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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等我轉過身嗎? 第一章 作者:向云樵
    民生東路某社區的巷道內出現了一輛小型車,車子輕巧的轉了個彎,在一棟外形雅潔的公寓前停住;駕駛座旁的車門被打開了,下來了一位嫻靜柔美的女子——沈依寒,她含蓄地整了整稍凌亂的粉紅色套裝,轉身將車門關上,并有禮地向車內的人欠了欠身。

    “方龍生,謝謝你送我回來,明天見!

    “依寒——”方龍生立時喚住了正待轉身的沈依寒,說:“今天加班也夠累的了,好好休息,明天我準時來接你上班。”

    “不用麻煩了!”依寒連揮著手,急切地說道:“我從這里搭公車很方便的,很快就有一班車!

    “別客氣了,反正順路嘛,就這么說定嘍!明天早上八點見!狈烬埳叞l動車子邊說道。

    “但是……”

    沈依寒的話還沒說出口,方龍生的車早已迅速地消失在漆黑的街道中了;她站在原地遲疑了好幾秒鐘后,這才無奈地轉身上樓。

    方龍生是依寒公司的同事——一位極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一年前,在依寒初入公司之際,他就對她存有一份特殊的好感,但直到最近,他才有較積極的追求行動。

    對于方龍生的殷勤,依寒并非毫無所覺,只不過,在她內心深處有個揮之不去的陰影,使得她不再輕易地接受任何人的感情,因此,她始終以普通的同事情誼去對待方龍生,并和他保持距離。

    一進家門,依寒整個人就像個泄了氣的皮球般,癱軟在門邊。她迫不及待的脫下高跟鞋,將早已僵直的腳趾舒展在光滑的地板上,頓時,一陣輕松適意的感覺涌了上來。

    矮幾上的電話答錄機正不停地閃著紅燈,依寒露出難得的俏皮,向它扮了個鬼臉,逕自朝浴室走去;此刻她的腦中就只有一個念頭——泡個舒服的溫水澡。一整天工作下來,讓她的精力消耗殆盡,唯有借泡泡澡才能解除這一身的疲憊。

    一個小時之后,她走出浴室,身上已套上一件寬松的白色棉袍,滑潤的肌膚隱隱透著一絲淡淡的香氣。她擦著半濕的秀發,赤腳走到音響前,扭開開關,霎時,室內立刻充泄著一連串優柔的古典旋律。

    她慵懶地跪坐在音響前傾聽了幾分鐘后,這才慢慢起身踱到矮幾旁,打開答錄機……

    答錄機靜默了片刻,有了聲音——

    “依寒,好嗎?我是高麟,出差剛回來,第一個就想和你聯絡……,改天約個時間,老同學見見面,OK?”

    “嗨!是我啦,君莉!你怎么老是這么忙呀?是這樣的,你知道我有個表弟,他想找個工讀的事做,你公司最近不是缺人嗎?可不可以……喂!這個機器夠不夠我講呀?算了,再跟你見面聊……”

    答錄機再度靜默了一會兒,突然間傳出一個依寒極不愿意聽到的聲音。

    “是我……”

    像遭到電擊般,她僵住了;是依彤——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她的眉頭不自覺地糾結了起來。

    “我必須和你談談。老實說,這輩子我并不奢求你原諒我,但是……這件事我認為該通知你,明天下午兩點,我會在你公司對面的咖啡SHOP等你,不見不散!

    依寒的腳底迅速升起了一股冰冷的寒意,她低下頭來盯著早已寂靜的答錄機,并下意識地緊握住拳頭,全身不聽使喚的顫抖著。

    依彤是依寒此生最大的夢靨。從小,由于父親和繼母云姨的嬌寵呵護,造成依彤任性、驕縱的個性,凡是她看上眼的東西,一定用盡各種哭、鬧、撒嬌、耍賴的方式去獲得、去掠。划斎,凡是依寒所曾擁有、珍愛的事物,最后也總是在依彤不計一切,予以予求的奪取下,而化為烏有,就連朱皓誠——依寒的初戀男友也難……

    依寒頹然地放松雙拳,心中的恨意一下子涌了上來;真正和依彤決裂已是一年前的事了,自從她發現依彤和皓誠在一起之后,她毅然搬離了她住了二十幾年位于東部的老家,其實早在那件事發生之前,那個家就已不再屬于她的了。只是,始終讓她眷戀、不舍離去的最主要原因,是長眠在老家附近墓園的母親——她的死,曾帶給依寒自懂事以來最大的傷痛。

    中午,在公司附設的地下室餐廳里,依寒挑了兩道簡單的小菜和半碗白飯,選了一處僻靜的角落,默默地吃將了起來。

    今天,她的情緒很糟,整個上午她總是眉頭深鎖,因為對于下午依彤的邀約,她有著極深的矛盾和不安,因此在工作的時候連帶出了幾個小差錯,引起上司和同事頻頻對她表示關切與詢問,這更令她感到自責。

    “嗨!我可以坐在這兒嗎?”

    依寒抬起頭,正好與站在她眼前的方龍生眼光交會,在問話的同時,他早已將手中的托盤置于桌上了,并且拉開椅子準備坐下,她只好點頭答應。

    她繼續沈默地吃著她的午餐,刻意不去理會方龍生頻頻投射過來的深情目光;他們之間的沈默氣氛與四周的高談闊論、歡笑暢言的情形相比對,顯得極為尷尬而不自在。

    方龍生輕咳了一聲,試圖打破這窒人的氣氛。

    “今天是周末,下午你有什么計畫沒有?”

    依寒微愣了愣,抬起頭來牽動了一下嘴角,不置可否地笑笑,隨即低下頭來撥弄著眼前的飯菜。

    “如果你沒有事的話,我想……邀請你看場電影、吃晚飯……”

    “對不起!”依寒再度抬起頭來,說:“很抱歉,下午我已有約了。”

    “那真不巧,是……和男朋友嗎?”方龍生挪挪眼鏡,謹慎地試探著。

    “不,我沒男朋友。”依寒抿抿唇,艱難地吐出:“是我妹妹!

    “喔!”方龍生暗暗松了口氣,臉上浮現出一抹輕松的笑意。

    “姊妹相聚,想必有好些知心話要談,我也就不便參與了,不過,我希望有這個榮幸預約你的下個快樂周末!

    “再說吧!”依寒抹抹嘴,對方龍生淡淡地露出一個微笑。

    “你知道的,最近為了股東大會,秘書室的每位同事都忙得不得了,下周末可能又得加班了!彼f。

    方龍生撇撇嘴,說:“說得也是,每年為了股東大會,不只你們秘書室忙得團團轉,連帶的我們會計室也跟著遭殃,不過沒關系,不管多晚,我一定是你隨喚隨到的最佳司機!彼M盡心思想得到和她相處的機會,于是,只好出此下策,硬著頭皮纏著她。“對了,就這么辦!下午我作東,請你和令妹喝咖啡,吃完晚飯再去KTV,最后再送你們回家;明天是星期天,我們可以去郊游烤肉……”

    方龍生越說越興奮,全然沒注意到依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依寒垮著臉,過度的靜默終于引起方龍生的注意。

    “怎么?你不舒服嗎?”

    依寒勉強搖了搖頭,吸口氣道:“謝謝你的好意,我想……改天吧!對不起,失陪了!

    話剛說完,依寒迅速拿起幾乎是不曾動過的飯菜,頭也不回地逃開了;留下一臉愕然的方龍生,望著依寒的背影,不明白自己剛才到底說錯了什么。

    “歡迎光臨!”

    一推開玻璃格子門,沁涼的冷氣立刻向依寒直撲而來,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穩定一下自己紛亂的心緒,這才抬起頭來向四周瀏覽一番。

    這間格調溫馨的咖啡店,空間不大,卻因店主的巧思慧心,將室內布置得相當雅靜舒適,再加上精心調制的咖啡,吸引了不少熱愛此道的顧客上門,因此,生意始終不錯。

    依寒一眼就瞥見倚坐在窗邊的依彤,于是暗暗皺了皺眉,朝她走了過去。

    此時,依彤正猶如一座雕像般一動也不動,極為專注地凝視著窗外的景致,那寧靜柔美的神態,和她平時的跋扈、不可一世的潑辣樣絲毫連結不起來。

    依寒不動聲色的逕自在依彤對面坐下,暗忖:此刻,她的腦中在想些什么呢?

    直到侍者端上咖啡,依彤才如大夢初醒般地將眼光由窗外移轉回來。

    “你來了?”看到依寒,依彤不斷地閃動著她那迷人的眼眸,像是根本不認識眼前這位端坐著的女子——她的姊姊。

    其實,以現代人的觀點來看,依彤是美的;她有著一副健美的身材,褐色的肌膚,一雙懾魂的貓眼,一個厚而性感的唇,流行感十足的裝扮,讓她美得現代、美得野性。

    而依寒呢?永遠是恬靜而典雅的,她是那種教人一看再看也不嫌膩的女孩——清麗高雅,柔美脫俗,她美在氣質、神韻中,這也是依彤外在的美所比不上的。

    “找我有事?”依寒淡淡的明知故問,她非常清楚依彤是那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不是對她有利的事,她絕不會自動找上門的。

    “我要結婚了!币劳籼裘,嘴角浮上一絲得意,說:“下個月十號——和皓誠。”

    突然間,依寒的腦門像挨了一記重槌似的,使她搖搖欲墜,幾乎無法承受;但她一見到依彤正以一種看好戲的神情注視著她時,她又警覺地告訴自己絕不能在依彤面前服輸。

    她挺挺背脊,振作精神,以一種毫不在意的口吻說道:“哦!是嗎?恭喜你。”天!她的唇在發抖。

    依彤低下頭來點了一根煙,又將眼光拋向窗外,似乎是依寒的祝福根本對她起不了任何欣喜的作用;半晌,她又將眼光游移到依寒臉上,淡淡地說:“我需要一名琴師,一位能替我演奏結婚進行曲的司琴者。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希望我的婚禮是在一種極為嚴謹、莊重的氣氛下進行,因為皓誠他是我好不容易費盡一切心思才得到的丈夫,我這一生的賭注都押在這上面了,所以我必須將我的婚禮籌畫得無比莊嚴而隆重,好讓我永遠記取這一天,這一天我將是最快樂的新娘……”

    依彤眼底閃爍的光芒直刺進依寒的內心深處。

    “而你,正是我認定最好的司琴人選……,我知道從小你就對音樂有種不可思議的狂熱,你的鋼琴彈得非常好,你正是我心目中獨一無二的……”

    “不要再說了!”

    依寒突來的一陣嘶吼,震驚了鄰座的每一個人,大家都以驚愕而不解的眼神看著她;她扭曲著一張臉,全身不住地顫抖起來,那模樣好駭人。

    “你好狠……”她啞著聲低吼著,眼底涌上點點淚光,渾身像長滿了刺的刺猬般!叭绻憬裉靵淼哪康闹皇且次页龀螅敲,恭喜你辦到了。但是,我告訴你,我絕不會去參加你那該死的婚禮,更不可能為你伴奏,你死了心吧!”

    “我絕沒讓你出丑的意思……”依彤以夸張的語氣搶白道:“我是真心請求你為我伴奏,除了你,不會再有其他人的琴藝能和我的婚禮相匹配;皓誠,是我今生唯一深愛的男人,為了他,要我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

    “他曾是我的男朋友,是你勾引了他!币篮薹薜馈

    依彤猛吸了一大口煙,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夾著煙在微微顫抖著。

    “我是用了點小計謀,不過,皓誠值得我這么做,事實上,他也很快就接受我了!

    一抹得意的微笑又浮上依彤的嘴角,她按熄剩下的半截煙,傾身向依寒繼續說道:“這一生我從沒求過人,現在為了皓誠,我請求你,也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姊姊,我希望在婚禮上得到你真心的祝福;當然,如果皓誠看到你肯為我祝福,我想,他會徹底對你死心的。”

    “怎么,你還是有目的……”依寒冷哼一聲,道:“抱歉!我沒空去參加你那‘創世紀’的婚禮。”話一說完,她立刻拿起桌上的帳單準備離去,才剛一伸出手,手腕即被依彤緊緊的捉住。

    “就算……再讓我最后一次,好嗎?”依彤抬起頭,幽幽地吐出這句話,迷人的眼眸流露出一絲懇求。

    依寒從沒見過她如此低聲下氣的模樣,她有些不忍,但還是奮力將手腕抽出,揚起下顎,站起身來。

    “求你——”依彤再次哀求著。

    依寒微怔了怔,毅然向前邁步離去。她走得很急,意志顯得相當堅決,像是急于甩開這一切,永遠也不再回顧似的;但越走到門口,她的速度越減緩了下來,最后,她停下腳步沉思了好一會兒,終于,她下定決心似的深吸口氣,再度轉過身,朝依彤筆直的走了過去。

    “告訴爸,我會回去參加你的婚禮。”她面無表情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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