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問滿是讓人心曠神恰的林間芬芳,耳邊不時傳來一陣陣勸眠的蟬鳴聲……
張眼——映入眼簾的是幾根木頭梁柱,兩盞微弱的燭光來自左前方的木桌上;身下硬邦邦的觸感不像是泥土,倒像是張木板硬床,周邊更是靜悄悄的……
不對,是隱隱約約傳來陣陣歡呼聲,好似很遠,卻又像在不遠處……
閉眼——叢林的綠蔭、舒服的陽光,樹林問的蟬鳴,這才是他所處的景象呀!
再張眼——綠蔭,沒有!陽光,沒有!蟬鳴,更沒有!
眼珠子轉了轉,終于肯接受眼前的事實——他確確實實不是在原本打算休憩片刻的“樹林”里,那……這里到底是哪里?
一覺醒來,景物全非——他明明是窩在樹叢問的一處,打算休息片刻再上路送貨去,難道有人“偷偷”把他搬運到這里?
后腦隱約傳來的疼痛感證實了他的推斷——是了,他記得在朦朧問,后腦勺似乎遭受一陣疼,后來再張眼,他就躺在這了……
那時,絕對是有人把他給敲昏了!
話說回來,誰那么大費周章把他打暈再搬到這里?難道是對他身上帶的“貨物”起了野心?
可不對呀!他自認沒人有這種膽于敢動那個人的所有物,那么……扯了扯臂膀,打算坐起來打量一下,卻聽見“喀啦”幾聲——手腕異常沉重,怎么扯,他的手臂都移動下了!
黑瞳不解的微瞇,不會吧?他的雙手怎會被鐵鏈給綁起來了?
挪動雙腿,果不其然,兩條腿同樣被人用鐵鏈拴在床上,此刻的他正以一個大字形攤平在這里任人宰割!
怎么看他都是被人“抓住”,他不免對方才有把握的信心動搖起來——看來真是遇上賊子了,只希望這群賊人還沒處理掉他攜帶的貨物,不然真是神仙也救不了!
此趟外出得越過九盧群山,早先就聽人說過,這山群問藏有不少山賊窩,各個都兇殘得不得了,不過他以前從來不曾遇過。
再來他看山腳下的小鎮居民生活得安居樂業,一點也不像附近住著賊人,所以他全然不在意——有山賊又怎么樣?遇見就逃呀!更何況,憑“那個人”的名聲,五湖四海內應該不至于有人敢動他的一根寒毛。
但他忘了——上匪窩可不是那批江湖中人,尤其又在這么偏僻的山路,搞不好根本沒人聽說過“那個人”的事跡,看到他這只肥羊單身上路,自然是搶啦!
只是他不懂,搶貨搶財就罷,為何要連他這個人都搬走,還綁在這個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難不成這群上匪有怪癖,想對他“嚴刑逼供”?
耳邊再次聽見歡呼聲,看來那頭好像挺熱鬧的,活像是在慶祝什么似的:他雖被綁著,可眼珠子還能移動,勉強抬起頭往身上一瞧,霎時,一雙眼珠差點給瞪了出來!
這這這……他身上穿的是什么?
雖然布料看起來相當粗糙,但的的確確是大紅色的喜袍!
他瞪大黑眸,只見方才露出燭光的位置擺放的正是兩根喜燭!這、這到底是怎回事?
腦袋瓜都還沒轉過來,漆黑中的那扇門突然“咿呀”一聲開了;他吞了吞唾沫,盯著那道黑影緩緩走向他——
一口口大魚大肉塞入嘴里,一壺壺美酒灌入口中,一個個虎臂熊腰的大漢正勾肩搭背又唱又跳——每回他們劫了一筆大財,就是這副整晚不睡的熱鬧情景;只是今晚顯得特別歡樂了一點,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披戴了一點紅色飾物,想沾點喜氣。
當然啦!今天可是他們寨里的大日子——他們的當家要成親了!
只不過,主位上那一身紅嫁衣的新娘卻沒一下點身為新嫁娘的嬌羞,同樣是一手抓著雞腿、一手拎個酒壺,與大家一同享樂。
“恭喜大當家,咱們寨子終于有了押寨夫人!”
一個杯子飛了過來,正好砸中出聲那人的腦袋瓜。
“你爺爺的,是哪個混帳王八蛋偷襲我?”
“誰教你胡說八道?咱們大當家又沒那癖好,什么押寨夫人?我們綁回來的可是個男人!”
“對喲!”大個兒摸摸腦袋,“那就不是押寨夫人了,可該叫什么好呢?”
“蠢你個四哥,叫押寨相公不就得了。”
“你娘的,我的頭是這樣讓你砸的嗎?”名叫四哥的人火了,難怪他愈來愈笨,都是被人打出來的,一個不爽就撲上對面的家伙,兩人就在地上打了起來。
“打、打、打!”
不知誰這么吆喝著,兩人愈打愈激烈——椅子翻了,桌上的菜肴也濺飛,被波及的人也跟著加入戰局,打得不亦樂乎。
坐在王位的女子早已司空見慣這群沒講幾句話就愛打起來的男人,大伙就是愈打感情愈好。
“四哥,你要是沒打贏,今晚就罰你跟這里亂七八糟的殘骸睡在一起,不準回去跟四嬸擠一張床!”她沒制止,骨頭還往人群里一扔,跟著起哄押注下去。
大當家的話就是寨規——要遵守!
這下子,為了要與妻子同枕纏綿一下的男人自然使出渾身解數,一使勁便將糾纏在身上的“雜物”一件件奮力撥開,殺出人墻。
“好、好!四哥,真有你的,去年一人單挑咱們寨里五名大個兒,今晚竟撂倒了十人耶!”女子嬌喝聲中多了激賞的口氣。
“不是他厲害,大當家,是四哥思念胖嫂子的暖床,這才激發了他的斗志!
人被打癱坐在地上,嘴巴還是不嫌累。
四哥臉上難得出現一絲緋紅,拉起腳邊的同伴道:“那是你腰桿太弱,叫你平時多練點就是不聽!
“走著瞧,四哥,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撂倒你!”對方也跟著敬上一杯酒。
“好,我等你,咱們兄弟干上一杯!”
椅子翻了,再擺回來;菜肴翻了,徒手撿起來吃,一票人又繼續坐回原位,一杯接著一杯飲起酒來。
打完又喝,這就是山寨里大伙爽快的個性。
“痛快,咱們喝!”
站在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前面,嬌小的她看似有點格格不入,但別瞧她個頭小,力氣、嗓音可不小,再頂著臉上那抹朱紅色胎記,發起狠來也確實令人畏懼,難怪別座山頭的賊子私下都叫她母老虎、母夜叉,而他們這以她為首的山寨就叫夜叉寨。
為首的女子再次飲下一杯酒后,臉上有些微醺——今晚喝得夠多了,壯大了膽,也可壓下她心底那股微微的緊張感!昂昧耍菚r候去過我的洞房花燭夜了。”
此話一出,喧囂吵鬧聲在瞬間靜止。
“你們……干嘛這樣看著我?”女子低頭瞄瞄身上難得一見的盛裝打扮,懷疑是不是太過怪異?果然,這張容顏不論穿什么都可怕,綁手綁腳的女裝確實不適合她,連想大步往前邁都不成。
“沒有,我們只是……只是想到要跟當家說一聲,祝當家和當家的押寨小相公百年好合!”來人忙著舉起酒杯,大伙也忙不迭跟著敬酒祝福。
前任當家立下的寨規,不準他們擄人劫色,但既然大當家要破戒,他們也不能多說什么;況且大當家也算是負起責任,給了那男人一個名分,把他給“娶”了進來。
不然以那家伙白白凈凈的模樣,能不能度過這幾座山頭都還是個問題,山里的猛獸不說,若是遇上另外兩座山寨的寨主,就沒那么親切了。
只是……他們還真不知這從沒碰過男人的大當家,是要怎么跟一名陌生男子洞房花燭?這……她懂怎么劫色嗎?
“慢著,大當家!”二當家來到臉色因過多酒氣而顯得微醺,身子有些搖擺的新娘面前,把手上拎的一塊紅布送到她面前。
她則是一臉古怪的看著他!澳惴讲派夏娜チ?”大伙打在一起時,可沒見到這家伙。
“我去新房晃了一下,看看那家伙是不是已經清醒了!倍敿业纳硇尾凰破渌一锔叽笸停蜃杂咨眢w不好,所以臉色蒼白,加上一條腿瘸了,動作也比別人慢了許多。
“你給我這玩意兒是要做什么?”她不解。
他輕咳一下,眼角帶著一抹不自在,“這是山下人的禮俗,說是給娶進門的新娘遮臉用,等人了房再由新郎倌揭開……”想到新房里那遭人捆綁的新郎,他頓了頓再道:“總之,新婚難免會不好意思,這紅蓋頭便是拿來遮羞用!
遮誰的羞呢?女子盯著那塊布好一會兒,這才點點頭離去。
站在新房門外,她調適好心情,甩甩昏沉沉的腦袋,深吸一口氣,重重推開門進去。
床上被綁的可憐男人聞聲轉頭,黑暗中隱約見到一個人影輪廓,待人走來,暈黃的燭光照在對方身上——是一名女子!
猛地,他的眼前一片黑——有塊東西蓋住他的臉,但只瞬間又被人抽開。
紅蓋頭已掀,她掩去面上難得的一點羞意,這男人以后就是她的夫婿了。
燭光照亮了床邊女子的面孔,那抹嚇人的印記就貼在她的左頰上;陸天先是一愣,然后目光緩緩往上爬,最后與她四目對望。
她打量了一下特別布置的新房,與其說是特別布置,還不如說只是掛上些紅布、紅字而已,這兒依舊是她原本簡陋的小房間。
床上那家伙的目光仍是錯愕的盯著她的臉不放,她倒是無所謂,反正自己長什么模樣她豈會不知,這家伙沒嚇得大叫出聲,光憑這一點,她就該贊賞他一下。
“看夠了就把你的目光收好,我今天綁你來,絕對會讓你明白原因,不會讓你死得不明不白,這點你大可放心!
床上的男子聞言皺了眉——這姑娘的口氣不是很好呢!
徐阿瑛一腳擱放在床邊,低頭和他臉對臉,仔細審視她的……所有物。“嘖!
這二哥怎么給我綁了個書生回來,瞧他細皮嫩肉的模樣,怎么在這里待下去……不過也對,若是抓個塊頭大的回來,我要怎么硬上呀……”
她的喃喃自語他聽不清楚,倒是女子吞吐的氣息不斷干擾著他。
其實這女子如果單看右邊,倒是有張清秀的臉蛋;可惜的就是左邊丑陋的胎記,無疑破壞了她原本姣好的面貌,但這卻不足以讓他覺得不舒服,因為真正讓他受不了的是她的視線……活像是要把他給生吞活剝似的。
他撇開頭,避開那種讓人看透透的感覺,口氣疏離卻有禮道:“姑娘,你可不可以別靠得這么……”過來兩字還未說出口,就被她截斷。
“還姑娘個啥勁,這里的人不喜歡你們文謌詻那套,都喚名的!彼x開床邊,隨手抓起桌上的花生來吃。
少了毛骨悚然的視線,他順順氣,眼睛直盯著她送入口的花生,忍下腹中的饑餓,開口問:“敢問姑娘貴姓?”
“你不知道我嗎?”這張臉可是她的招牌——她是人見人怕的“夜叉”,難道她的威名還不夠讓山下鎮上的人知道嗎?
而這人是不識得她的,她頓時了然,“你不是山下小鎮的人。”
“確實不是。”他苦笑,千金難買早知道——他真不該偷懶在山上小歇一會兒。
“你叫啥?是哪里人?”
“陸天,家住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只是路過這里!
“你餓了?”方才就注意到他直盯著她吃花生,算算時辰,他是該餓了,“晚餐都被那幫兄弟吃得差不多了,就剩下這里的一盤花生和幾片蘋果,要不要吃一點?”
他扯扯綁住手的鐵鏈,苦笑的說:“姑娘,你要我怎么吃……”
“都說了不要叫我姑娘,你怎么還聽不懂!”她一屁股坐上床沿,抓了一把花生就要送入他的口中。
“姑娘,你在做什么?”
她翻了個白眼,先是把花生扔入他張開的嘴里,再扯著他的領口吼道:“我叫徐阿瑛,這里的人都叫我阿瑛或大當家,你自己選一個叫就對了。”
真俗氣的名!
等等!他費了好大的工夫嚼咽下去,掩不住口氣里的驚訝,“你、你是這兒的大當家?”陸天的眼神緊跟著打量起她的穿著。
方才沒工夫注意,那一身的大紅新娘裝跟他身上的豈不是一對嗎?
他閉眼哀號——是了,她就是之前進門向他說明一切的男人口中的大當家,也是……今晚要與他成親的女子!
瞪著桌上那塊蓋頭布,他無言苦笑的面對事實——他真的娶了,不!是“嫁”給了眼前兇巴巴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