吞吞吐吐,然一瞧見潘維的眼色便立即大聲喊道:
“大人,是那個男人要我這么做的,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情,大人要查案得去找那個男人。
烏玄度蹲下身,不耐地抓住他一根指頭!奥牶昧,我不問第二次,直接告訴我,在場者是否有你的同伙?”
“大人,哪里有什么同伙,我根本……!”
一聲慘烈的哀嚎聲后是聲響亮的骨斷聲,教在場所有人都神色一怔,沒想到他竟當場刑求。
烏玄度壓根沒打算放過,抓了另一根手指,毫不客氣地當場折斷,接著是第三根手指——
“是潘大人、潘大人……”李二氣若游絲地喊著。
被點名的潘維立刻低斥道:“你不要含血噴人,這事根本與我無關!你……不會是與誰同伙,故意栽贓我的吧!”
“不要再折了……真的是潘大人……”李二滿臉蒼白,冷汗密布。
“你!”
正巧,斐澈已從外頭走來,后頭兩個小廝架了個手腳被捆綁住的男人。
“玄度,是這人吧?”斐澈一進廳便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