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波將那筐蔬菜拿到井臺邊,汲水清洗。
這些活兒六年來她已經做得習慣而且順手,只是每每想到當初騙自己前來的那個人,她仍舊免不了習慣性地磨磨牙。
她好好的千金富家女變成了不知名小鎮的面館小跑堂,除了日常勞作還需要跟著公公婆婆避人耳目的勤練武藝,每日睡三更,起五更,日子過得實在有些過于充實。
林清波在心里嘆了口氣,她其實就想當個懶散的宅女,真的沒有什么太過遠大的理想目標。
將菜全部清洗干凈之后,林清波又連菜帶筐一塊提到了廚房門口。
喬小嬌將菜從門口接了進去,順口又道:“出去看店!
“哦!
林清波伸手將耳畔微亂的一綹頭發捋到了耳后,然后拉開隔著柜臺和內院的小門,一掀簾子走進了狹窄的柜臺方寸之地。
飯點還沒到,此時店里并沒有食客。
其實,就算飯點到了,他們這家小面館也容納不了多少食客。
不過,因為公公的手藝好,來這里吃面的老客人很多,生計倒是不成問題。
林清波拿出帳本,撫平算盤,準備把這幾天的帳攏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進了店。
林清波抬頭。
來人一襲玉色長衫,手搖白玉錦扇,沖她笑得溫潤無害,“小丫頭,好久不見!
原本揚起的嘴角立時收起,林清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硬邦邦地道:“客官吃什么面?”
“阿波,你這樣待客不好,會嚇跑客人的!
“門在那邊,不送!
秋展風幾步走到柜臺前,身子一歪便倚在柜臺上,側頭看著垂手算帳的人道:“看在我趕過來給你過生辰的分上,笑一個嘛!
“哼!
秋展風一點兒也不受她冷臉的影響,從懷里掏出一只錦盒,放到了帳本上,“今年的生日禮物,打開看看!
林清波抬頭沖他翻了個白眼,拿過錦盒打開。
一串晶瑩剔透的紫水晶腰飾靜靜地躺在盒內,屋外的陽光照射進來,水晶散發出七彩的光潤。
做為一個后世靈魂穿越而來的人,珍珠瑪瑙翡翠水晶這樣的珠寶首飾,對她來說真的沒什么太驚奇的。
不過,這倒也暗合了她出身豪富之家的身分,自小見得多了,便不稀罕了。
“喜歡不喜歡?”
“謝了!彼换亟o他不咸不淡的兩個字。
秋展風闔上扇子,伸手戳到她的額頭,又順勢落到她的鼻子上,用力捏了捏,“小小年紀就這么難討好!
林清波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朝他怒帽而視。
灶間門簾掀開,喬小嬌似笑非笑地看著倚在柜臺邊的人,“小子,又來占我家阿波的便宜啊!
秋展風哈哈一笑!袄习迥,一碗陽春面。”
“等著!遍T簾再次垂落。
第2章(2)
秋展風的手再次探向柜臺內的人,拉住她的一綹頭發拽了拽,戲譫地道:“這么多年了,也沒見你換個發型,總梳這雙丫髻!
林清波從他手里搶回自己的頭發,哼了一聲,道:“我越來越大了,你不要總是對我動手動腳的!蹦氵@個戀童癖。
秋展風不以為忤,笑道:“今年我有路過薊州,想不想知道你爹的消息?”
果然,原本再不準備搭理他的小丫頭一下就抬頭朝他看來,“我爹怎么樣了?他還好吧?”
“你叫我一聲秋大哥,我就告訴你!
林清波吸口氣,皮笑肉不笑地沖他道:“秋大哥!
“真乖。”他伸手摸摸她的頭,不意外的又惹來她的怒視,這才不緊不慢地道:“他很健朗,生意做得也很紅火,還有啊——”他故意拖長了音。
“什么?”
秋展風示意她附耳過來。
林清波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湊了過去。
“你繼母好像是永遠生不出孩子了!
林清波愕然,難道是她的詛咒生效了?
呸呸,當然不可能。
“自從你走失后,你爹再也沒跟你繼母同過房,并且這些年一直讓她喝一種絕子湯。我離開薊州的時候,他剛剛寫好了休書,估計等你回去的時候就看不到你那狠心陰毒的繼母嘍!弊詈螅镎癸L忍不住嘖嘖兩聲。
林清波楞住,這信息量略大,她得消化一下。
哎喲媽呀,她個親爹啊,隱忍這幾年臨了送后母一個大禮,然后一腳將人送回了娘家,真是——大快人心!
突然,林清波又想到一個可能,不由沖口而出,“難道我爹又打算娶新老婆了?”
秋展風微怔,爾后忍不住趴在柜臺上笑。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你呀你,”秋展風搖頭輕嘆,“你爹娶繼妻就是為了照顧你,結果差點兒害死你,如今他替你報了仇了,你又不在他膝下承歡,當然不可能再娶一個回來了!
“這樣說來,我爹也挺可憐的啊!
“想你爹了?”
“廢話,你離家久了不想家嗎?”
秋展風眼神微變,伸手在她臉上捏了把,笑道:“想啊!敝皇菐煾敢巡辉冢缃袼诘牡胤奖闶撬募。
恰好此時喬小嬌端著煮好的陽春面掀門簾出來,看到這一幕,不由挑眉,“陽春面好了,過來吃你的面!
秋展風收起折扇,走到桌前坐下,從筷筒中抽了雙筷子,開吃。
喬小嬌本打算跟徒弟說幾句,但不巧食客陸續進店,便先回灶間忙去了。
秋展風慢條斯理地吃完了那碗面,到柜臺結帳。
“一碗陽春面,十文錢,謝謝惠顧!
秋展風從袖子里摸出一小塊銀子,放到柜臺上。
林清波拿起銀子一掂,俐落地數出銅錢找他,然后再奉送一句,“歡迎再次光臨!
秋展風笑,打開扇子搖著走了出去。
他在外面街上轉了一圈,撿個沒人注意的時候,一下就翻墻入院,悄無聲息地入了面館內院的某問房。
房間布置得清清爽爽,簡簡單單。
除了炕柜上有一面被磨得明光透亮的銅鏡之外,再看不到什么看似貴重的物什。
炕上鋪的也是最普通的粗棉布所制的炕褥,一條迭得齊整的碎花薄被就這么放在炕柜上。
秋展風像回到了家,鞋一踢人就滾上了炕,扯來那條薄被蓋到自己身上,閉目睡覺。
林清波一邊解著腰間的圍裙,一邊走進自己的房間,但原本打算關門的動作驀地停下。
她眼睛死死地盯住一個方向,在她的炕上正大大咧咧躺著一個男人,一個并不算太陌生的男人。
火從心頭竄起,林清波狠狠將手中的圍裙摔到地上,一個箭步沖過去,抬手就要將蓋在某人身上的薄被掀開。
她的手還沒有觸到被子,就聽到躺在床上的人開口道:“你這丫頭越來越小氣了,不就蓋一下你的被子嗎?”
“我一年大過一年,你怎么就不知道避嫌呢?”
每次來都鳩占鵲巢睡她的屋子,小的時候沒辦法,就跟他睡一炕,楚河漢界互不干擾就是了?伤絹碓酱螅瑢嵲诓荒芾^續這樣了,這次說什么也得跟他說清楚。
秋展風擁著被子自炕上坐起,扇子一開,邊搖邊道:“大家這么熟了,有什么好避的!
林清波一巴掌拍到自己的腦門上,跟無賴真是沒法兒講道理。
秋展風被她的動作逗笑了,“過來過來,怎么沒事跟自己額頭過不去,過來讓我給你揉揉!
“這屋子借你了,我另外找地兒去!贝蟛涣私裢硭骛^大堂。
“過來,有話跟你說!
本來已經轉了半身的林清波聽到他這么認真正經的口吻,不由緩了腳步,回過身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