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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最美的傷口 第八章 作者:王鍵
    楊平的宿舍很小,只有一個擺著木床的小廳,一個廚房和一個廁所,但也算干凈整潔,桌椅床具等雖是以前住在這里的老教師留下的,油漆斑落,殘舊不堪,四面墻壁更是長年沒打理過,黑陰陰的,令人精神不振。后來他搬過來后,自己重新翻修了一下,上了油,還別出心裁地在窗子的木框上涂了彩圖,使整間屋子不但煥然一新,還顯出一種獨特的風格。

    心蕾以前也來過,但那幾次是和小周他們幾個年輕老師一起來的,嬉嬉鬧鬧,一大群人說一些不正經的話。哪像今天這樣可以單獨與楊平在一起。當然,那時她也還沒有想到會像今天這樣與楊平單獨地窩在一個小室內。

    她漫步到窗前,推開緊閉的窗子,身子懶洋洋地倚著窗欞,觀賞大街上一些匆匆而過的景致——對面三樓的陽臺上種滿了帶刺的日本杜鵑,沒有花,只有葉子,卻都枯了,像一片片小小的金色的心,在秋風中簌簌亂舞。陽光掠過一幕暗紅色的墻,映出幾個小孩靈動的影子,他們在大街上追逐著一個辨不出什么顏色的皮球,踢倒了一排紅紅綠綠的自行車,“嘩”的一聲,四散而去,不見蹤影。

    廚房內“叮叮咚咚”的,切碎肉的聲音,是楊平在張羅著今午的飯菜。他高瘦的身影在里面晃來晃去,忙碌卻有條不紊,“滋”的一聲,爆出一陣香濃的炒蔥味。好溫馨的味道,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樣。

    心蕾欣賞著他的面龐在白霧霧的炊煙中流著汗水,熟練而灑脫的動作。然而,她并沒有過去幫忙的意思。她想多看一會兒,這樣的場景讓她身心感到安寧、舒服。這,就是她想要的感覺。

    “行了,吃飯了!彼靡恢皇峙踔坏鸁狎v騰的蔥爆牛肉,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了一下附在人中上的那幾滴晶晶亮的汗珠,走了出來。

    這滿桌子可口的飯菜都是楊平獨個兒一手包辦的,他甚至連盛飯這樣輕巧的工作也不想讓心蕾動一根手指頭。好像在默默地告訴心蕾,他可以做好一切,他可以為心蕾去做任何的事情。

    心蕾夾了一小塊糖醋魚,因為楊平夸下?谡f自己做糖醋魚的手藝連國宴大師傅也比不上。確實也挺好吃的,甜中帶酸,人口松化,還雜著一絲蒜汁味。賣相也很吸引,紅燦燦的,流著油光,讓人垂涎三尺,當然,也沒他說得那樣夸張。只是,像他這樣年紀的男子能炒出這樣的菜式來,如若不是曾在什么烹飪班中學過一兩手,也大概是自小培養出來的結果了。

    “好吃吧!”他含著笑問。

    她點點頭,也含著笑細細地嚼著。

    “在哪兒學的?”她舔了舔唇邊的一滴不易察覺的糖醋汁。

    “我爸教的,他是廚師。當然,我也是天資聰穎!彼笱圆粦M。

    “哦,怪不得!

    “好吃多吃點,吃完了……”他頓了頓,調皮地偷笑一下,眼睛盯著天花板,好像上面有一個天使在亂飛,接著說,“吃完了,我送你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心蕾聽了,一陣興奮,放下手中的碗筷,拉著他手說,‘什么東西。克徒o我?快給我看看!

    “你快吃吧!吃完了再給你!彼f話的語氣像是在哄一個逃避吃飯的小孩。

    “不嘛,你現在給我看,我現在就要!彼龘u著他的手,嘟著嘴,嬌滴滴地哀求著他。

    “不、不,你吃完再看!睏钇焦室赓u弄玄虛。

    心蕾也故意一臉可憐的,眨巴眨巴著眼睛凝視著他。

    “呵呵——”他低頭傻笑了一下,搔了搔后腦勺,說,“好吧!你等等。”

    他站起來,打開了衣柜,拿出一個精致的紫色長形盒子,遞給她。

    心蕾嘴巴翹了翹,“噗嗤”地笑了一聲,打開它,里面是一條白色的洗水布做的連衣裙,上面印著許多煙花樣的五彩的圖案,像是隨意用顏料潑灑上去的一樣。

    “咦!”為什么如此像她那天在“展翼”樓盤展示晚會上穿的那一條被果汁弄得五彩斑斕的晚禮服呢?只是質料不同,底色也不同了,但那些煙花樣的圖案卻是一樣的美麗。

    “哈——”他得意地望著她驚異的臉龐,“你還記得嗎?我說過,我有辦法將那種充滿生氣的美永遠地保存下來!

    “呵呵,真是的,人家也是說說笑,你倒認真了。”心蕾一邊把衣服往身上比來比去一邊低頭暗笑著。

    “你不是用水果汁弄成這樣的吧?”她突然抬起頭,瞪著圓眼盯著他。

    “別傻了,我買一條白色的裙子,然后用丙烯顏料點潑上去的!彼芟氪笮Γ疵厝讨。

    “你才傻了!彼龤鈿獾,跑上去,用一雙纖弱的手使勁地捶他的胸膛。

    “又瘋了,又瘋了!”他趕忙抓住她的雙臂,制止她。

    她無奈地凝望著他漂亮的雙眼,楚楚動人的,胸口也在他的懷內開始一起一伏的,誘得他也只能望著她的眼睛,好清澈的眸子,他不禁吻了她一下。

    她咬著唇,好像有些不愿意,又好像有些陶醉,停了半晌,才輕輕地推開他。

    “我穿一下,看看合不合適!

    “現在天氣有點冷,以后再試吧!”他拔了一下她的頭發,說。

    “不,我要試一下!彼櫫税櫭迹蓯鄣貓猿种。

    他便由著她,要她到廚房里換。

    “不嘛,那里太臟了!

    “那怎么辦?”他笑著嘆了口氣。

    “你轉過身去,你轉過去嘛!”她推著他,他也搔了搔頭,轉了過去。

    她就在身后脫著衣服,暢滑的拉拉鏈的聲音,簌簌的如花亂飛的脫衣聲,他聽著竟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刺激,手心開始熱起來,心里癢癢的,總覺得她突然間會赤裸著柔軟光潔的身子在后面抱著他。

    想什么!你這個傻瓜!他在心里臭罵著自己,努力地遏制著這個色欲泛濫的念頭。

    “行了,你瞧瞧好不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到她的聲音仿佛成了一條毛毛小蟲鉆進耳朵蠕動到他的心坎里。

    “你穿好了?”他的聲音竟有些顫。

    “穿好了,干嗎呢你?”

    “你真的穿好了?”

    “哎呀,你轉過來啊!”她又把他推轉了過來。

    她真的穿好了,窗外的陽光透進來,打在她線條曼妙的身子上。她便索性在陽光里轉起了圈,把裙子抖成了一朵怒放的桔;,露出一對白皙粉嫩的長腿,踏著自己濃黑的影子,猶如平靜的湖面上一只正在振翅的天鵝。

    “好看嗎?”她問他。

    他沒回答,表情呆呆的,目光灼灼的。她何止是好看,簡直就是完美!他完全沉浸在她的身上了,他所做的只能是欣賞和崇拜。

    “過幾天,我幫小吉拿獎,到時候,我就穿這件去,好不好?”她問到。

    他依然清醒不起來,繼續沉默。

    她卻當他答應了,又說:“要是畢總看了,肯定問我這件衣服在哪買的?那些圖案是不是畫的……”

    “畢總?”他突如其來地應了聲。

    “是啊,就是‘展翼’集團的畢總啊。你上次去的別墅區就是她開發的。”

    “我上次只顧著幫忙,沒時間留意誰是總裁,我也不怎么留意這些。不過,他是女的嗎?”

    “是啊,怎么啦?”心蕾聽他這樣一問,頓感突然。

    “沒有,我就是問一問,她叫什么名字?”他把目光撇過一邊,像是要掩飾什么,小聲地問到。

    “哦!毙睦傧肓讼,找回自己的手袋,掏出一張名片給他。

    “畢虹!彼a充說。

    他也只用眼角瞅了一下,又遞回給她。

    “知道了!彼樕行╇y看,像是咬著牙地說,“你以后少跟她來往。”

    “為什么?”心蕾既詫異又不解。

    他低著頭,出神地望著自己地上的影子,沉默了一會兒,從胸腔里郁悶地吐出了一句:“反正他們那種人和我們不一樣,少一點跟他們來往,少一點不愉快!

    心蕾越聽越發感到奇怪,他從來沒說過這樣偏激的話。她傻傻地望著他,腦袋里斷斷續續地衍生出許多問題:他為什么聽了畢總的名字反應如此的古怪?難道他就是畢總失散多年的兒子?為什么他什么也沒說過?

    “好,你不喜歡的事情我就不做。”她乖順地應了句,走過去,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心里卻決意要把他的真實身份挖出來。

    他被她哄開懷了,把她拉進自己懷里,吻了一下她月亮般圣潔的額頭,說:“我不是要規制你的行動自由,只是……你太純潔了,你不知道這世間的人有多么的險惡!

    “呵!彼滩蛔姵鲆宦曅,“你以為你有多老成?你還不是跟我半斤八兩!

    “所以我們才天生一對啊!”他反應迅速地答她。

    “誰跟你天生一對啦?真討厭!”她又輕飄飄地捶了一下他,接著說,“哎,我跟你說正經的。你爸現在在哪兒住啊?”

    “哦,他不在這兒,他和媽媽在北京。”

    “他和你媽媽?”心音很意外地大叫起來。

    “怎么啦?”楊平被她嚇了一跳。

    “沒有,沒有……”心蕾自知失言,臉不禁翻紅,心里竟有些慌,卻又接著問:“那你媽叫什么名字,你爸又是叫什么名字啊?”

    “我媽叫周英英,我爸叫楊志!

    “你爸姓楊?”心蕾又傻乎乎地嚷出一句。

    “我姓楊,我爸當然也姓楊,你這個問題好奇怪。

    “沒有,沒有……”心蕾嘟嘟囔囔地垂下眼睛解釋,手指攪著一絡從額角垂下來的青絲,不知所措,“我以為你會跟你媽姓,現在很多小孩都跟隨媽媽姓!

    “哎!”他托了托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正眼望著他,然后笑著說,“你為什么那么關心我爸爸媽媽的事情?你這么快就想見他們啦!呵呵!

    心蕾哪容他取笑自己,氣鼓鼓得像一個小辣椒似的喋喋不休地嬌嗔他:“誰說的?你想太多了吧,真討厭,我問問也不行?”

    楊平笑嘻嘻地看著她又氣又著急的模樣,心里更是爽快,他就是喜歡她那句心口不一的“討厭你”,這可是他甜蜜蜜的愛情蛋糕不能缺少的粉色的點綴。

    就在此時,一陣啞實的門鈴聲無禮地插進兩人快樂的打打鬧鬧中,心蕾扁著嘴推著楊平去開了門,卻被敲門的人嚇了一大跳。

    一套繡著閃珠的黑色緊身套裝、一張性感豐潤的紅唇。一頭黑得泛著藍光的短發,還有一副勾魂攝魄的好身段,她,不就是潔妮嗎?

    她為什么會在這兒?這就是心蕾腦中閃電般地彈出的第二句話。

    “嗨!”潔妮微笑著向他們兩人打了個招呼,伸出尖尖的小舌頭舔了舔上唇,夾在兩指間的一根香煙悠悠然地飄出白色的煙來。

    楊平愕然地回望了一下心蕾,像是問:她是誰?

    “你好,我是潔妮,是陸澤……也就是心蕾的男朋友的助手!睗嵞莶坏刃睦俜磻^來,就搶先說了,還伸出手來和楊平握了一下手。

    兩人聽了,沒說話,臉色都青了。心蕾是有點心虛,楊平則是極度的生氣。

    “怎么樣?可以借心蕾跟我說句話嗎?”潔妮一邊說一邊把站在楊平身后的心蕾拉出了門口。

    楊平不防她這一招,眼睜睜地瞧著她把心蕾拉了出去,眼睜睜地瞧著她把大門掩上。

    樓梯角里沒有燈,即使有,大白天的也不會開。窗戶是永遠敞開的,卻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舊物堵著,陽光只能見縫插針地射進來,幾條細細的白光柱子映在梯間灰石剝落的墻壁上,臟漆漆的,頹廢得令人不安。心蕾站在那里像站在牢房里一樣感到缺乏自由感,看著潔妮手中的煙一點一點地變短,她的心也一點一點地燃急了。

    “你到底要說什么?”她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但聲音卻習慣性地變小了。

    潔妮的嘴角動了動,似笑非笑的,掏出一疊相片給心蕾。

    心蕾遲疑了幾秒,接過相片,一張一張地看,臉也一刷一刷地變白了。那些相片攝錄了她與楊平每一次約會的場景。她并不是怕被誰知道,這早晚誰都會知道,但是她討厭這種赤條條地被人窺視的感覺,一個你厭恨的人跟蹤并悉知你所有的行動,是多么可怕的事!

    “你想干什么?”心蕾蒼白無力地大叫到。

    “這句話,我問你才對,你到底想干什么?”潔妮大聲地罵到。她的聲音像陸澤一樣有著巨大的震懾力,嚇得心蕾身子一縮,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知不知你自己到底是誰的女朋友?今天你給我逮住了,算你運氣好,要是陸澤知道,你該會有多倒霉?你知不知道?你真一點也不了解他那個人……”

    “是的,我不了解他,我永遠都不了解他,也不想再去了解他,我會跟他說得一清二楚的。”心蕾突然截住她的話,強硬地說出了一句。

    潔妮盯著她,神態出奇,像不認識她一樣。

    “你瘋了嗎?”潔妮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顫。

    “是的,我是瘋了。只要他一回來,我就告訴他我要和他分手。其實,我早就該這樣了!毙睦倬乖秸f越鎮定。

    “你這個蠢貨!你竟然為了這么個小白臉放棄陸澤?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能嫁給陸澤,你會擁有什么?會有多少人羨慕你,嫉妒你?”

    “我只知道我要是嫁給了他,我將無法擁有愛情!”

    一句話,石破天驚,平時舌鋒嘴利的潔妮竟也一時間無法駁斥她。她眨了眨眼睛,定了定神,似是在重新調整著自己的思維,自己的策略,以及對心蕾的評估。

    “心蕾!彼恼Z氣在瞬間發生了變化,蛇一般的軟,“我這樣做,也是為你好。你是一個多么出色的女孩,只有別人羨慕不來的容華富貴才能與你相配。你應該享受的是無比舒適的生活。我并不是叫你去貪慕虛榮,但人們總是希望過更好的生活。只要你耐心地去了解陸澤,你會發現他是多么的愛你,珍惜你!

    “不,他愛的是你。”心音直截了當地說,“而你,也愛他!

    潔妮這次真的嚇了一跳。她辨不出那是心蕾的聲音,還是發自她自己心里最隱秘的一句話。但她表面上仍然是無風無浪的。

    “心蕾,如果你是因為誤會我們倆有什么,而令你做出分手的決定,那么你真的應該重新考慮一下!

    “不,我沒有誤會,我也不會改變任何決定。”

    “心蕾,其實陸澤現在在香港,他也是忙公事,并非有意躲你。你要理解他!”潔妮不停地幫陸澤說好話。

    “潔妮小姐,我想你必須弄清楚一件事情。我之所以要跟他分手,不是因為他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一切關于他的事情都與我無關,我也不想知道。最重要的是我們并不相愛。

    潔妮盯著心蕾那張稚氣而頑固的臉,心中又急又火,把燃剩半根的煙狠狠地往地上一扔,用尖尖的鞋頭踩了幾踩,指著心蕾厲聲說:“心蕾,你聽著。你這樣做,陸澤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而到時候,你那位好情人也會拍拍屁股,說走就走,那你就什么都得不到!”

    她的這番話,心蕾確實沒想過。她和楊平現在是甜蜜的,但這種甜蜜是一種沒有經歷風雨的甜蜜,沒人能斷定他們兩人的感情在歷經磨難后是會萎敗,還是會升華。

    “該走的是你!”聲音雷鳴般打下,把心蕾和潔妮都嚇了一大跳;仡^一望,發現楊平就站在身后,他將心蕾一把拉進自己懷里,將她摟得緊緊的,幾乎氣也喘不了。

    “告訴你那個渾蛋總裁,要是他敢碰心蕾一根寒毛,我也不會放過他的!”楊平像一只被激怒了的野狼,瞪著潔妮仿佛要吃了她一樣。

    潔妮輕笑了一下,放緩了語氣說:“楊先生,別把話說太早了。既然你現在也過來了,那我順便也把話說了。當然,你也不要怪我心直口快,我也是為你們兩人好。要是你非要跟心蕾在一起,你一定會吃很多苦頭,要是你愿意放棄心蕾……”

    “滾!”楊平大喊一聲,震耳欲聾。他根本就不想聽潔妮要承諾給他什么好處,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她漂亮、性感,卻只能使他恨意倍增,她使他看到陸澤的影子。

    “好,我滾!睗嵞萦中α诵,然后竟真的轉身走了。她知道現在的楊平是一個火藥桶,火已經被她點著,最好還是在他爆炸之前趕快離開,她可不是一個像心蕾那樣喜歡吃虧的人。

    當然,這次是無功而回了,陸澤和心蕾的關系注定要終止了。可這與潔妮她自己有什么關系呢?她只是寧愿見到自己的男人與別人結婚,也不愿見到自己的男人為另一女人而發狂。

    “別怕,沒有人能傷害你!睏钇綋е睦,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著,眼睛仍然死死地盯著潔妮一點一點消失的身影,像是怕她會回頭一樣。

    心蕾的臉貼著他的胸膛,感到他渾身都是一股難滅的火,燃著燃著,便燃到了她的身上。她從來沒見他如此生氣,如此不能放開懷中的自己,她抬頭凝望著他,兩行清透的淚便也滾滾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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