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楊歡只覺得胸口一痛,一顆心似乎要跳了出來,他緊張地道:“小雪?哪個小雪?”
江漫于道:“自然是江雪,‘千江有雪’中的江雪!
江雪?這個江雪會是他的小雪?楊歡腦海串一片渾沌,他竟然不知道小雪姓什么——難道她真的姓江,叫江雪?否則江漫天為什么會知道“千江有雪”四個字?
江漫天!他竟然也姓江,難道……
楊歡聽見自己用一種茫然的的聲音在問:“小雪與你是……什么關系?”
江漫天淡淡道:“她是我女兒!
小雪真的是他的女兒!楊歡并未如想像中驚訝——也許他早已懷疑,特別是回想起那日獲悉楊歡的仇人是江漫天時小雪頓時蒼白的臉色,以及她那雙明亮清澈的雙眸——很顯然,那是很好地繼承了江漫天的特點。
楊歡苦笑道:“上天又為什么給我開了這樣一個玩笑?”
江漫天望著楊歡失神的樣子,微笑道:“你是說……”
楊歡喃喃道:“你知道么?我愛上的第一個女人是為了想殺我才接近我的,我竟然是她的殺夫仇人;而我愛上的第二個女人,她的父親竟然是我的仇人……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江漫天沉默了半晌,忽然嘆道:“一對真心相愛的人,忽然和知對方竟然是仇人之子……這種故事在江湖中發生得太多,并不是什么新鮮事,但結局卻只有兩種。”
楊歡忍不住道:“哪兩種?”
江漫天盯著楊歡道:“一種是仇人化干戈為玉帛,一種是戀人反目成仇!”
江漫天一字一字道:“我不知道你與小雪之間發生了什么,但從你痛苦的表情上來看我知道你是愛小雪的,所以究竟怎么選擇,就看你了,我想這對你、對她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
楊歡冷冷道:“如果是你,背負著父輩的血債仇恨二十幾年,活著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報仇,你又會怎么選擇?而你在每殺一個人的時候又會不會想到有今天的結果?”
江漫天眼中漸漸露出一種痛苦,正因為在他退隱江湖后平靜下來想到自己從前的所做所為,正因為他害怕自己做下的孽會報應到孩子身上,他才與妻子商量令小雪在佛祖面前立下永不殺人的誓言,可是上天畢竟不肯原諒他,在他收手二十多年后,終于有人向他討還血債了,而這人竟是他女兒的戀人——當楊歡告訴他小雪有了楊歡親生骨肉時,江漫天平靜了二十幾年的心終于崩潰了——這人甚至是他未來外孫的父親——他該怎么辦?
江漫天沉聲道:“小雪知道你今天約我來這里么?”
楊歡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道:“我想她不知道,我已經十幾天沒有見過他了。”
江漫天頷首道:“我也希望她不知道……”
楊歡冷冷地截口道:“因為我們之間無論誰倒下去都是她不愿見到的,但我們之間卻注定必須有一個人倒下去!
江漫天淡淡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必須分出生死?”
楊歡望著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絲奇特的感覺,他沉吟了半晌,才嘆道:“也許不必,只要你肯放過我娘……”
江漫天忽然笑了,道:“說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是為了誰來報仇,我想,至少你應該讓我知道你娘是誰?”
楊歡緊緊盯著江漫天的表情,緩緩地道:“我娘姓胡,是二十三年前在關外被你擄去的,那年我還不滿周歲……”
他仔細地年頭江漫天,希望看到他搖頭,如果他否認,楊歡一定會相信,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相信他!
但是江漫天非但沒有搖頭,就連笑容也仿佛僵住了,這使他原本漸趨平和的面容有說不出的怪異。
江漫天知道,無論是富豪鄉紳,還是蕩婦淫娃,無論是朝廷命官,還是販夫走卒,他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十分充足的理由,他殺每一個人也決不后悔——只有一個,只有那個人是唯一一個殺后令他內疚至今的人,江漫天只希望楊歡口中說的不是這個人。
江漫天道:“你娘叫什么名字?”
楊歡道:“胡錦云。”
是她,果然是她!
江漫天苦笑道:“不知道小雪是否對你講過有關我的事……那時我在江湖中還是一個聲名狼藉的大盜,那一年我答應妻子辦完最后一件事就與她退隱山林不問世事,而這件事是關于我名譽的大事,有人假借我的名義在京城犯下大案,盜得皇宮大內、王府等處大批寶藏……”
楊歡忍不住道:“你說的可是你師弟‘洛陽王’章飛偷走的寶藏秘笈?”
江漫天頷首道:“看來小雪告訴了你不少,不錯,就是我師弟企圖栽臟于我,只是那時他不是什么‘洛陽王’,而是捕神楚敬湘……我不知道他借我之名盜得如此巨額寶藏的目的,我只聽說從京城運出后他將寶藏馬不停蹄送往關外,并請到當時關外最有名的“關東雙絕”紀濤夫婦保鏢,這對夫妻不但武功詭秘而且善于易容,如果要搶下這批寶藏就必須趕他們進山之前,因為一旦進入長白山,就是他們的地盤了……我在通往山中的必經之路足足等了兩個月,終于等來了一對夫妻……”
江漫天長嘆一聲,緩緩道:“我從十幾歲踏入江湖到二十八歲,十幾年來閱人無數,一向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斷,所以當我第一次見到這對夫妻時,我就肯定他們身懷絕技,更何況他們身邊還帶著近十車的行李——沒有人會在大雪封山之前帶這么多東西進山的……”
楊歡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譏誚道:“于是你就攔下了他們?”
江漫天苦笑道:“比這更糟,在他們拒不承認是‘關東雙絕’,而且堅決不允許我們打開箱子檢查后,我與手下和他們動了手……事后我才知道我們找錯了人,而這個消息竟也是騙局,就在我們還在關外苦等時,楚敬湘早已將寶藏運往江南……”
楊歡冷冷道:“那么后來呢……我想知道你錯劫了這對夫妻后的結果!”
江漫天沉聲道:“在交手過程中我們才發現這個女人是產后不久,車中還有個沒滿月的孩子,但這對夫妻竟然十分倔犟,既不肯認輸又不肯吐露姓名,最后在我們重傷了那女人之后,那個男人竟然帶著孩子逃走了……”
楊歡道:“那么……那個女人……”
江漫天道:“那女人因為傷勢過重不出兩天就死了,后來我們打開那些箱子,發現里面雖然也都是些金銀細軟,但絕不是楚敬湘從京城盜出的那批,反倒像是富貴人家之物,從運行李的伙計口中我們才知道這對夫妻是從太原府來的……”
楊歡似乎只聽到了一句話,他喃喃道:“死了……你是說那女人……我娘死了……”
江漫天無言。
楊歡搖頭道:“為什么?為什么我爹沒有告訴我這些?為什么你一定要是我的殺母仇人?”
江漫天眼中漸漸露出一絲悲哀之色,他淡淡道:“我不知道刺中你娘致命的那一劍的人是誰,但造成你們父母離散的人是我,我是你的仇人,孩子,是我的錯!”
這一聲“孩子”令楊歡渾身一顫,他的臉色越發的蒼白,忽然大知道:“好,很好!”
江漫天望著他蒼白的臉和血紅的眼怔住了,忍不住道:“什么很好?”
楊歡一字一字道:“讓我殺你的這個理由很好,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