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開學不久,這個城市已隱約有了春天的氣息。圣和學院經過一段時間的沉寂,終于迎來的學生們期待已久的大學聯賽。寒假的嚴格訓練果然沒有白費,最近接連兩場,圣和都以壓倒性局面取勝,氣勢若虹,人心頓時大振。
這天,剛在書法社窗口手捧熱茶觀完樓下操場的比賽,阿寶就起身離開了。
她身穿著一襲杏黃色衫子,雙手反斂在身后,緩緩地走在夕陽下。經過足球社會的窗口時,那曼妙的倩影驚動了窗內的無數雙眼睛,俱都湊到窗前朝外張望。
阿寶走出幾步后,又倒退兩步站到原地,微微一笑,“請問,路昆明在嗎?”
“呃……”來不及躲閃的窺視者在她的美眸注視下一臉訕笑,“他在!
她微頷首,上前兩步,走進了門里。
“小路剛踢完練習賽,他在里間!庇腥嗣Τ鲅韵嘀
隨口道完謝,阿寶走了過去,推開了門——
抬眼的一瞬間,她動作一頓,古怪地僵住。
“小、小寶?”
角落里的某人顯然大吃一驚,萬萬沒料到有女生會進球社更衣室,何況這女生還是他的小寶……手忙腳亂轉身,抓過一件長外套披上,面部已像失火般燒了起來。
“……好啦好啦,我轉過身了!彼l出低低的笑聲,“你動作可要快些喔。昆明,我數一、二、三——”
“你……”路昆明不敢轉身,神色懊惱,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心一橫,他索性閉上眼睛,飛快地穿好運動衫和運動褲。轉過身的時候,昆明看到阿寶正背對著他,俯身,研究著門后貼的一張球社訓練時間表。
昆明面色微微一變。
但見她纖細的指尖滑過時間表,每當遇到休息段,指尖就會停一停。而每當她手指停頓,昆明就覺得心一跳,變得不安。
最后,終于她轉過身,神色很平靜,“這是你這個月的訓練時間?”
昆明略一猶豫,終是點點頭。
“你在電話里說的封閉訓練全是假的?”阿寶神色不變,聲音溫和,“既然每天下午都有剩余時間,為什么不去找我?”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該怎么回答?怎么回答才能讓她安心并不受其困擾?不,如果能不說,那么他愿意永遠緘默。
阿寶望著他。昆明的神色還算鎮定,但那焦灼惶惑的眼神卻出賣了他此時的真實情緒。忽然記起前幾天小武所說的話:“阿寶,昆明若是再這么陰陽怪氣下去,我定會親自出馬審他一番。”
連小武都這么說了,她這個局中人,自然也該做點什么了。
反斂在背后的雙手悄悄握緊,又漸漸松開,阿寶面上已是春風般的微笑,“親愛的,晚上一起吃飯?”
“唔……”似乎她的變幻不定讓他迷糊起來,昆明過半晌才點了點頭。
最近賽事比較多,每次踢完,昆明也不再像以往那樣拒絕隊員們一起吃飯的邀請,是以,他和他的小寶,已經好多天沒有聚在一起了。
當晚,依然是格調古色古香的聚仙齋,依然是布置得如同晚清名妓榻房一樣的單廂。
昆明臉色薄紅地走進去,坐下來,目光在瞟到墻上那闕《菩薩蠻》后,微微怔愣須臾,很快就惆悵地移開了眼睛。
“蓮子頭羹,青椒牛柳,清蒸鱸魚,蘆筍排骨湯,雪菜水晶餃……”
望著她低頭點單,昆明有些出神。烏黑的童花式劉海覆在光潔的額上,長睫低垂,半掩著她茶色的瞳仁,緋色的嘴唇有些懶洋洋地抿著。這張并不耀眼的面容,偏偏就令他如此心旌動搖,難以自已。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對這個女孩,他已是愛逾性命,覆水難收。
“又在發呆嗎?”隨著侍者離去的關門聲,她抬頭似笑非笑地盯著他,膩聲道,“十次見面倒有九次盯著我瞧個不停,昆明,你不會是鬼上身了吧!
“有嗎……”他赧然,執起她的手握了握。
“方才我點了一點酒,不介意吧?”
他微笑搖頭。
她忍不住橫了他一眼,“昆明呀昆明,你這性子,真是越來越‘糯’,不管別人說什么,你都點頭嗎?”
“剛剛是在搖頭的呀!彼皖^一笑,輕輕親吻她的纖指,“小寶,你怎么都好!
他聲音低低的,明明溫柔得致命,偏偏卻似有那么一絲絕望的意味。戴寶心聽在耳里,不由得浮起了奇怪的感覺,盡量不動聲色。
酒上來了。竟是一壺紹興花雕,倒入杯里時,黃酒特有香氣立時飄溢開來,聞之欲醉。昆明瞧著侍者把酒斟滿,再抬頭瞧瞧阿寶笑吟吟的神色,不知怎的,他似乎嗅到淡淡的酩酊里混合了隱約的陰謀氣息。
門靜靜掩上了,裝潢艷靡的空間里,只剩下了這對年輕戀人。
“小寶為什么想起要喝酒?”他忍不住問。
“因為親愛的你忙得團團轉,難得今天有空聚在一起,慶祝一下咯!
他立即面露愧色,“對不起小寶,這段時間——”
“道歉和解釋就免了,喏,”她笑盈盈地遞上酒盅,“識相的話,就自罰一杯咯。”
昆明面色微紅,接過來淺啜一口,接著又在她滿含笑意的眼神下一飲而盡。嘗起來并不是勁頭很大的酒,所以他蠻放心,還笑逐顏開地朝她亮了亮盅底。
“昆明,我真開心,可是下一次一起吃飯,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彼龂@了口氣。
“小寶別不開心,這段時間——”
“好啦好啦,你不用解釋。來,為這段時間我的獨守空房干一杯!彼σ饕鞯匕丫浦颜鍧M。
獨守空房……昆明俊臉一紅,“干、干嗎說得那么……曖昧!
“對了,今天下午我看你的球賽了,你的兩個進球很精彩……”
“是嗎?”他黑眸亮亮的,接過她遞來的酒盅和她對碰一下,低頭喝著。面前是心愛女孩的盈盈笑臉,美色美酒當前,能有幾個男人不神魂顛倒?杯里的酒越發香醇,昆明低頭聽她柔聲軟語地說著幾天未見的一些瑣事,酒盅時不時盈滿。
到后來,腦袋似乎開始有了一些眩暈。
“昆明,你覺得怎樣?”一只柔膩的小手橫過桌面,溫柔地覆在他額前。
昆明閉閉眼睛,輕喃:“我很開心……”
“哦……”隨口應著,她緩緩起身,上前一步輕輕坐到了他的身邊,把臉貼到他肩上,手里的酒盅附到他嘴邊,“昆明,最后一杯哦!蹦钦Z氣十足十嬌嗲,卻又毫無矯作,充滿了別樣的風情。
昆明一直清楚阿寶有多迷人,但是此刻阿寶所流露的媚惑,他到底是初次見識。
心跳已經快速到足以讓自己面部失火的地步了。昆明胸口微微起伏,注視著黏在自己身側的小貓,神色透出三分醺然。心底隱隱知道自己有些醉了,卻仍是乖乖地附過去,臉紅紅地就起她的纖手,將盅里的酒一飲而盡。
雕刻著吉祥紋飾的木制門窗關得緊緊的,隱約傳來室外的樂聲,也不知是什么樂器奏出的靡靡之音。
在這不足八平方的空間,空氣里氤氳著淺淡的酒香,以及懷里心愛女孩身上動人的香氣,昆明只覺一陣心旌動搖。直到女孩熱燙的唇貼到自己下巴上,順勢尋到他的唇時,意識終于轟然崩塌,化作銷魂銷骨。
伸出手扶住她的肩,順勢滑下,驀地摟緊了她的腰。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昆明似乎都不知身在何處,身體似乎飄浮在半空中,腦袋昏沉得厲害,眼前盡是阿寶那花瓣般緋紅嬌嫩的唇……也不知過了多久,懷里的女孩松開了環在他頸上的手臂,半抬起臉:“昆明……”
“唔?”他低喘。
“現在……你開心嗎?”那軟軟糯糯的聲音似近還遠,總也不真切。
昆明視線朦朧地望著她,“我、我很開心!
“那,前些日子,又是為什么不開心?”
“前些日子……”他喃喃重復,頭昏腦漲地倚到坐榻上,“我……我在害怕……”
阿寶聽在耳中,不動聲色,緩緩地靠過去,附在他耳邊喃喃低問:“那么昆明,告訴小寶,你是在害怕什么?”
低低的嗓音近在咫尺,懷里的女孩吐氣如蘭,令昆明的意識完全抽離。他喃喃地,開始對著心愛的女孩訴說,說著這些日子以來令他恐慌而驚懼的、似是而非的黑暗秘密。
阿寶美眸睜圓了,有些驚訝而困惑地聽著他喃喃低語——他、他說什么?怎可能——
“小寶……”他模糊地喊了一聲,伸手執起她的小手,緩緩貼到自己胸口。那感覺,像是把自己的心完完整整地交在了她手中。昆明半醉半醒地輕喃,“就算是……也不要放手!
阿寶微微一震,緩緩地坐直了身子,面沉如水。
不知思索了多久,她從昆明衣袋里摸出了他的手機,翻開電話簿找到一個號碼,鎮定地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