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歌俊眉微捋,“那就去門外候著吧,若是有事,我會喚你!
云初夏現在肯定這男人是怕又牽連她,莫名地,心頭淌過一絲暖意,可她為何要照做?
她笑了笑,道:“也好,公子既不愿阿初留下,阿初出去便是。或許公子是習慣自家之人服侍,阿初這就替你喚人去!
這句一出,空氣中的流動瞬變。
“你……”楚離歌一怔,只來得及說出這話,身子便讓一股力道給拖起。
“躲好!”云初夏臉上笑容早已不見,從小腿抽出一把薄如蟬翼,泛著冷然幽光的匕首,朝著來人便是一揮。
戲臺子上,花旦的嗓音悠長悲泣,看官們紛紛叫好,絲毫無人發覺方才發生一陣無聲無息的打斗。
朱陸看著躺在楚離歌腳下的黑衣人,立馬跪下,“屬下該死!”
他人就在外頭,卻對里頭的動靜絲毫不知,若是王爺有了差錯……
冷汗落下,他連想都不敢想。
“這不怪你,下去吧!背x歌沒多加責備,是他讓朱陸在外頭候著,再說,這么多年來,他的身旁不可能無時無刻都有人,讓他沒料到的是,這一回的刺殺似乎來得又更快了些……
究竟是什么原因讓那人如此心急?
楚離歌擰眉思索,直到朱陸將地上的黑衣人拖出,他才抬起眸子,看著眼前發絲有些凌亂的姑娘。
楚離歌的眸子有些幽深,靜靜的凝著她,沉聲問:“阿初為何不出去?”
云初夏也靜靜的回看他,“楚公子又為何讓阿初出去?”
一個不愿牽連他人,一個則自愿被牽連,有何好問?
楚離歌看著眼前貌不驚人,一雙眼眸卻璀璨如星辰的女子,突地揚起一抹笑,“你又救了我一回!
云初夏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是啊,她怎么又手賤救了他一回?究竟是誰上一刻才暗下決心再不與他牽扯?此時的云大姑娘內心淚流滿面,十分的郁悶。
楚離歌見她悶悶不樂,嘆了口氣說:“阿初下回還是聽話吧!
事實上他并非她所想的那般無用,非要她相救。
他十歲便云游大陸,雖不懂武,卻學了不少保命技,有一年到了滿是沼地瘴氣的大理,結識了一名脾氣古怪的老人,那老人無子無女、孑然一生,卻擁有一身高超的毒技,只要稍稍不順眼,毒粉一撒,對方不是被毒啞就是被藥盲,更可怕的是還能化人血骨。
這么一個老人在當地是誰都不敢惹的存在,畢竟誰也摸不清他的脾氣,有時只是多說一句話、多瞧他一眼便會犯著他,他使毒就如同吃飯睡覺那般輕松自在。
初到大理的楚離歌不知他的來歷,一老一少在酒樓相遇,卻不知怎地相談甚歡,楚離歌與他述說西大陸各處風情,閩南大海遼廣、浩翰無邊;天山悄崖絕壁、峰巒雄偉;南邊則山明水秀、景色如煙……
老人這一生從未離開過家鄉,縱使年少時曾有過滿腔情懷,卻被這試毒試得殘破不堪的身子所拖累,終生不得離開這滿是毒草,卻是他救命之藥的故土,在聽聞如此風情,對眼前的小小少年更加喜愛,更何況他那酷似故人的臉龐……
楚離歌在大理待了一年,這一年來,兩個忘年之交幾乎同吃同睡,老人更是將一身絕藝教予他。
楚離歌本就聰穎,學任何事都快,加上老人傾囊相授,只一年便將老人的本事學了九成,剩下的一成乃是將自身煉成毒人,這點他可不愿。
他雖沒有習武的天分,可聽力自幼便異于常人,且五感敏銳,這才會至今大難不死。
第三章 聰明伶俐惹懷疑(2)
“還有下回?”云初夏對這話里頭的意思感到十分吃驚,她開始懷疑這人是何處來的角頭老大,怎么兩回遇到都是這樣的場景?
楚離歌見她呆住,低低笑出聲,“這我也說不準!
要是可以,他也不希望再來一回,但他清楚這根本不可能。
云初夏沒打算探究這事,俗話說,知道得愈詳細死得愈快,她可是惜命的很。
為了不把命給送掉,她悄悄往房門挪了一步,打算溜之大吉,“現下應該是無事了,那我就——”
“這回我該如何報答你?”楚離歌打斷她。
他的笑容十分耀眼,微露的齒如皓皓白雪般光亮,一雙好看的眼眸眨也不眨的凝望著她,那如墨一般濃黑的眼瞳中倒映著她的身影。
這樣專注的目光無端地讓她心跳漏了一拍,忍不住暗罵了句,妖孽!
楚離歌這容貌若放在現代,那絕對是男神等級。
他身形高大,哪怕是坐著都如玉山般巍峨,若是兩人并立,即便是比尋常女子高觥的她,也不得不仰起嫌首凝望。
此時楚離歌正斜靠在窗橋旁,側透進來的日光下,發如烏墨,膚如雪凝,一雙眼睛猶如瑰寶般綺麗,僅是微微一笑就令外頭滿天的霞彩黯然失色,彷佛唯有他才是光源所在。
最最重要的是,他今日并未著意打扮,只是簡簡單單的單袍檐榆、青竹素冠,可穿在他筆挺的身軀上,卻是格外俊逸。
這就是氣質的差異性呀……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一概與氣質無緣的云大姑娘感嘆道。
為免被美色所惑,云初夏忙斂下眼眸,“舉手之勞罷了,楚公子其實不必太過介懷……若是你真過意不去,一樣請我上醉香樓吃頓飯便成了。”
在察覺到男神那好看的眉微微一擰,她十分識時務的改了口。
“這怎么成!背x歌不贊同。
“怎么不成?那醉香樓的菜色我十分喜歡!彼f的可是真話,尤其是那招牌菜水晶肘子她一吃就上癮,就是可惜口袋不夠深。
楚離歌見她一臉讒樣,笑了笑,“這事暫且擱下吧,容我再想想!彼麑嵲诓辉缸约阂粭l命就只值一頓飯。
“想?想什么?”她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今日事今日畢的道理不懂嗎?這是要將兩人之間的孽緣延續的意思?
楚離歌沒有回答,站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過陣子再來尋你!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云初夏小臉一僵。
尋她?一想這陣子吃好喝好的日子,她內心悲憤。
能不能不要呀……
樹上飄下瓣瓣花瓣,有粉色、白色還有深濃的胭脂色,落在石桌上、街道上,也落在云初夏那烏黑的秀發上。
低垂著蟒首,不知在想什么的云初夏沒有絲毫感覺,就這么靜靜的走在清冷無人的街道上。
等在外頭的南琴一見那纖瘦的身影,欣喜的喊,“小姐,你總算回來了!”
外頭月明星稀,一口清冷的空氣沁入胸腔,云初夏腦袋一個機靈,頓時醒過來,看向朝她迎來的南琴。
總是一臉淡定的南琴此時面露愁容,道:“小姐,稍早莊子來了消息,說小妮又犯病了……”
原本沉浸在心痛情緒的云初夏立馬回神,一連問了幾個問題,“嚴重嗎?可請大夫去看了?胡叔和菱姨可過去了?”
“胡叔……”南琴咬了咬唇,想著該先說哪件事,最后決定挑要緊的說:“胡叔和菱姨走了。”
“走了?”云初夏愣了愣,隨即心一沉,“他們去刺殺離王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她心頭頓時慌亂無比。
南琴深怕她亂想,忙說:“小姐不是下令不讓胡叔去了?胡叔怎么可能違抗你的命令。”
在胡俊心中,云初夏的話就是圣旨,他是絕對不可能陽奉陰違的。
云初夏這才松了口氣,“那他們倆究竟去哪了?”
南琴先將自家小姐給拉進屋,將大門給關上后,才低聲道:“他們尋寶去了!
“尋寶?”云初夏再次像只鸚鵡般呆呆重復,待她想起是怎么回事后,倏地瞪大了眼,“你是說他們真去了嘀藎俊�
“可不是……”這便是南琴愁眉苦臉的原因之一。
胡俊自從聽了云初夏的提議后,便一直猶豫著,一來他的確是想復國,可沒錢又沒人;二來他放心不下云初夏,就算她已是個大姑娘了,可身分敏感,個性又跳脫,沒有他與妻子在一旁看顧著,要是惹了事可怎么辦?
這讓他左右為難,幾個月來一直難以下定決心,真到日胡小妮發病。
胡俊本有個大哥名胡允,成親多年一直沒有孩子,直到過了知命之年才得一女。
胡小妮便是胡允的獨生女兒,胡俊的侄女,也是他胡家唯一的后人。
然而這小丫頭自幼便體弱多病,稍稍吹了點風便發熱,走個幾步路便喘個不行,從出生就一直臥病在床。
偏偏大夫說了,胡小妮這樣的情況便是在娘胎時沒養好,又是個早產兒,這才會造成先天不足,只能用稀珍藥材好好養著,雖無法斷根,卻不至于和現在一樣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若是養得好,說不準還能像尋常姑娘那般嫁人生子。
胡俊聽見這話又喜又憂,他的兄長是為了救他而死,大嫂只比兄長小四歲,年歲本就大,當時聽聞這消息,當場便哭暈過去,沒想到因此動了胎氣,還沒足月便生下胡小妮,不久后也隨著大哥的腳步走了……
正因如此,胡小妮的身子才會這般差。
胡俊本就是重情義之人,更何況他的兄長還是為了他才死的,在大嫂病重時,他便在她床前發下毒誓,定會用盡一切辦法將胡小妮的病給治好。
這么多年來,他只要一得到銀錢便會拿去買藥,可惜除了胡小妮,他們還有太多太多的人要養,那些死去的同伴留下的妻女足足有百余人,多是老弱婦孺,能賺錢之人少之又少,壓根兒是僧多粥少,就是胡俊想攢多些銀子給自家侄女買好藥,也是存不來……
今兒個下午,夫妻二人一聽見胡小妮又犯了病,忙出城去看,誰知得到了個壞消息,大夫說連吃都吃不好,一個十六歲的丫頭竟是比十來歲的女孩還要瘦弱,更何況是吃藥?身子沒法吸收,就是吃再多藥也是無用,再這么下去,這小姑娘是活不到明年了。
胡俊當場眼眶便紅了,他曾答應過大嫂會將侄女的病治好,如今卻……
從莊子回來后,胡俊便將自己關在屋中,最后終于下定決心去嘀蕁�
嘀菔欠裾嬗斜故橇剿擔扇緄乃拖窀瞿縊,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便粛紧抓着箔h擰�
一邊是忠、一邊是義,自古忠義難兩全,更何況是一直忠心耿耿的胡?
做出這樣的決定,胡俊十分痛苦,自覺無顏見云初夏,這才會趁著她還未回來之前,悄悄的走了。
“胡叔本想叫菱姨留下來照料你,可菱姨不愿,說夫唱婦隨,他就是撇下她,她也會追去,最后胡叔妥協,說他一年內不管尋有還尋無,一定會回來,讓我與哥哥好好看著小姐,還吩咐小姐聽話,切切不要再惹事!
云初夏聽完后,松了口氣的同時也十分不平,“我何時惹事了?”
想她自小就乖巧聽話,除了不愛背那些文言文(她又不考科舉,背來有何用),不愛學那些宮闡禮儀(學了是用得到),不愛談琴作畫(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彈琴像殺豬,作畫如畫符),更不愛那女紅刺繡(當她在十根手指頭上扎出無數血洞后,她就知道自己這輩子休想靠針線活兒吃飯了)……
總之,她覺得自己乖的很,何時惹事了?
南琴聽了,額角一抽。
她相信自家公主并非刻意惹事,只能說一切都是巧合,就是這“巧合”太頻繁了些……
云初夏一向懶散,若是無事,她連門都不想出,偏偏這樣還能惹出事來。
就拿近一點的例子來說吧,前年的某一日,胡俊與南吉上工去,沈雁菱則去莊子探望那些老弱婦孺,只留下南琴和云初夏二人。
他們的小酒樓一向生意清淡,一整日也不見一個客人,畢竟地點偏又老舊,酒菜也不出色,最重要的是這酒樓本就是個幌子。
當初胡俊會選擇開酒樓,是因人來人往、三教九流什么食客都有,舊人上門不易遭人懷疑,然而這些年來因刺殺而死的人太多,小酒樓早已沒人上門商討復國大計,酒樓沒了人氣,生意便益發清淡了。
誰知這么恰巧,那日好死不死來了個過路客,偏偏酒樓存糧不足,南琴便讓云初夏幫她看顧火,她上街買缺少的菜,然而她不過才出去短短一刻鐘,便出了大事。
看著冒著濃煙的灶房以及落荒而逃的客人,南琴傻眼,忙奔進屋。
當她看見面目全非、濃煙滿布的灶房,以及灰頭土臉的云初夏時,僅呆呆的問了句“怎么回事”。
就見云初夏一臉的無辜,說她只是想幫忙,看鍋里的肉汁愈來愈少,怕燒糊了,想說把火給弄小一點,于是拿水去澆……
南琴呆呆的看向落在地面上的空瓦罐,頓時明白了,咬著牙說:“那不是水,而是料酒!是料酒!”
云初夏卻是更無辜了,她分得清彈藥槍枝,也分得清長槍長矛,就是分不清灶房里那些幾乎都長得一樣的湯湯水水,她原本只是想幫忙來著,誰知竟是幫了倒忙。
還有一回,云初夏路過莊子旁的一條小溪,看見一名男子腳滑掉入河中,她動作極快,隨手拿了一旁的木頭便往溪中一扔。
她眼力好、手勁巧,算準了木頭落下的位置,照理來說是出不了事的,誰知對方只是滑倒,不是溺水,且那小溪的深度不過才到他的腰間,就是想溺也溺不了,云初夏扔木頭時,男子正站穩了要起身,那木頭便這么好死不死的正中對方頭部……
這一砸,直接將男子砸得昏死過去。
還有一次,云初夏為了替鄰家小弟拿卡在樹上的紙鳶,動作利索地爬了上去,可那棵樹早些年曾被雷給劈中,早已枯死,樹干焦黑、脆弱不堪,被她這么一爬,當場碎了一半,最后鄰家小弟的紙鳶雖拿下了,可那棵樹也幾乎化成灰。
然后便有個老頭上門哭訴,說那棵樹可是他家曾曾曾……總之不知道是第幾代先祖種下的,說是栽了此樹,希望日后子孫能與這樹一樣開枝散葉、家族長流,可以說是傳家寶。
雖說這樹不僅沒有開枝散葉,最后還給雷劈枯了,可意義仍在,誰知云初夏竟把人家的精神念想給壓斷了……
諸如此類的事數都數不完,然而云初夏還真不是故意為之,這一切當真就是這般的“巧合”。
因此南琴沒有回答,而是對自家公主的不平抱以沉默。
云初夏見她那小眼神便知她的想法,忍不住撇了撇嘴。
一場飛機事故將她帶來此地,讓一向不信鬼神的她不由得信起了輪回。
她雖以殺人為業,卻一直秉持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句至理名言,除了十惡不赦之人以外,她從來不接,不似一些殺人魔拿殺人當興趣,全憑心情好壞,管他好人壞人,老子想殺就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