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不遠處傳來人聲。這里不是鬧市,亦不是人煙眾多的村莊,如此清晨,又有誰來這偏僻之處?
薛大俠此念剛起,楊歡已經飛身掠過,宛如一陣風一般。
遠處這三個人顯然并未發現有人迫近,只聽其中一個人低聲道:“火也快滅了,我們并未看見有人出來,也應該走了吧?”
另一個人道:“不急不急,等一下我們去看看現場那具尸體才好向王爺交差……也真是的,這么漂亮的一個女人竟被活活燒死,真是太可惜了,要不是王爺有令,我倒真想……”
那話語間充滿了淫褻之意,但是話間未落,一柄銀這亮的刀已經出現在他眼前。
刀在顫,手在顫,楊歡的整個人都在顫抖。他本來是存著一絲希望,以為青路能逃過此劫的,但是聽到這三個人話后他徹底失望了。
看到這個年輕人蒼白的臉、血紅的眼睛和紫青的嘴唇,那個正說話的漢子失聲道:“你,你……你是楊歡……”
楊歡只是一字一字道:“火是你們放的?”
那漢子的雙腿似在打顫,只聽到上下牙相互碰撞地格格聲。楊歡機械地將頭轉向另外兩個人,道:“火是你們放的?”
另兩個人也是面如土色,終于其中一個人勉強挺起胸膛道:“不錯,火……是我們放的,又……又怎么樣?”
楊歡又道:“那么青路是不是也是被你們燒死的?”
開口說話的漢子不由一怔,道:“青……青路……你是說屋子里的那個女人?是,她已經死了……”
他們畢竟是“洛陽王”的手下,并未被楊歡的煞氣嚇倒,看到他此刻失魂落魄的樣子,三個人一使眼色,一齊出手。
但未等他們的招式遞出一半,楊歡忽然大吼一聲,刀已揮出。
這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刀。這一刀揮出,天地也似乎為之色變,變成了血紅色!刀光一起,揚起一串血霧!
三個人立刻變成三具體無完膚的尸體!
薛大俠趕到時正看到楊歡如兇神惡煞般立于血泊之中,手中的刀向空中猛揮,口中大喊大叫,形如瘋狂。
薛大俠就這樣靜靜地望著他,眼中有同情,有痛惜,還有一份難以言喻的情。
良久良久,楊歡揮累了,喊累了,就跪在血泊中不言不動,那絕望的神色令鐵石心腸的人都想流淚。
薛大俠緩緩在走過去,跪在他身旁,輕輕地道:“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出來吧,憋在心里會很難受的!
楊歡對薛大俠的話至若罔聞,怔怔地看向遠方,眼神飄緲得令人可怕。
薛大俠心中一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楊兄,楊兄……你……”
楊歡緩緩地轉過頭來,盯著他平靜地道:“我沒有事,真的沒事……現在,我只想做一件事,你肯陪我嗎?”
他一張嘴,一絲鮮血順著他嘴角流出,薛大俠又驚又喜,忙替他拭去鮮血,柔聲道:“你想做什么?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一定陪著你!
楊歡點了點頭,道:“好,我想喝酒!
“明月高樓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酒,是最烈的燒刀子。
這種酒就算是善飲者也不敢多喝,但是楊歡卻拼命地喝,因為他一心求醉。不是說一醉解千愁嗎?
可為什么楊歡醉后卻不斷喊著青路的名字,想起青路的一顰一笑?
薛大俠也陪著楊歡拼命地喝,難道他也有千般愁要解么?直到楊歡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緊緊抱住他,不斷地喊著“青路”……
薛大俠任由他緊緊地抱著,輕輕地摸著他的頭發、肩膀,柔聲道:“哭吧,哭吧……一切都會過去的……”
是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楊歡睜開眼,天還未亮,但他隱約看到身邊有個人,女人。
怎么回事?楊歡使勁地想,難道這只是一場夢?他依稀記得自己殺了三個人,然后便與薛大俠一起喝酒,然后……他就醉了。
是的,楊歡又想起,他抱住了一個柔軟的胴體,一面喊著青路的名字,一面撕開了她的衣服,那女人沒有反抗,反而迎過來緊緊抱住了他……
難道就是這人女人?
楊歡低頭看了一眼,那女人的頭一直埋在枕下看不清,同時楊歡也不想看清,因為她不是青路,絕不是。
無論她是誰,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也許她只中海伯派來“安慰”他的一件工具而已;也許海伯是為了告訴他“十步之內必有芳草”……但不管怎樣,他只要青路!
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也好,是“哀莫大于心死”也好,總之,楊歡走了,甚至沒有看那個女人一眼!
如果看了,會不會一切都將改變?
他走了!那女人聽到楊歡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終于緩緩抬起頭,眼淚無聲滑下,嘆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第5章(1)
臘月初八,宜嫁娶、求嗣、祈福。
這日的確是個黃道吉日。
所以“洛陽王”章飛決定將婚期定在這一天。
“洛陽王”續弦的消息一傳出,幾乎轟動了整個江湖。誰人不知自從“洛陽王”之妻孫氏死于難產后,他一直未再娶。
“洛陽王”好酒好色,一生中從未缺過女人,但是他最愛的唯有亡妻孫氏。因此,“洛陽王妃”的寶座自從孫氏死后就一直空著,空了二十幾年。
可很快就有人坐上它了。那女人究竟是怎樣的人物,竟能爬上“王妃”寶座?人們都在好奇地紛紛猜測,所以“洛陽王”宴請江湖人士的請柬無疑是最搶手的東西。
誰人不想有機會一睹這位神秘王妃的芳容?
搶不到請柬的人干脆利用“洛陽王府”招臨時雜工時混進去,希望能看到王妃,也好事后向朋友吹噓一番;更何況這幾天雜工的報酬實在是很誘人。
“洛陽王府”招雜工無疑是為了應付臘月初八的大宴賓客。
距婚期還有四天。
王府上下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但存心一睹王妃芳容的人卻大呼上當,因為這里非但看不到王妃,就連稍稍順眼的丫頭也找不著,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王府何方。人說“侯門深似!保@里亦然。這些人被蒙上眼睛帶到這里后,就再也未踏出過院門一步。
眾人只知道這里是廚房,因為這幾天的他們的任務就是挑水劈柴。
柴已劈好,堆在院中宛如小山一般,水也挑滿了整整四十缸——一天的工作結束了,二十幾個人圍坐在院中聊天。
話題不外乎是“洛陽王”那位神秘的王妃——女人似乎永遠是男人聊天的熱門話題。
但只有一個人例外。這個人只是坐在井臺上不言不動,怔怔地看著漫天的晚霞發呆,他似乎年紀不大,長得也并不太討人厭,只是滿臉的胡須,眼窩深陷,一付落泊木訥的神情。若不是他能一斧劈開一段海碗粗的木頭,一次能挑四桶水,“洛陽王府”的管家說什么也挑不上這個人做雜工。
眾人只知道他姓穆,都管他叫“木頭”。
二十幾個雜工中有一個領頭的,據說是洛陽城中的屠戶。他家干這一行已有好幾代,手藝也越來越精,洛陽城中的豬肉倒有一半是經他家宰后賣到市場上去的。他也仗義疏財在城里頗得人緣,因此大家都稱做張老大。
張老大在一群人中笑得聲音最大,忽然他笑罵道:“喂,木頭,你小子在看什么?難道那勞什子快落山的太陽比‘洛陽王妃’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