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兒,他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不敢面對臺上灼灼的眼神。
從小,他就肩負著奧克斯這個重擔,唯有大學那四年讓他稍稍有喘息的時間。其實,以他的聰明不用四年就可以讀完大學課程,但他故意不好好讀書,為的就是遠離“教父”。他曾仔細分析他對父親的感覺是,怕的成分略大于愛。
打從他懂事以來,他就坐在父親的旁邊,看著父親如何面對重重難關,他很敬佩父親,可是他愈來愈發現他不是父親,他無法做到面面俱到的境界,工作方面他有自信超越父親,但應酬交際,他永遠都不可能及格。
一陣熱烈的掌聲將他拉回神,這才曉得會議已經結束了,他跟著大家一起鼓掌,看著教父板著臉孔走向他,他驚愕地發現自己居然一點也不怕,甚至還勇敢地迎向教父苛責的眼神,其實他鼓掌是為自己叫好,他總算不再畏懼教父的嚴厲。
跟著教父走進董事長辦公室,不出他所料,即使在沒有外人的場合,教父對他和對任何人都一樣,仿佛他不是他兒子,只是一個手下一般,沒有關心,劈頭就是教訓的口吻。“你開會時為什么心不在焉?”
“昨晚吃壞肚子,一個晚上跑廁所七、八次,沒睡好,所以才會精神不濟!
“我不想聽任何我不想聽到的借口!苯谈复蟀l雷霆地拍桌。
“我錯了!比绻@叫愛之深,責之切,他寧愿父親少愛他一點。
“交代你辦的事,進展如何?”教父接著問。
“一無所獲!彼兴A舻鼗卮,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保護她?
“你有沒有想過,‘藍精靈’有可能是個集團,或者是女性!”
“董事長說的很對,我會認真去思考這個可能性!
“昨晚在你房里接電話的女人是誰?”
“是個女孩,名叫夏莉兒,自稱未滿十七歲……”
事到如今,段彬衛只好實話實說,在教父的面前說謊,無異是自掘墳墓。不過他沒說出自己的心情,因為他也不是很了解自己的心情,他還需要一些時間厘清,但他心里暗暗向上帝禱告,千萬別讓教父插手這件雞毛蒜皮的小事。
“聽你這么說,她的確是條線索!苯谈溉粲兴嫉卣f。
“我一定會不負所托,盡速捉到‘藍精靈’!
“她現在人在哪里?”
“在會客室!
“中午,我們三人一起吃飯。”教父揮了揮手示意他出去。
“是!倍伪蛐l心情無比沉重地走出董事長室。
從教父鷹隼的眼神中,他看得出來教父另有打算,但他不知道教父會如何對付夏莉兒;他自己是泥菩薩過江,教父對他的辦事能力已經產生了不信任感,這也難怪,任誰也無法放心將重責大任交給連一個女孩子都搞不定的男人……
最讓他感到煩惱的,還是“藍精靈可能是女性!”這句話,他心中好像刮起一陣寒風,他很難不去懷疑她,她自己都承認自己不只十七歲,更何況教父一向料事如神……
他突然希望她沒有乖乖地在會客室等他,他無法想象教父揪出她的狐貍尾巴時,她的下場會是什么?
不知不覺地他已來到會客室,上帝并沒眷顧他,一看到她興致勃勃地看著日本八卦雜志,一副不知大難臨頭的傻樣子,他的胃沒來由地一陣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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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幽靜的懷石料理店,關上繪著仙鶴的紙門,段彬衛和夏莉兒同坐長桌的一邊,教父則是獨坐一邊。不過教父現在的身分不是教父,也不是奧克斯的董事長,而是段伯伯,臉上掛著段彬衛從來沒有見過的慈祥笑容。
氣氛融洽極了,這反而讓段彬衛感到恐怖到了極點。
尤其是夏莉兒的開場白,差點讓段彬衛口中的綠茶噴到桌上。
“段伯伯,仔細一看,你跟哈里遜福特長得還真像!”夏莉兒巴結道。
“這么說,我可以去好萊塢當男演員了!”教父連笑聲都很穩重。
“不是男演員,是超級巨星!
“瞧你的小嘴真甜,你若是我女兒,我一定每天笑呵呵,長命百歲。”
“有彬衛這么杰出的兒子,段伯伯,你睡覺一定也是笑瞇瞇的。”
“夏小姐,我可不可以直接叫你莉兒?”
“這是我的榮幸。”
“莉兒,你看起來好嬌小,今年幾歲?”教父問道。
“我跟彬衛說過,我未滿十七歲!毕睦騼河每蓯鄣穆曇艋卮。
終于兩個人開炮了,坐在一旁被當成隱形人的段彬衛,佯裝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這是他頭一次和父親吃飯覺得胃口不錯;雖然他吃得津津有味,不過他的耳朵卻像雷達一樣,仔細聆聽兩人說話的內容和語調。
“你還在發育,需要多吃一點,將來身材才會好。”
“哦!”夏莉兒從滿嘴牛肉的口中發出驚嘆聲,然后促狹地說:“難怪彬衛說他喜歡胸部大的女人,原來是得自遺傳,段伯伯也有這種癖好!”
換做是其他德高望重的長者,聽到這種諷刺都會臉色微慍,但教父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早已練成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領,他以關切的口吻轉移話題:“你還未成年,你爸媽放心你跟彬衛在一起嗎?”
想做戶口普查,調查她的身分背景,門都沒有,夏莉兒心里這么想,她早已做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備戰計劃,不疾不徐地說:“他們不知道我在這里,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里。”
“你是孤兒?”教父以為只要找這全臺灣的孤兒院就會得到答案。
“不是,是流浪兒,我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毕睦騼簱u頭否認。
“那你怎么養活自己?”教父益發感到她人小鬼大。
“在未認識彬衛以前,我在便利店打工!边@點當然只能說謊。
“這么說,彬衛現在負責養你……”教父不悅地瞪著裝聾作啞的段彬衛。
“彬衛對我非常好,不但供我吃供我住,還出機票錢帶我來日本玩!
“你們之間進展到什么地步?”教父眉頭難得地皺了起來。
“雖然我和彬衛同居,但他睡沙發,我睡床!毕睦騼壕磁宓卣f!拔抑荒苷f我遇到一個好男人,這都要歸功于段伯伯,教子有方!
“說得好,來,咱們一起為正人君子干一杯!苯谈赶牍嘧硐睦騼。
夏莉兒不疑有詐似地舉起酒杯,一口飲盡之后,又回敬教父。兩人你來我往,眼看一瓶齊瓦士剩不到半瓶,段彬衛擔憂地看著夏莉兒,她已經出現醉態,身體不停地搖晃,他很想叫她不要再喝了,可是在父親面前他怎能開口……
第4章(2)
不一會兒,夏莉兒做出更失態的舉動,她像只小狗似地爬到教父的身旁,然后像跪在佛像面前般懺悔地說:“段伯伯,對不起,我不該說謊。”
“你說了什么謊?”教父和段彬衛都屏息以待,想聽聽看她會說出什么樣的醉話。
“其實你一點都不像哈里遜福特,你比較像艾爾帕西諾飾演的教父!
“我比他高……”教父顯然很吃驚,但更吃驚的是段彬衛。
其實,打從第一眼見到段伯伯,雖然他的表情和藹,但人是很難掩飾自己的眼神,所以眼睛叫靈魂之窗;夏莉兒早看出他并不像表面那樣親切,所以她故意藉酒裝瘋,看到這對父子臉色同時丕變,她更確定段伯伯就是教父。
一聲干嘔,夏莉兒趕緊捂著嘴說:“我不行了,我要去洗手間。”
見她想站起身卻雙腿不聽使喚,一股沖動使得段彬衛不顧父親的想法,急忙起身,雙手繞到夏莉兒的腋下,但教父忽然也起身,一手撐著夏莉兒,緊繃著臉,責怪地說:“女生洗手間你能進去嗎?去叫女侍來扶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