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六一說完,黑臣虎下巴一抬要人轟走他,隨后一轉身。進了金家主廳報訊去了。
金當家是個五十開外的肥胖老頭,長得方頭大耳,乍看是挺富態,但壞就壞在他那雙眼,賊溜賊溜,一看就知居心叵測。
金家老爺發起脾氣。“我說臣虎啊,你前前后后拿了我那么多銀子,少說也上千兩了,遇到這情形,你難道只能雙手一攤說沒轍?”
黑臣虎嘴巴沒說,心里卻想著,使個千兩銀就想跟寧家堡斗,開什么玩笑!
“我說金老爺,您也別凈怪臣虎不爭氣。您自個兒算,自您說要拿下時家,臣虎哪回不是幫忙到底?可現下問題,時家多了個靠山——寧四爺,臣虎自認還惹不起!”
金老爺皺起胖臉!澳阋馑际菦]辦法了?”
“要說辦法,也不是沒有,但就是——”黑臣虎捻了兩下指頭。
金老爺知道他想要什么。
不怎么情愿的,金老爺掏出三張百兩銀票。
“就這么一點?”黑臣虎表情不怎么高興。
“這是訂金!苯鹄蠣敍]那么傻!笆鲁晌以傺a你七百兩!
“爽快!焙诔蓟墒忠慌摹!安贿^有件事得先跟金老爺您商量,如果您想拿下時家,時家小姐那兒,得先死了這條心!
“怎么說?”
“您想也知道,時家所以能撐到現在,同是因為有那丫頭。您沒聽左捕頭說,那丫頭多悍,連左捕頭也沒放在眼里,所以要散了時家,一定得先除掉她!
“不能想個計策,把她關起來就好?”金老爺還巴望著時恬兒能當他第五個姨太,一直舍不得對她下重手。
“太遲了!焙诔蓟⒄f。“現在時家有寧四爺守著,誰敢動她一根汗毛?”
“這個……”金老爺沉吟,“做或不做,您只能選一個。再拖,小心寧四爺發威!
“可除掉時恬兒,往后誰來釀酒?”這也是金老爺另一個顧忌。
黑臣虎一嘆!拔艺f金老爺,時家都幾代了,怎么可能手邊沒藏個幾本酒譜面譜?再不濟,時家還有江老頭,您要拿下時家,他能不跟您磕頭要您賞他口飯吃?”
金老爺被說動了。“好。就按你意思去做。記得。做得干凈俐落點,別讓人想到種們頭上!
黑臣虎一拍胸脯!袄显捯痪,我辦事,您放心!
五日后傍晚,時家酒鋪。
“來來來,各位大爺大娘里邊請——”酒鋪掌柜站在店前大聲吆喝!敖裢碇幌粌摄y,就能吃遍十余道由我們當家掌杓精心烹調,保證諸位以前從沒嘗過的功夫菜,機會難得,今晚您要是錯過,往后可再沒機會了。來來來,大伙兒擠擠擠擠,哪里有位子就先坐——”
為了一炮打響王叔學來的新菜,寧獨齋和恬兒特意安排了場別開生面的時家宴。一般人吃宴總是一群相熟的人鬧著一張桌子,但酒鋪這回打破慣例,把所有菜色擱在同一桌,由手腳麻利的伙汁負責盛盤,來客們想吃什么就拿什么,要吃多少就拿多少。
恬兒窖里一忙完,馬上換了件衣裳到灶房采看情況。前頭鋪里實在太多人,時家宴已經過了快一個時辰,還是絡繹不絕,感覺前腳才剛送出一盤盤熱騰騰的菜肴,眨眼間又盤子全空地送了回來。
瞧灶里忙乎的饃樣,恬兒心里不無感慨。自金家找來官府做靠山,封了鋪里的酒牌之后,這里已好一陣沒這么熱鬧了。
說來,全都得謝謝他。
她雙眼往灶前一挪,見寧獨齋跟王叔分據一個灶頭,一柄鍋,杓舞得虎虎生風。
一旁幫手的三廚一把蔥段兒撇下,他立刻翻起鍋杓舀來秋油、蒜辦跟辣椒,激起的焦香連她也聞得到。等三廚放進發好的鮑脯,他一點頭,要腳邊雜辦把火催猛,接著順風順水翻攪數分,一道熱騰的紅燒鮑脯便燒好。
一把鍋里菜傾出,他不稍停地繼續攔炒,熱得上衫都濕了,也不見他停下休息一會兒。
她心里一動,眼淚差點又掉了下來。
說真的,酒鋪生計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就為了幫她,自江邊回來,就不斷扯著王叔研究功夫菜,據王叔說,好幾道菜色都是四爺提供,王叔能做的就是拼命學。
窖里也忙得恬兒走不開身,至多就是用她的舌頭品評味兒和是不和。
她一嘗覺得和的就算過關,不和的,她也能說出到底是缺了哪一味——就靠她這張嘴。寧獨齋和王叔合計出十多樣新菜,幾乎吃過的人都說,那是從未嘗過的絕頂妙味!
一名伙計把紅燒鮑脯送上之后又跑了回來!八臓敚忸^釀冬瓜鹵香雞已經少了一半,您得快烹了!
不斷舞著鍋杓的寧獨齋點頭!爸。”
“四爺,發好的鮑脯剩下不多了!”一旁三廚喊道,“那就換別道菜,安東雞的材料馬上備好!
“是!
恬兒又看了一會兒。才靜悄悄,誰也沒驚動地回起居的閨房。
她過來前已吩咐小灶的婢仆幫她腌兩只雞腿。她知道這幾天寧獨齋忙得沒吃好睡好,打算親手做一道爽口潤味的雞粥,幫他補補身子。
雞粥做法簡單,最費時費勁就是熬煮那綿密順口的粥糜。只見她頭包著包巾,手拿著木杓,徐徐慢攪著白粥。就怕粥底焦了,壞了氣味。熬了近半個時辰,水米融洽、柔膩合一的粥糜終于熬好。接著才卞鍋滾起略腌過的雞腿,再拆絲去骨,加進劫半的松花蛋、一小撮芫荽、一點蔥花、姜絲、蝦仁進鍋里。
那粥品香味之雋雅,連跑來通報的傭仆也忍不住贊嘆。“這味兒真香啊,簡直是沁人心脾!”
她回頭一睇!八臓斆ν炅?”
“是啊!眰蚱突卦挕!靶〉陌茨愿。等灶上忙完,才湊上提醒。四爺回話,說他回房換件干凈衣裳再來!
“知道了!彼龐屓灰恍Γ瑥澤碜园堤庪绺桌飹读艘稽c腌蘿卜跟醬玉瓜,才解下頭上包巾,差傭仆把粥菜送到庭院去。
碗筷才剛放妥,寧獨齋就來了。
“大老遠就聞到香味!彼宦沸嶂亲幼邅怼!澳阕隽耸裁?”
“只是鍋雞粥。”她巧笑占兮地舀了一碗放在他面前。“你聞了一晚上的秋油味,想必早貳了?”
“膩壞了!彼葤读艘婚T脆蘿卜醒醒舌頭。自他二十歲接掌寧家堡的酒棧飯館,已經好幾年沒像今晚一樣,舞著鍋杓做菜給外人吃了。不過剛才一看備來的材料幾乎用盡了,就知道鋪上生意多好。
一晚的辛勞,總算有了代價。
“我來的路上遇上掌柜,他很驚訝,說他以為今晚鐵定虧本,想不到關門一算。還倒賺了十兩銀。”他笑說。
“是賺是賠我倒不放在心上!弊源饝k時家宴,她心里已做好準備,營收的事今晚暫先擱到一旁。“我看的是王叔的手藝跟搶來的人氣,我敢擔保,自明兒開始,一定有很多念念不忘時家宴的吃客上門!
他點頭微笑!澳悴皇悄腥,還真可惜了。”
她瞠他一眼!澳氵@是夸贊還是調侃?”
“都有。”他拿起湯杓舀了一口雞粥,方才人嘴,眉尖立刻挑起!昂悯r!你跟誰學的?”
“自己!彼龥]什么時間好好跟王叔學割烹,只好憑點小聰明,要些調配的花樣。也是剛好她舌頭夠敏銳,才有辦法配出這么多難得的滋味。
“胡說!边@雞粥入喉的滋味實在太好,米香肉嫩,把他悶了四、五天的胃氣一下打通開來。他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