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這段時間,呃,不用做我的早餐了,我會在學校解決。”整理著背包的肩帶,昆明對著沙發上看報紙的父親說。
“是社團的晨間訓練嗎?”路父沒有抬頭,“那記得注意營養!
“知道了!崩ッ魈ь^看看窗口處的陽光,和煦溫暖,透著無限生機。心里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動地醞釀著。
沙發處低頭看報紙的路父忽然“呀”的一聲。
“怎么了?”昆明轉過身。看到父親神色錯綜復雜,正盯著手里的報紙。
昆明有些奇怪地湊過去。他看到父親正在看的是一塊不大不小的頭條。之所以被吸引,恐怕是因為一個名字——戴寶心。
只見那條新聞寫“本市圣和學院大一新生戴寶心,年僅十八歲,卻在參加本省書法大賽時以精湛的作品壓倒無數著名老前輩,奪得冠軍。據記者采訪,戴寶心原來是著名國畫家燕舒之女,因為自幼受畫家母親以及書香氛圍的熏陶,戴寶心在十歲之前就曾多次在兒童組書法大賽獲獎……”
“好孩子……”路父輕喃。
盡管對阿寶的事跡早有耳聞,昆明在看到這則新聞時仍感到心中一動,頓時浮上說不出的歡喜和悵惘。
余光一瞥,瞟到報紙似乎在顫抖,昆明目光落到父親手上,再順著往上迎上他復雜的、似是欣慰又似是辛酸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怔:“爸爸?”他輕喊。
路父如夢初醒,靜靜地合起了報紙。
昆明倒是沒料到,父親對這個故人之女竟是關心得很……嘴角浮起一抹淺笑,他起身,“我去學校了!
“嗯!甭犯傅偷偷貞艘宦暋
冬日清晨的陽光縈繞著一層柔和的霧氣,昆明走在路上,心情混合著不知名的緊張,隱約的歡快,朝著學校的方向慢跑而去。
作為幸福的走讀生,大可以不必受學生餐廳的荼毒。偏偏這些日子以來昆明像中邪似的,一日三餐都在學校解決。
貼在校餐廳窗口上朝里看的時候,窗玻璃上的霧氣讓人看不清室內情景,昆明目光亂亂巡過,在終于迎上那雙似笑非笑的美眸時,臉一紅,他抿嘴淺笑。
只見阿寶坐在離窗口最近的位置,笑吟吟兩手托腮,不知已欣賞他的傻樣已多久。
昆明。
無聲地做著喊他名字的口形,阿寶笑盈盈招了招手。這天她穿的是一件復古式的水紅緞子的小夾襖,人來人往的餐廳,窗邊的她無疑是最明媚的一筆。招手時,她那雪白的皓腕映紅袖,透著說不出的嬌俏可人。
待昆明紅著臉走近了,她似笑非笑地揚眉,“真巧呀!
昆明頓了頓,瞟她一眼。
明明——明明是她約他每天一起吃早餐的,明明他當初也是紅著臉答應過的,偏偏這時候還要發出這種人生何處不相逢的訝嘆,這丫頭還真是……不過,問題是——即使她這么假仙,他也覺得喜歡。
“你剛洗過澡嗎?”排隊買早餐時,她站在窗口點餐處回頭,不經意地問。
昆明臉一紅,應了一聲。
“我喜歡早晨起床后洗澡的男孩!彼Σ[瞇地接過托盤。很隨意地拿過咖啡淺啜一口,邊喝邊偕同昆明朝著座位走去,“你用的洗發水是青蘋果味的嗎?還是沐浴液?”
“呃,”昆明愣愣的,“都不是。”
“唔?”天生的?果然是極品啊……她眼波里笑意漸濃,意味不明地望著他笑了。
昆明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盤中的餐點,正被那雙美眸一點一點地吞噬。與此同時,面部第N次開始失火。
第十八章堪不破
那段日子,似乎連冬日的陽光都明媚萬千。
圣誕節即將到來的前幾天,昆明所在的計算機系計劃要準備一場舞會,被同學問到是否會參加的時候,昆明只猶豫了兩秒鐘,就搖頭婉拒了。
“咦,不會是要陪你的小寶吧?”
面對這些八封消息靈通的同學,昆明在心里嘆口氣,默認。
“喔……”抑揚頓挫地應著聲,同學更加起勁,“我們歡迎帶家屬的,不考慮一下嗎?”
“我們有別的計劃!北槐茻o奈,昆明只好撒了個小謊。
什么計劃其實并沒有想好,甚至,昆明連阿寶會不會和他一起過圣誕節都沒什么把握。昆明自己也說不清如今兩人的關系算不算戀人。他很慶幸,自己一開始就喜歡上了這個女孩。之前近二十年的生命如荒蕪的沙漠,喜歡上她之后,沙漠變綠洲,每一天都是嶄新的。
只是從相識以來,即使最親昵的時候,他也覺得兩人像隔著些什么。
他在阿寶面前像是透明的,他的每絲情緒變動她都能一眼望穿。而她,卻總是讓他捉摸不定,弄不清她為什么會突然要他做她的男友,弄不清她是何時對自己有了好感,弄不清她喜歡著自己什么……
似乎,始終像是初見那天一樣,他是墻外行人,她是墻里佳人,只是聽到她低低的笑聲,他便心醉神迷,不能自已。至于佳人的真貌,卻總是如鏡花水月,堪之不破。
每當想起這些,昆明就有一種極力去忽略的意識。
“后天圣誕節,社團組織明晚去海因酒店吃圣誕大餐,昆明你要報名嗎?”更衣的時候,足球社的某社友打斷了他的思緒。
昆明依然搖頭拒絕。
“啊,曉得!”社友打個響指,笑得促狹,“如果我有一個阿寶那樣的女友,我也會重色輕友的!
“胡說什么……”昆明知道自己又臉紅了。
可是……總有一種不安縈繞在心,究竟這不安代表了什么,他卻無從得知。
這天下午集訓完畢,昆明終于還是去了書法社。
看著321室前那緊閉的大門和刻有“止步揚聲”四字的銅牌,昆明很自然就記起了初見阿寶時的情景。唇角不期然地浮起一層溫柔的微笑,他慢慢走到窗前,彎身向里瞧去。
下一秒鐘,昆明嘴角的笑意凝住了。
氛圍溫存的書法社內,只有兩個人坐在書桌前,手執毛筆低頭寫字。就是這么尋常的一幕,卻直瞧得昆明心臟一緊,胸口如遭捶擊。
那個男孩是小武。阿寶和他很親密,阿寶和他相識很多年的樣子,阿寶望向他的眼神有種不同尋常的溫柔……昆明怔怔地站在窗前,看著他的阿寶。
阿寶在教那個男孩寫字,阿寶站到了他身后,手把手地教他寫。樣子竟是出奇的青梅竹馬。
身體漸漸變得僵硬,心漸漸向下沉。
明知道,那個叫小武的男孩認識阿寶要比自己早;明知道,自己和阿寶僅僅是剛剛開始,甚至還未來得及彼此承諾;明知道,阿寶有多么受男孩子的喜歡;明知道,喜歡阿寶的優秀男孩可以排成一座長城……昆明咬住唇,年輕而俊俏的臉龐頭一次閃過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憂郁。
生命里第一個讓他感受到強烈心動的女孩,他要怎么做,才可以歡歡喜喜地把她捧在手心,同時也讓她感受到歡喜和眷戀?
昆明靜靜握緊雙手。
“……咦,同學你要找人嗎?”身后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昆明嚇一跳,“砰”的一聲,額頭居然碰到了窗角。
大腦在第一時間發出警報,以至于昆明的第一反應就是背過身,以免被室內的某人瞧到——他深知自己是一個藏不住心事的人,他生怕此刻面對阿寶時,自己連難過都掩飾不住,于是飛快轉身,踏步而去。
情到不堪言處,付諸東流。
竟沒有勇氣面對她,竟不愿去追問她和那個男孩的關系,只因怕見到阿寶為難。
下樓后走出很遠,昆明停在禮堂前那棵樹下,單手抄進褲袋,單手支住額頭,只覺得心臟發緊。
還是……舍不得……
舍不得就這樣一走了之,內心深處,其實多么想跑到她面前,望著那雙明眸輕問:在阿寶心里,我代表什么?是和那些男孩子一樣的嗎?
思至此,他神緒停了停。方才所見的那一幕閃過腦海,阿寶和那個叫小五的男孩齊眉舉案的姿態。若是……若是他們的關系真的沒有任何曖昧,那么自己豈不是要誤會阿寶?
昆明斂著眉,來回地踱了幾步,內心焦灼,躊躇不定。
若真的是誤會,那么自己豈不是莫名其妙?這么多疑,哪里又值得阿寶去喜歡去在意?連狀況都沒有搞清楚就急急逃開,豈不是懦弱可笑?
昆明咬住唇,再也不作多想,飛快地轉過身——
猝不及防,腳步堪堪地煞住,他呆望著兩三米處站在對面的一道俏影。她穿一襲玄黑色的寬袖長衣,領口處露著大紅里襯,襯得膚白若雪,一雙明眸迎上他,漸漸地,開始似笑非笑。
“……看到了你一片衣角,憑直覺就追了出來!彼龥]頭沒腦地說著,走近了他。
昆明先是怔愣,面容熱熱地燒灼起來,神色變得赧然。
“我在想,你可能會回頭,所以,一路就沒有喊住你!彼p挑眉毛。
在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下,昆明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完全被看穿了。
“去找我,是有什么事嗎?”她隨口問,傾身仔細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拂去他發間的一絲枯草。
昆明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臉頰微紅,低聲道:“明晚,是平安夜……”
“嗯!彼c點頭,笑容盈開,“剛才,小武贈給我們兩張圣誕餐券,要不要一起去品嘗?”
昆明聞言,錯愕,“……我們?”
“是啊,我們。”她側頭笑,“我和你!
昆明屏息。那么小武和她……這樣想著,昆明的面孔不可避免地燒燙起來,習慣性地輕咬唇。
“昆明,每當你咬嘴唇的時候,我就想——”腳尖踮起,阿寶快速地啄了他的唇一下,俏皮一笑,“對剛才的提議,能不能給一個答復?”
昆明飛快地點點頭。
或許,自己已徹頭徹尾栽在了這個笑容明媚而狡黠的女孩手里,插翅難逃。
他只愿這樣的良辰美景能一直停留下來,久一些,再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