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褐色的半開著的門,可以看見長發青年埋首收拾著考卷的動作。學生嘈雜的足音漸漸遠去,安靜的教室里只剩下對方翻動試卷的聲音。
朱裔無端想起第一次看見這個人時,那逐漸關閉的電梯門。如果那時候不曾看見對方的笑容,又或者是早那么一分鐘到達,也就不會有今天這沒來由的舉動了。
沈文若細細地點過考卷的數目,在確定無誤之后,將它們卷好并以細繩捆住。就在他轉身步下講臺的剎那,一眼望見了立于門邊的人影。
“哎呀呀!蓖耆珱]有預料到在學校竟然會碰見這個人,沈文若只能下意識地說出無意義的口頭禪。
前兩次都是他驚訝于這家伙的出現,這次總算扳回一城。望著沈文若一時反應不過來的表情,朱裔突然覺得有些解氣。先前準備好的吐槽臺詞,此時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身為教師卻放任學生舞弊,這就是你的‘思想道德修養’嗎?”
面對朱裔對他的職業道德的質疑,沈文若回神與反擊的速度倒是相當迅速,“呼呼,身為部門主管的你卻撇開下屬到處閑逛,這就是你的領導職能與藝術嗎?”
這個反駁讓朱裔心覺有趣,不自覺地揚起唇角,半諷半說:“你知道得倒不少!
“好說好說,”沈文若笑道,“這種場地租借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聽說!
說話之間,沈文若已經走下了講臺。朱裔自覺地退出一步,讓對方出門,隨后伸手摸上墻壁上的日光燈開關。
身后燈光的變化,讓沈文若扭頭看了一眼。眼見朱裔反手帶上了門,沈文若原本就上揚的嘴角,此時更拉出了柔和的弧度。帶著笑意的眼神停留在朱裔面上,“哎呀呀,這年頭,像你這么認真的人,簡直瀕臨絕種了!
朱裔花了兩秒的時間來思考這句話是褒義還是貶義。而在這兩秒鐘之內,就有學生抱著書鉆進先前那間考試的教室,再度打開燈開始自習。于是,朱裔不得不面對“自己是多管閑事”的這么一個結論,而將沈文若所說的話定義為貶義,繼而反唇相譏:“這年頭,像你這么隨便的老師,也是屈指可數了。”
沈文若笑著揚了揚手里的考卷,“哈,如果應付幾張廢紙就能提高學生的《思想道德修養》,那么還要言傳身教做什么?那些連我都記不住的長篇廢話,就別為難這些學生仔了!
這句話朱裔倒是深表贊同,也讓他憶起十多年前上學的經歷——大學生《思想道德修養》課,是他當年的必逃科目。面對前來問話的班長,他當時的解釋是:“我的思想覺悟已經很高了,用不著再修養了!笔聦嵶C明,在考前突擊了兩個小時背熟了那些套話之后,考試一樣順利通過。而那些速記的長篇大論,在考試結束的十分鐘之后,就給他拋到了腦后。
然而認同歸認同,可是朱裔卻忍不住與對方吐槽斗口的沖動:“監考能監到睡著,你就不怕被算作重大教學事故?”
“哎呀呀,難不成朱裔你要舉報我……”沈文若笑著還口,就在此時,突兀的卡通鈴音劃破了雪夜的安寧。
調子倒是很熟,算是世界級的名曲《兩只老虎》,只是歌詞給篡改得面目全非,活力十足的童音大聲地高唱著:“笨蛋文若,壞蛋文若,跑得慢,跑得慢……”
“噗!敝煲嵋粋沒忍住,笑出聲來。沈文若尷尬地咧了咧嘴角,從羽絨服的衣兜里掏出手機,按下通話鍵卻不敢放到耳邊,而是隔了一段距離。果然,就聽那頭傳來孩童大吼的聲音:“文若文若文若!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在你的書上畫烏龜了!”
這露骨又大聲的恐嚇,讓朱裔不禁揚起了唇角。不過看在身邊人笑容瞬間坍塌的變臉技術的面子上,朱裔以拳掩唇,輕咳了一聲。
三次見面都顯得相當慵懶但不失風度的青年,此時卻露出了無奈的苦笑,“和少爺,你的耐心就只有這么一點點嗎?”
電話那頭依然中氣十足:“我好餓我好餓我好餓!文若快回家!”
沈文若訝道:“我不是在微波爐里留好了菜嗎?你趕緊熱了吃。”
電話那頭換上了委委屈屈的聲音:“可是我想等文若回來一起吃嘛……”
雖然朱裔沒見過沈文若幾次,但這幾次見面,他看見的對方總是笑面盈盈,顯得溫和而彬彬有禮。但這一次,朱裔所看見的笑容,卻是更為溫暖人心的,“乖,”長發青年將笑意寫進了眸子里,“我馬上就回來,再等我半小時,好不好?”
直到孩童“快點哦!不許騙人”的說辭和嘟嘟囔囔的抱怨聲轉變為“嘟嘟”的忙音,沈文若才切斷了電話。見他笑著搖了搖頭的無奈模樣,朱裔脫口而出:“我送你!
在這句話說出口的剎那,朱裔就后悔了。畢竟,作為完全不算相熟的人,這么說怎么都顯得有些自來熟了。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朱裔也沒本事長上四條腿把那句話抓回來塞回肚子里,只能加上一句解釋說明:“我開車來的。這里到維亞花園,開車應該只要一刻鐘就行了!
誰知道沈文若倒是半點不客氣,笑著道謝:“好!那麻煩你!
在陪同沈文若將試卷送入院系之后,兩個人肩并肩地走在校園的小道上,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緩緩飄落的雪羽,輕輕覆在外衣上。直到兩人鉆進車里的時候,朱裔一手打開暖氣,隨后自然而然地伸手拍了拍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沈文若,將他羽絨服上的落雪撣落下來。
面對他的笑容和一聲“謝謝”,朱裔才意識到自己的這個行為似乎又有些“自來熟”。在發動車子的剎那,一邊轉動方向盤倒車,朱裔一邊找出了合理化的解釋:也許是他被沈文若“自來熟”的風格所傳染,也許是先前那些抬杠的部分讓兩個人熟識了些。
總而言之,從今往后,朱裔與沈文若兩個人,算是認識了。
第2章(1)
加上這一天,朱裔總共見過沈文若三次,每一次都讓他產生一種“一驚一乍”的感覺。比如說最初由“懶散人士”轉變為“難纏業主”,又或者第二次見面時,由“紈绔子弟花花公子”轉變為“名不副實的大學教師”。所以,這一次,朱裔已然提前給自己打下了預防針。
然而,自從見到沈文若之后,朱裔就似乎不斷身體力行地表現出“失策”這個詞的具體含義。他原以為,在校園中聽到沈文若接下電話的時候,那個“原來這家伙已經結婚有孩子了”的念頭,已經是預期之中的“乍”?僧斔S著沈文若到達對方住所的時候,才知道那不過只是作為開胃頭菜的“驚”。
原本預計一刻鐘的車程,卻用了四十五分鐘才得到解決。并不是朱裔料錯了路程,只是他漏算了一點——雖然不是周末,但是這個平安夜的晚上,肯定不會暢通無阻。一路從繁華鬧市穿過,當車輛駛進小區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
沈文若看了看手機時間,咋了咋舌“哎呀呀”一聲。見他無奈又好笑的神情,朱裔本著“送佛送到西”的難能可貴的善心,向沈文若問了單元號,并把車一直開到了公寓樓下。誰知道,“西天”漫漫路,卻似乎并非在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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