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老嬤嬤告訴本宮的……」
「哪一位?叫什么名字?」
「七皇子又如何?本宮從何得知又如何?大人又為何這般介意?」
見他咄咄逼人,語氣異常嚴峻,冉碧心反倒覺著奇怪,壯大了膽冷聲反問。
豈料,繆容青一雙黑眸異常冰寒,仿佛刀刃那般盯著她。
她一噎,當下竟有些心虛。真奇怪,他何必拿這樣的眼神看她?好似她說出了什么不該說的禁忌之言……
啊,她怎么給忘了?七皇子在這座宮中確實是個禁忌。
念頭方起,冉碧心的手被繆容青拉過去,泡進一旁洗菜的銀盆里。冰涼的水沖淡了手背上的刺燙感,令她舒服得想呼口氣。
可某人那雙眼,始終炯炯盯住她,好似想從她這兒挖出什么料兒,令她覺著怪不舒服的,只能強忍鎮定的垂下眼眸,佯裝一心關切自個兒的手。
繆容青瞥了一眼她身上被濺及的衣裙,轉眸喊來了門口候著的宮人,讓她們前去取干凈的衣裳過來。
「不必了,本宮將剩下的馎托煮好,便回儀元宮!谷奖绦某雎曌柚埂
繆容青卻沒吭聲,那宮人一臉惶恐,直瞅著繆容青的面色,等了等,等不到他開口,便匆匆行了禮,退出了小廚房。
冉碧心徹底無語。連這些小宮女都曉得該看誰的臉色行事,她這個賢妃當得還真是窩囊。
不過,某奸佞都敢對耿歡不敬,區區一個妃嬪,他又怎會放在眼底。
驀然對上繆容青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冉碧心莫名一陣心顫,連忙低下頭,不敢再與他對視。
第3章(2)
不一會兒,宮人取來了一襲干凈衣裳,冉碧心來到偏殿寢房,換下潑了羹湯的衣裙,隨后返回小廚房,完成剩下的烹調程序。
「陛下嘗嘗!
冉碧心端著漆木托盤,上頭擱著兩碗盛在描金碗盆里的姜辣魚羹湯,里頭加了方才她親手揉制,一片一片好似貓耳朵狀的馎饦面。
耿歡一臉迫不及待的舉起金箸,夾了片馎托便往嘴里塞,隨即低呼:「好燙……」
冉碧心連忙遞過杯盞,順道搶過他手里的金箸,不讓他繼續吃!刚f過多少回了,羹很燙,得放涼些再吃!
繆容青在一旁看著這幕,心中略感不悅,于是啟嗓:「陛下自有分寸,何須娘娘操心。」
喲,她跟皇帝說話還犯得著他過問嗎?冉碧心暗地里給了某人一記白眼珠。
隨后,她將另一碗羹湯端到繆容青面前,揚起虛假的笑容,道:「大人嘗嘗。」
繆容青掃過她不真誠的笑靨一眼,沒多說什么,舉箸便吃,吃相一如先前見過的那般文雅好看。
反倒是御案另一側的耿歡,握著漆金調羹,勺著碗里的馎饦,吃相簡直像個孩子,看得冉碧心都替他覺著難為情。
冉碧心湊上前,柔聲勸起耿歡:「陛下慢點吃,小廚房里還有很多,一時半刻吃不完的!
耿歡傻楞楞的,自然聽不懂她意思,依然吃得唏哩呼嚕的。冉碧心默默捧額,后悔過去在誠王府沒好好糾正他的吃相。
繆容青嘗了口味道香濃的羹湯,魚的鮮味在舌尖上化開,并在辛香佐料的襯托下,鮮味多了份層次感,香辣鮮甜,再配上一口揉得軟韌有咬勁的馎饦,此等美味,無法言喻。
繆容青默默地把手邊那碗羹湯馎饦吃盡,然后將見底的漆金碗推向冉碧心。
冉碧心不解地回瞅。
繆容青面無表情的要求道:「微臣沒吃飽!
冉碧心聞言,捧住金碗的纖手險些一個沖動便往他臉上砸去。
聽聽,這是什么囂張的態度?皇帝面前還敢用這般命令的口吻同她說話,此人真是可惡至極!
「剩下的馎饦是要給皇上的,恐怕不能分給大人。」冉碧心笑笑地推回金碗。
繆容青嘴角一揚,竟是笑了!甘菃幔恳矊,微臣怎能與皇上爭食!
喲,他總算開竅了?知道該有所收斂了?冉碧心面上甜笑更燦爛。
繆容青亦笑,眸光透著幾許促狹,涼薄地道:「那就有勞娘娘走一趟慶和宮,為微臣再煮一份!
冉碧心楞住,氣火攻心,正欲開口痛斥,怎料,徹頭至尾不明兩人暗中交鋒的耿歡,居然出聲幫腔。
「難得有人跟朕一樣喜愛吃馎館長,阿碧便去幫繆相煮一份吧!繆相天天幫著朕批折子面見內閣大臣,還得幫朕跟那些官員議政,真的是累壞了!
……他這是明目張膽的越位奪權!傻歡兒。
「謝陛下心疼,微臣要的賞賜不多,只希望賢妃娘娘能給微臣做上一份馎饦!
繆容青嘴角上挑,目光含笑,語調甚是張狂,絲毫沒有半點下對上的尊敬。
耿歡不以為意,還一個勁兒的替繆容青說話:「阿碧,你就幫繆相煮一份吧!」
冉碧心眉角抽動兩下,只好虛笑應諾道:「陛下都開口了,妾身怎好推辭!
「太好了!繆相,你有口福了!」耿歡笑道。
繆容青姿態慵懶地抱拳謝恩:「謝陛下賞賜。」
奸佞!冉碧心恨恨地瞪了某人俊顏一眼,某人卻回她一抹笑。
那笑,擺明了是訕笑,笑她不自量力,竟敢蠢到違逆他心意。
朝中上下,宮中里外,誰人不知他繆容青的地位與影響力,可這個冉氏卻三番兩次拒絕他,方才在小廚房還當面訓斥他,且那些話怕是連朝廷里的官員都不敢隨意脫口,她卻能罵得這般順溜。
看來,她是真心替耿歡設想。
思及此,繆容青望向吃得正歡的耿歡,合該是個翩翩俊秀美少年,可惜掛著憨傻稚氣的笑容,那一雙眼甚是純凈無晦,不摻一絲心機。
他明白,任誰見到耿歡,都會同情他當前的處境,亦會認為他無辜,不該遭受這樣的對待。
想必冉碧心亦是作這般想,方會心疼他?娙萸嘤謱⒛抗廪D回冉碧心身上。
她坐在耿歡身旁,拿出手巾為他擦拭嘴角,臉上端著愛憐的笑,嘴里時不時叮囑著。
繆容青胸中一悶,竟覺此景無比刺眼。
刷地一聲,高大身影霍然站起,繆容青面色微冷的睨向冉碧心。
「有請娘娘移駕慶和宮。」低沉的聲嗓響起,語調不似恭請,倒像是命令。
冉碧心不悅地抿緊粉唇,只得垂下眼站起身,向耿歡行了個禮,便隨繆容青一同去了慶和宮。
慶和宮過去荒廢了一段時日,冉碧心的「前生」記憶里,她只來過這兒一次,且是為了撿紙鳶。
對于七皇子的種種事跡,宮人們繪聲繪影說了不少,她知道的不多,唯一能信的,那便是七皇子在封王之前便遭人毒殺。
據傳,七皇子是被當時的皇貴妃殺害,那皇貴妃便是先皇靈帝的娘親,是她命人在七皇子的膳食里下毒,將之殺害。
盡管宮中人盡皆知,可礙于當時皇貴妃備受恩寵,后宮之中無人能與之抗衡,即便是皇后亦要忌她三分,因此七皇子的死,不過草草辦了幾名御廚司膳,便不了了之。
至于當時的皇帝——景帝為何沒有追究此事,甚至未徹底調查個水落石出,甚至在風聞幕后主兇為皇貴妃時,依然無動于衷,不曾查過皇貴妃,這些全成了一個謎。
此后,皇子之間似有默契一般,從此絕口不提七皇子,仿佛此人不曾存在過。
慶和宮亦隨之荒廢閑置,長達二十多年不曾有人入住。
看著前院重新整理過的園圃,初盛開的木槿花與仙丹花,宮殿亦有重新修葺,外墻刷上了新漆,屋瓦亦重新鋪上琉璃瓦,整座慶和宮與她記憶中古舊晦暗的模樣已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