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訝異地一愣,抬起眼來,才發現自己面前所站的確確實實是白玉堂。
“這……難道又是幻象?”后退兩步,展昭警惕道。
“什么幻象?白爺爺又不是妖魔鬼怪!所謂幻象便是摸不到觸不著,你撞都撞了,還一人犯什么糊涂?!”白玉堂才進入這“百草齋”就陷入陣中,心頭火氣正盛,如今好容易抓到一個人,便一股腦地發泄出來,氣勢洶洶地走上前去,一把扯了展昭的手腕,把慕容無雙給的另一枚藥丸塞入他手中,口中自言自語道:”我還當小丫頭多給我一粒藥丸是做何用處,原來她早知道你這狡猾的臭貓先一步摸了進來!白爺爺本不想救你,不過也不屑在這時候占你便宜,將你打倒也算不得光榮!”
“白兄,這是?”腕上還留著淡淡的余溫,展昭這時已無法不信這兇神惡煞之人就是白玉堂,只看了那掌中之物問道。
“可防此處瘴氣的解藥。你若怕白爺爺害你大可不吃,到時變成死貓一條可別怪白爺爺不替你收尸!”白玉堂冷哼道。
“我,不是此意!闭拐阎腊子裉孟騺碇怀姓J自己認定的事物,他若不愿,別人再是解釋也是沒用,便也不再多說,將那藥丸送入口中含化。說來這藥卻也神奇無比,才服了下去,片刻不到的工夫,已覺神清氣爽,連眼前的景象也清明了不少。雖然還飄散著一層薄煙,卻已不似之前,伸手不見五指。
“你的臉色好生難看,剛才我以為是這破林子中的陰氣映的,仔細看來倒象中了毒,你究竟來此多久了?”白玉堂擰起兩道劍眉盯住展昭,一伸手搭上了他的脈門——果然,有邪氣入侵。
“展某不知。”展昭據實答道。
“不知?!”白玉堂半信半疑地挑了眉,緩緩將真氣貫入展昭體內,待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這才收了手。
“多謝白兄,展某是當真不知。”展昭低咳一聲,調勻氣息后答道。
“我大約心知是怎么回事了!卑子裉脧椓藦検种械难┯暗,“這瘟神果然藏了什么秘密不可告人,我原本以為你是他的同謀,現在看來你也是被蒙在鼓中的那個。貓兒,實話說來,你此次前來,難不成是為了查案?”
“查案?”聽了白玉堂的問話,展昭一愣,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你不用急著否認,橫豎現在白爺爺是已經知道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摻上一腳!卑子裉糜脛Ρ绷送闭拐训募绺C,道:”你如果乖乖配合,我便有辦法破他這個爛陣帶你出去;如若不然,便就在這里分道揚鑣,看誰能先出得陣去!”
“白兄,這陣并不簡單,乃是由八卦六十四相與天罡北斗結合而成。”
展昭才想開口勸白玉堂當心,便被他打斷,道:“白爺爺走都走了進來,這些當然早就一眼看出。想不到你這臭貓竟也還懂得一些皮毛,不過卻還輪不上教訓白爺爺!瘟神這陣雖然刁鉆,白爺爺卻也不怕!此番定要將他攪個倒海翻江,看看他究竟在耍什么花招,敢和老天借膽,幾次三番耍弄白爺爺!”
白玉堂抱劍踱到展昭面前,從鼻中噴出一口氣來,半揚了頭,得意道:
“你豎起耳朵自己聽好了,一會可不要笨手笨腳,拖白爺爺的后腿。這個陣勢利用這山中異于外面的特殊地氣、藥草之類散發的瘴氣、以及迷魂攝魄的妖術將人困住,不得其門而出。守陣者也不會隨意便出來與人當面過招,你若走對了路子,他們才會現身;要打倒了他們,才能全身而退。”
聽白玉堂吐字如飛地解釋著這陣中的玄妙,看著他一如既往桀驁難遜的飛揚神采、映了暗紫幽光的挺拔身影,展昭的心砰砰跳動著,越來越急,恍惚中仿佛聽到另一個聲音與他此刻所說重疊在一起,穿透他的耳膜——
貓兒,你不用擔心,那什么沖霄樓,橫豎我是知道了他的用意。
他樓內共設三層,意為三才;那欄桿便是五行;好合外面的木板,則是八卦;其中兩個圓亭,必是陣眼;陣中腳下所走之地,明顯萬字勢。走當中,兩邊設有滾板,墜落下去,輕者帶傷,重者廢命;所謂八卦者,走吉卦則吉,走兇卦則兇,不是有人,就是弩箭齊發。
貓兒,不是我說大話,你又不是未曾見識過我們陷空島上的七窟四島,三峰六嶺,三竅二十五孔……那些機關各處都是西洋八寶螺絲轉弦的法子,全是白爺爺所造。那個小小的連環堡,不過是玩藝一般!
說什么求我,我答應你便是,我不會獨自前去涉險。白爺爺的命可是珍貴得很,因為這世上有一個最舍不得我的人——放心……不管此生還是來世……我都陪你!
“展小貓……展小貓!你在走什么神?若是一會錯踩了機關,可別想我救你!”
“玉……白兄!
展昭忽覺頭皮一麻,抬起頭來,原來是白玉堂不耐煩之下硬扯了他的頭發一下招他“回魂”。輕出了一口氣,回到現實之中,他的心臟仍急急地跳著,頭上早出了一層冷汗。正想著要如何開口提醒他當心才不會戳到他的痛處,他卻已又搶先道:“你嘴上不說我也知道,你并不信我。聽無雙丫頭說,襄陽老賊那座破樓,最后仍是被你所破!
“我并無不信任白兄之意,最終能滅襄陽王也并非我一人之力。”展昭見白玉堂終還是誤會了他的意思,忙解釋道。
“不管你是何意,尋常人等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白爺爺可不會這般無用!我若死了,全是自己選擇,無怨無悔;如今我活了過來,就仍是英雄好漢一條!黑瘟神大概以為隨便設個八卦爛陣就能嚇住我,我便偏要破了它,看看他究竟在這后山林子里藏了什么玩意!”流了些血,因為一些小小的疼痛便龜縮逃避乃是懦夫所為;既然他栽在這八卦機關當中,今日就要一并討回;就是不給別人,也要與自己一個交代!他絕不甘心一生背著這塊心病過活!
白玉堂說著,轉過身去,與展昭相對,一雙狹長精粲的黑眸中正熠熠散發出狠厲的寒光,冷笑道:“你這笨貓大約看不出來,我便提醒你一句,雖然他改變了表象的布置,卻還是休想瞞過白爺爺的眼睛!這陣的本質和那沖霄樓無甚區別,不過是把三層樓內的機關依著山勢重設,乍看之下天差地別,實際卻是換湯不換藥!”
“白兄,此話當真?”展昭聞言神情一變,先是一陣驚愕訝異,隨后面色也沉冷下來。如果是這樣,楚無咎如何得知沖霄樓的構造及步陣方式?如今莫說是玉堂,便是他也不會這般容易便放過他了!
“好,展某今日定要與白兄一起破了這陣,闖它出去!”
“哦?難得啊,你這整日一臉嚴肅的死貓突然來了這般精神!既然如此,就廢話少說,走!”
白玉堂笑著說罷,斂起神來喚了一聲,與展昭一前一后,握緊手中長劍,運起輕功向前奔去,腳下走的仍是萬字勢的法兒,只不過是反了過來。展昭初走這陣之時,碰上的那名持刀怪人所守的應該就是天罡北斗中的天璣。此時天璣已破,下一個陣眼便應該是八卦中的”巽”!辟恪奔礊椤憋L”,有聲無形,應是無人在此守侯,只有暗器機關。
“小心!”
心念到時,二人已同時喊了一聲,閃電般旋身而起,落在兩旁樹上。再往下看時,地上已齊唰唰地釘了一排利箭;那些箭矢發射的同時又觸動了埋在地下浮土中的機關,只聽”啪、啪、啪、啪”一陣接連爆響,土層之下彈出黑壓壓一片削尖的細長竹筒;竹筒彈起后,又如閃電般噴射出無數毒針,令人防不勝防!
***
亥正
修羅宮白殿青樊樓
“司洛,你為什么騙我?”
楚無咎驚覺不對之時,已不知是第幾杯酒下了肚,再想掙扎時,身上已是一片癱軟,連手中酒杯都有些握不穩。段司洛今晚突然邀他前來,他本以為他怨氣已消,想不到他卻在酒中動了手腳,不知下了些什么東西,他竟然此時才發覺!
“我不是騙你,只是不希望你一錯再錯,一直這樣走下去。而且,既然你如此不擇手段,我也不會再袖手旁觀。我當初答應你,不會在沒毛鼠面前多嘴,卻沒說過不用其他方法促使他恢復記憶。”段司洛邊說,邊吩咐身邊的紅衣少女道:“去看看無雙回來了沒有!
“是!蹦巧倥畱艘宦,抿嘴一笑,退了出去,仔仔細細把房門扣好。
“是我大意了,她自始至終幾乎沒有開口,我竟沒發現她不是無雙!
楚無咎揚眉微笑,暗中調息,欲利用自身的功力解體內的藥性,身邊那人卻冷然抬了眼簾,道:“我解不了你的‘醉臥紅塵”,我制的藥你卻也未必樣樣都可對付。我今日既下決心叫了你來,就不會那么容易放了你走!”
“你要無雙去救展昭?那不是她能做到的,而且黑翼也不會放她進去!背䶮o咎聞言,只得收了真氣,暗暗咬牙。他忘了此刻是非常時期,今非昔比,習慣性地未對段司洛做任何防備。因為太過自信,自信他決不會做任何”背叛”他的事。
“無雙破不了你設的陣,不過,白玉堂卻可以。”段司洛邊說,邊走上前,撐起楚無咎的身子,將他扶入內室的榻上躺倒。
“你不必驚訝我為何知道你的一舉一動。以前我對你瞞了不說的事情不聞不問,卻不代表無知無覺。這并只是為了他們二人……師父早就說過,不知當初收你這個‘敵人之子’為徒是否正確,因為你的心中從未放棄過仇恨,只不過都掩藏在與世無爭的笑容之下。滿懷仇恨之人往往容易在外力的刺激之下將其轉化為難以控制的私欲,危害他人,甚至引起一發不可收拾的腥風血雨!所以我可以不要你回報我的感情,卻一定要你保證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原來,你早知道我是……”楚無咎在這一瞬瞪大了雙目,卻還是動彈不得。
“不錯,在你被送到我家的第一天我爹就告訴了我,我也一直知道我爹被害、我與你一起遭到追殺,直至逃到中原為師父所救的原因。不過我卻從沒有恨過你,因為這是我爹自己的選擇。他選了他想要的,為他在乎的人而死,在九泉之下便也瞑目,總好過按照他人的意志過活一生。”段司洛坐在楚無咎身邊,說得極為平靜,“至少,在我看來,白玉堂決不是甘心如此的人。”
“可是,如果他此次出了半點差池,我卻一定會恨你……恨得想殺了你!背䶮o咎開口,語氣中不帶一絲溫暖。
“便是那樣,死在你手中,也是我的選擇!
***
“怎么樣,怕了么?貓大人!
好容易一鼓作氣,接連破了“巽”(風)、“震”(雷)、“艮”(山)三卦門,二人飄然落在了樹上,算是略作喘息。白玉堂見展昭神情凝滯,背脊繃得筆直,雙唇抿成一條直線,全然不象平日的他,便又忍不住開口,以言語相激。
“并非是怕,而是……這陣既是如此兇險,便不可掉以輕心!闭拐汛鸬,手中握緊了巨闕,仍是略微有些發抖……
緊張。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心中此時緊張得每一寸神經都緊緊繃了起來。他從未有過如此的感受,就是當初二人身陷遼國、后又被蕭仲玄與耶律宣景追殺時亦不曾如此;蛟S,此時只有他一人他尚能冷靜應對;如今,多了身邊那人,他反而無法靜心。左臂上衣襟破了一條一尺來長的口子,是剛剛在“震”門中躲避飛箭之時被劃破的。
“震”門屬雷,一旦踏入其內,牽動機關,立刻金鈸狂鳴,震耳欲聾,不消半刻就擾得人心緒混亂、頭痛難忍,苦不堪言;與此同時,又有無數利箭破空而來!內功稍差之人若是控制不住,頃刻間就會倒地成了死刺猬。本來那箭,他十拿九穩,該是可以躲過,卻在一瞬間分了神,險些被射中。浮躁……他仍是心浮氣躁!如果再如此下去,他不僅幫不了玉堂,反而會變成他的累贅……
玉堂,我是否真該就此與你分道揚鑣?
“掉以輕心自然不可,否則為何要停下來重作思量?你往日雖然羅嗦了些,卻還不至于如此優柔寡斷、畏縮不前?磥韮赡暌郧埃约斑@兩年之間的確發生了不少變故。你,我,黑瘟神和白面鬼似乎全部牽涉其中。你比我知道得多些,卻也不盡然,一切的原委,該是仍在那兩只撬不開的死蚌口中。白爺爺說得沒錯吧,展小貓。”白玉堂說著,側過頭看向展昭。
此刻正是子時,他長身立在不及手臂粗的枝椏上,紋絲不動。因為背了光,他的臉被班駁的樹影擋了,有些半明半暗。唯一可以看清的,是他習慣性上翹起來噙著嘲弄微笑的唇角。不過,也許只有他知道,他只有怒極時,才會勾起這樣弧度冷硬的笑。
“白兄,展某無法據實以告,是不知該如何向你解釋!闭拐亚那奶置嗣阎心侵蝗玖搜陌賹毮,兩年來從未離身,那人唯一的紀念。
“眼下白爺爺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不過出了陣,我卻也不會這般容易便放了你。黑瘟神是只笑面虎,他說的話我向來只信七分;何況他這次如此處心積慮,我更要倒過來只信他三分。所以,我要當面與他對峙。到時你可不要逃走,就算逃了,白爺爺也會捉你回來!”白玉堂說罷,足尖突然一點,忽剌剌帶起一陣衣袂之聲,”快走!瘟神這陣勢總體穩固,內里卻是每隔半個時辰就變化一次的,此時正是好時機!”
展昭聞言,再來不及多想,一刻不停地飛身跟了上去。身子騰空的同時,只聽背后嘩啦啦一陣脆響,半空中竟張開一張巨網,幽幽反射著妖異的白光。
“白虎果然在此,只不過銅網換了天山蠶絲。”
白玉堂冷笑一聲,手中摸了一顆飛蝗石丟了過去,觸到那網,耳邊只聽得“噼里啪啦”一番連動爆響。頓時,四周一片煙霧彌漫,隱在下面的滾板全部翻了上來,槍尖劍刃直指當空。
當初那十八扇銅網至硬至剛,兵刃砍了上去,馬上震得手臂發痛;眼前這天山蠶絲,卻是至柔至綿之物,若當真碰了,立時就會被它纏住不放;人越是掙扎,它便越是拉得緊,大概用不著埋于地下的那些明晃晃的利器,就是生勒硬割也早斷氣了!
正如此想著,忽有風聲又至,再一抬頭,只見頭頂上方又是一層巨網罩了下來。不過因為這里到底是露天之地,到底不可能如有頂有底的沖霄樓那般全由機關控制,這網卻是由十八個人同時半浮在空中牽制,下面樹間又有十八人手持兵器遁出,鋪天蓋地一般將兩人困在了正當中。天宮,地宮,雙網齊開。
“黑瘟神這陣勢擺得果然毒辣!展小貓,看來你我大可趁此機會比試一下輕功了!”白玉堂在半空穩住身形,對身側的展昭笑道:“白虎乃是血光兇卦,本想算計躲了過去,不過此時看來,白爺爺果然是與它犯沖,終究取巧不得,端的是我命數如此,此前著了白虎的道,如今無論如何也偏要再與它相對不可。你只須記住我一句話,無論如何,絕不可落地,否則便是入了鬼門關!
“展某記下了,白兄自己小心!”展昭點頭應了一聲,拔出劍來,與白玉堂二人背脊相對,只等對方沖殺上來。
當下,但聽得有人發出一聲獸鳴似的低嘯,頭頂處的巨網立時旋轉起來,一時一變,令人插翅難飛;同時,下面那十八人以六人為一組,分為三方向兩人襲來。他們劍勢陰狠兇險,變化詭譎;時而劍尖微吐,如毒蛇舔信,斂而不藏;時而突發齊至,好似電掣風馳,奪魂攝魄……不過幾招之后,卻也讓白玉堂看出一些門道!皠e急攻!彼懒艘宦,忽然急急撤招,斜閃出數尺,就勢反手掃出一劍;劍氣爆閃之處,散出道道寒芒。人若是碰到了,必定立時見血封喉,斃命當場。不過眼前卻是不然,中了招的三人竟連喊都未喊上一句,便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空氣中。
“果然是玄幻之術!我剛剛便看出這些人使出的招數不是中原所有,卻又個個身懷上乘功力,瘟神再有本事,一次竟能集結這許多高手為他效命也未免太令人難以相信!”
“虛實相合,變化多端——每組中只有三人是真,其他全是幻象!”
經白玉堂一聲提醒,展昭也看出了其中的玄妙,手起劍落,橫里削出,繞截敵人要害!眼前果然又是一個晃兒,前方六人中又是三人不見。原本他念在這些人都是楚無咎的屬下,不愿輕易傷他們性命,因而每每出招都只用八分功力,將他們逼退便可;心中目的也只想破陣而出,并非趕盡殺絕,想不到倒因此而忽略了眼前的幻象。
“我不知黑瘟神為何會布這陣,不過卻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展小貓,你的功力自是在他們之上,但就算減去了幻象,他們仍然人多勢眾,手下留情只會自己倒霉!”白玉堂口中說著,手上雪影已經平舉齊胸,振腕狠狠刺去。那正面與他相對之人也絲毫沒有怠慢,陡然劍勢斜出,搭住白玉堂這雷霆萬鈞的一劍,向右前方一送,接著順勢出劍意欲反攻,卻不知白玉堂生來性子極惡,對手越強,他便越狠!
“憑你,還不配與白爺爺斗狠!”
白玉堂冷嘯一聲,”啪啪啪”連攻三劍,劍劍皆中對方長劍,趁那人急欲招架之時,劍鋒突然一轉,不待那人回過神,已經齊齊削斷了他的右腕!
“啊呀!”
那人慘叫一聲,氣散破功,隨即一頭載落網中,霎時間牽動了所有機關埋伏,箭弩齊發,有如雨點一般!眨眼間,那人已成了個刺球,再也一動不動,四周的利箭卻未停止發射,嗖嗖亂飛!
“這是……”
彌漫的血霧,撲面而來的利箭……
那時,就在他再也無力舉劍,閉了雙眼準備迎接一死的瞬間,的確有人在他面前一閃而過。因此,那貫穿了左胸的一箭才沒有直接插入他的心臟……
只是,接下來發生了什么他便不得而知。
白玉堂腦中想著,手中雪影卻未慢上半分;反倒是展昭,冷不防親眼目睹了這般情景,突然意識到此前白玉堂所說“著了白虎的道”是何涵義,只覺心口一陣烈痛,一股難以控制的狂暴情緒猛然涌了上來,手腕一動,巨闕已在空中劃出數道光環,形成層層銳利無比的氣刃,如同驚濤駭浪一般,將周圍幾人震飛出去,射向他們的箭矢也紛紛改變了方向!
這一來不止是對手,連白玉堂也被嚇了一跳,連忙吼道,“展小貓!你瘋了!內力是護體之用,你這般使法是不要命了么?!”
“玉堂……這次就是一死,我也決不會再讓他們傷你分毫!”展昭此時已聽不進其他話語,一心只想彌補那幾乎令他悔恨終生的遺憾。
“見鬼!你究竟是怎么了?自從來到此處就一直古怪反常,莫非是瘟神給你施了什么咒?”白玉堂見情勢不妙,趁著那索命的箭雨被展昭的功力暫時化解之時,心中一橫,一把扯了他道:“生死之間,上天便是生門,你若真不怕死,就與我一起破了他這爛網!”
冷不防耳邊傳來白玉堂這聲暴吼,手腕又被一股灼熱的力道強行扣住,展昭在一瞬間回過神來,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心臟跳得竟是如此之快,重重地撞擊著胸膛,每一下都痛得幾乎抽搐起來!這是他唯一無法釋懷的事情,心中那道傷口也始終沒有痊愈!
“回魂了么?那就好好聽清了,現在天宮地宮雙網齊開,方才你也看到了,下面是萬萬走不得的;惟有走上,破天宮,方可求得一線生機!”白玉堂口中迅速說著,雙眼已將四下掃了一遍。
剛剛展昭那狠厲決絕的一劍揮出,已經又有三人躲閃不及,被劍氣所傷,墜落地宮網中。
接連損兵折將之后,余下之人見情勢不妙,立刻變換陣勢,不再使用虛實相合、擾亂視聽之法。不知何時,幻象已經自行消失,只剩下五位本尊站五星位,同時舉劍進攻;每一個動作均是整齊化一,仿佛一個人;攻擊卻又來自四面八方,令對手擋得了一劍兩劍、三劍四劍,卻擋不得后面的五劍六劍、七劍八劍。
“他們這又是另一個法子的虛幻劍術,只不過是改做以真人扮虛象。他們看似動作一致,其實每人出劍卻各不相同,仍是有實有虛!闭拐岩粍π崩锵鞒,氣勢萬鈞,不想對手那劍卻是虛招;下一刻刺到面前的才是實招。
“不錯!他們就是為了讓對手全然摸不清究竟哪劍該擋、哪劍不該擋,時間久了,便容易自亂陣腳。你這臭貓雖有些反常,好在腦子還沒有生出鐵銹來!”白玉堂擋下了結結實實的一劍,立即抓住時機反腕便砍,誰知對手那里已又換了虛勢!
“我們有兩人,暫時還不會輸了他們的陣勢,只是……”
“不可與他們長久糾纏,必須盡快上生門!”不必多言,展昭便已明了了白玉堂之意。意識到這一點,心中也隨之逐漸恢復了冷靜清明。
“既然知道了還等什么?走!”
白玉堂喊了一聲,二人突然手中腳下齊動起來;手上陡然不停挽出上百朵劍花,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趁對手眼花繚亂攻勢慢下的一瞬間,猛一提氣,長身而起,分別直取天宮網南北兩角。
不過頂上那布網的十八人卻也不是等閑之輩,比起下方那九人功力更盛一籌,而且個個皆是真體!見展白二人欲破天宮,其中不知是哪個為首的,口中清嘯一聲,眾人得令,身形齊動,走陣變勢;眨眼的工夫,那天宮網已變了個面目全非,與此前鋪天蓋地的樣子相比,此時看起來倒象個巨大的八卦。
“將文王八卦改為伏羲八卦!以為這樣就可困住白爺爺么?”眼前的變化雖快,白玉堂卻是看得清清楚楚——震(雷),離(火),兌(澤),干(天),巽(風),坎(水),艮(山),坤(地);東北,東,東南,南,中,西南,西,西北,北。
“九宮八卦,每方守兩人;中心雖空,卻既是生門也是死門——所謂‘物極必反,死中藏生’,算得好了破陣而出;算錯一步,恐怕就會被生生網住,絞死在這天宮之內!展小貓,你可敢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