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映連忙去了,過了半晌,終于把蘇篤君給領來。
蘇篤君站在檐下,并沒有進屋,孫柔嘉便隔著窗子與他說話。
“按規矩,咱們今天不能見面的。”蘇篤君笑道。
“隔著窗子呢,算不得真正見了面!睂O柔嘉答道。
“其實我素來不拘禮,”他道,“只是怕不吉利,心想著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所以還是得守規矩!
他如此說,可見對這門親事的鄭重,令孫柔嘉心中不由泛起一片暖意。
在這彷徨的時刻,有他在,她的心情也沒那么忐忑了。
“聽見父親忽然不見了蹤影,孫柔嘉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猜,大概與北松王有關!彼鸬。
“北松王?”她疑惑這有何相干?
“聽姑母說,”蘇篤君壓低了聲音,“昨晚皇上宣了大將軍穆定波進宮,或許,要查抄北松王府了!
“這……”孫柔嘉凝眸,“北松王究竟犯了何事?”
“聽說,染川的金礦出了差錯,有些金子不翼而飛了!碧K篤君道。
“怎么會?”孫柔嘉瞠目。
“金子究竟少了多少,我姑母也不知,總之數量應該很大,否則也不會驚動皇上!碧K篤君道,“其實,我也知曉,平素他們開礦時私藏一些,皇上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辦事辛苦,但此次竟動用穆將軍監視王府,可見事態嚴重!
“那我父親……”孫柔嘉揣揣地道,“他會牽涉此事嗎?”
“原本我以為并無多少牽連,”蘇篤君道,“可今日岳父失蹤,我才恍然大悟,你父親脫不了干系!
“那怎么辦呢?”孫柔嘉急道,“會不會是皇上把我父親給囚禁起來了?”
“一開始,我也想過此種可能,但皇上一向看重我姑母,斷不會在今日就囚禁岳父,”蘇篤君搖頭,“好歹也會讓我們把這場訂婚宴辦完!
“那……”孫柔嘉有些六神無主,“那父親會去哪里?會在北松王府嗎?”
“北松王府已被穆將軍監視起來,斷不會讓涉案的人進去的。”蘇篤君道,“岳父若在那里,我應該早就得到消息了!
“所以……”孫柔嘉清楚,這只有一種可能了。
“大概是岳父聽聞了風聲,自己先逃出京去了。”蘇篤君與她的想法出奇地一致。
“這可怎么辦呢?”孫柔嘉抿了抿唇,“叫我如何跟兩位太太交代?現下前廳的客人又怎么辦?消息傳出去,我們孫家還有何顏面?”
“你放心,”蘇篤君卻道,“方才我已與廷毓商量了,一刻鐘之后,便讓他告訴賓客,說岳父因為欣喜過度,早起犯了頭疾,昏倒在院中,無人發現。現下被仆人救起,已請了太醫診治,今日訂婚宴暫緩,請各賓客先散去再說!
沒想到,他急中生智,也算想出了一個對策。
這樣艱難的時刻,幸虧有他。他那聲“岳父”雖然叫得太早,但聽在她的耳里卻十分欣慰。
“好,你去吧!彼p聲道。
蘇篤君并不急著離開,而是推開窗子,伸進一只手。
他半句話也沒有說,然而她很明白,這個舉動是什么意思。
她亦抬起手來,與他的指尖微微觸碰了一下。
一剎那,他的大掌立刻覆蓋了她的十指,緊緊地握著,停留了好幾秒,或者好幾分……
她不太確定,似是一瞬,卻似永恒。
隨后,依舊沉默無言,他的腳步聲遠去了,留下她依窗站著,心跳猶劇烈。
孫柔嘉忽然覺得,這一生就算陷在穿越時空的混亂里,他也是這惡夢中唯一光明的存在,就像打游戲時獲得的一張救命符,能助她屢屢化險為夷。
也不知父親此刻在哪里,身上是否帶夠了銀兩?追捕他的人,是否會找到他的蹤跡?孫柔嘉不知道孫仲堯涉案有多深,然而她已視他為親生父親,這一刻,不由為他擔心起來。
這些日子,其實孫仲堯待她很不錯,她懂得感恩。
晚膳的時候,桑夫人與鞠夫人自然是心急如焚,但她也不能把自己知曉的秘密告訴她們,所以她一直低著頭,什么也不說。
孫廷毓應該了解一些狀況,但蘇篤君也囑咐過他了,所以他也跟她一樣緘默。
好不容易,夜深人靜,大家都倦了、散了,孫柔嘉卻全無睡意。
這轟轟烈烈的一天,本該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忽然被攪黃了,想來,不少人都在看她的笑話吧?
然而她并不介意,與生死攸關的大事相比,面子不值一提。
砰——
有什么敲打在她的窗欞上,似乎是一枚小石子。
“廷毓,是你嗎?”孫柔嘉道。
通常只有廷毓會在半夜這樣胡鬧。
然而,窗外夜色沉深,無人回答。
她看了看一旁的小映,見守夜的小映已經和衣在小榻上睡熟了,想到要是喊了小映起來,大概這丫頭比她還害怕,就決定不喊她了。
砰——
又是一聲。
孫柔嘉蹙了蹙眉,親自舉起一盞燈,打算到院中瞧瞧。
她的睡鞋很柔軟,踏在院中的地磚上,無聲無息的。
有人亦無聲無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感覺到身后有不尋常的動靜,她連忙轉身,定晴一看,心中一駭——
孫仲堯就站在她的面前,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父親!”孫柔嘉叫道。
“噓——”孫仲堯示意她噤聲。
“父親,你怎么在這里?”孫柔嘉捂著嘴道:“女兒以為你出京去了!
“說來話長,”孫仲堯道:“早起聽聞北松王府要出事,我本想出京去的,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只好到后院的柴房里躲了一躲。”
“父親你一直在后院的柴房?”這躲了一日,也夠難為他的。
“女兒,快,替我準備一些干糧、銀錢,還有換洗的衣服,”孫仲堯囑咐道:“等早上城門開了,我便喬裝出去!
“父親這是要避去哪里呢?”孫柔嘉不由擔憂。
“去崎國躲一陣子!睂O仲堯道。
孫柔嘉微微皺眉,又是崎國,似乎他與崎國的確有什么秘密的關系……
“想來,篤君已經跟你說了,”孫仲堯倒是能猜到幾分,“染川之事,為父必將與北松王有連坐之責,逃出去,無以對證,對大家都好,也能保全我們孫家!
“篤君說了一些,但還有許多他不清楚的事,”孫柔嘉趁機道:“父親,那金礦究竟是怎么了?聽說少了許多?”
“為父也想統統告訴你,”孫仲堯為難地道:“不過,你少知道一些,或許還安全一些。”
“這一切,都是北松王的主意?”孫柔嘉道,“若如此,父親何不進宮指證北松王?也可將功贖罪!
“哪有這么簡單,皇上如今對北松王是什么心思,誰也摸不透,彷佛還是念著兄弟之情的。”孫仲堯道:“我畢竟是一個小吏,可有可無,皇上到頭來,說不定會把事情全都推到我身上!
“楚太師也不能幫忙嗎?”孫柔嘉道:“父親是他的門生,替他辦過許多事!”
“楚太師門生眾多,我這些年來倚仗著他,已經得了許多便宜了。”孫仲堯搖頭,“此等危難時刻,哪里還能指望?”
“我去求篤君,求篤君去請豫國夫人!睂O柔嘉道,“皇上看在豫國夫人的面子上,一定會饒恕父親你的!
“豫國夫人畢竟是女子,再得皇上看重,又如何?”孫仲堯道,“皇上會為了三宮六院做有違朝綱的事嗎?何況,豫國夫人也不是他的后宮。”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孫仲堯此次真的無路可走了?孫柔嘉很是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