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喚了幾次,才聽到蚊子般的聲音。
「嗯!
他打開電燈,房間大亮,竟發現她縮在墻角的地板上。
「好好的床不睡,你夢游嗎?」
「你怎么進來的?」
「走進來的不然咧,我知道密碼,而且警衛認得我,來過好幾次了!
「我還以為——」
以為是小偷?
哈,膽小如鼠的綠巨人浩克。
正想奚落她一番,卻在看到她蒼白戒懼的臉色時,終于慢半拍地察覺不對勁,心倏地揪了起來。于是他走過去挨著她屈膝坐下,緩緩說道:「南海幫的威脅已經解除了,你知道吧!
沒吭聲。
「以后不會有人追殺,你安全了,知道嗎?」
還是沒吭聲。
「所以,林郁青——」
「閉嘴!知道個屁!」她忽然大吼,「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愕然失聲。
「你不知道當我看到解嚴令的那一刻,我有多感謝他,又有多恨他嗎?!他救了我,卻存心讓我在里面關到死!」
他任由她發泄。
「他口口聲聲替我著想,可是難道替我著想就可以泄露我們的關系,替我著想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欺騙隱瞞?!」
他靜靜地聽著。
「他以為不斷地送補給品進來就夠了,因為他根本無法體會被關在里面的感覺。十個月吹不到風、曬不到太陽、呼吸不到新鮮空氣,最可怕的是每天疑神疑鬼,一有風吹草動就嚇得魂飛魄散……」
他的心隱隱作痛。
「你或許覺得晨跑沒什么,但那需要多大的勇氣你知道嗎?十個月來第一次賭命走出去,就因為有個奧客可能是南海幫的人,我必須鍛煉體力準備再次逃亡!
「對不起,我并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太多了。攝影棚里那么多人,他們一直追問槍擊案還有今天早上的事,我受不了!
「所以你才提早離開?」
「是落荒而逃。很孬吧,我好怕回不去原來的生活!
她不激動了,卻也不再說話。
他以為她哭了,但并沒有。望著那張惻然憔悴的臉龐,復雜的情緒一擁而上——愧疚、懊悔、心疼,還有一種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感覺……
伸出手,他將她拉進懷里。
「都是我害的,我會想辦法彌補!
「離我遠一點。」
「你還記得那部戲?因為它,我差點多了個金鐘影帝的頭銜,好可惜!
「老天有眼。」
「啥?」
她抿著嘴笑了,活著糗他的感覺真好,跟他靠這么近的感覺更好。但,不能再近了。
「我要睡了,你走吧!
見她快速窩回床上,他趕緊說:
「明天我要到花蓮出外景一個禮拜,你去我保證不讓閑雜人等騷擾你。」
「不要!
「還是你打算回靈穴?」
「瘋了。」
她拉起被子蒙住頭臉,再沒動靜。
他摸摸鼻子走出房間,沒多久跑回來對著棉被山問道:「你有漱口水嗎?」隨即自言自語:「應該沒有,就算有也過期了,這么久不在家!
「很吵耶,老頭子!顾龥]好氣地掀開棉被。
「來之前和李依依拍吻戲,急著離開來不及漱口,NG三十三遍耶,他們都說我享齊人之福,舊愛新歡……」
「你去死!」
飛來枕頭中正靶心,他發出慘叫,其實心里正得意地偷笑著。
咔,重來。
「拜托!」他慘叫著攤在道具沙發上。
這場戲重來了至少十遍,每次都嫌他情緒不到位,依他看,根本是導演挾怨報復。
「天哥,我發現你拍到一半偷笑喔,你到底在高興什么?」小郭遞上飮料的時候,忍不住虧他。
「勝天,愛人不告而別應該傷心才對,你反倒一臉開心!咕巹〖m正他。
「天哥,我來幫你培養情緒!雇ネネ麘牙锊,想趁機揩油。
他厭惡地掰開八爪章魚,好心情蕩然無存。
真小氣!讓他開心一下是會怎樣,尋人的超級任務圓滿結束,而且晚上又可以見到她了。想到這兒,他的嘴角忍不住又翹了起來。
過去一個禮拜,他天天從花蓮打電話給她,一天沒聽到她的白癡無聊煩,就沒辦法安心拍戲。
怎么會這樣,他也不懂。
「任帥,你可以的,想想你在『離我遠一點』的爆發力!怪谱魅俗哌^來替他打氣。
爆發力?那也得有人引爆才行啊。當時要不是林郁青,那場父子相認的內心戲恐怕會拍到天荒地老。
有了!
他心血來潮一彈指。
「小郭,把林郁青叫來引爆!
「啊?」
他從小郭手里取過手機按下直撥鍵,沒人接;不死心再按,直接轉入語音信箱。他改發簡訊,沒回音,傳line則始終未讀。
怎么會?
靈機一動,他從通訊簿搜到她住處的管理室總機,那是頭一次登門的時候記下來以備不時之需的,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你是說,她早上十點出門,到現在還沒回來?有沒有說去哪……」
他專心地跟警衛對話,沒注意到攝影機被拉開、其它人全走得遠遠的,原來是導演當機立斷,改用遠鏡畫面來呈現男主角尋人的焦慮。
于是陡然亮起的聚光燈底下,只有他唱著獨角戲。
「如果她回來請你務必通知我,就這支電話,呃,我姓……郭!
掛了手機,他焦急地踱起步來。
這幾天電話里都好好的,昨天她甚至答應今天待在家里等他收工,為什么不說一聲就出門,甚至連電話都不接?
一個念頭閃過,他急撥手機,結果被忙得焦頭爛額的石砳打臉:「林郁青是你的人,你媽的找我要?」
「她說她喜歡你。」
「她隨便說,你隨便信,有沒腦袋啊你!」
他釋懷地掛掉,接著又踱起步來,踱著踱著想到了闕羽豐,然而專線的那一頭,小江秘書告訴他董事長正在會議中。
沒轍了。
怎么辦?
南海幫已不構成威脅,但媒體狗仔緊迫釘人,萬一被逼急了,綠巨人浩克再度上身,誰來安撫?
而且被追殺的陰影還在,如果遭到跟監,她肯定會很害怕。
想到這兒,他開始瘋也似地狂call、狂line、狂發簡訊,卻依然得不到任何回應。
「媽的!」
他惱怒地將手機用力一撗,挫折地抓著頭發,隨即發出困獸般大吼,然后將自己摔往沙發,一整個崩潰。
OK!
導演適時喊停,膠著的一場戲就在男主角不知不覺中完成了。
正當工作人員大贊導演機智的時候,頹喪癱軟的他突然從沙發上彈跳起來,手機一撈直接往外沖。
「天哥,還沒拍完,你上哪去?」小郭急忙上前阻攔。
「先跳拍,我馬上回來!」
「不行啦!天哥、天哥……」
他粗魯地推開小郭,邁著長腿進了電梯。至于要去哪卻完全沒概念,只覺心里慌得緊,非得做點什么不可。
最后他決定了,先到她住的地方看看,或許虛驚一場,她原來只是外出吃早餐,然后手機忘了帶。
當電梯到達地下室,門還沒全開,他已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然后發現專屬停車位竟被攻占了。
這些媒體真是神通廣大,連警衛那關也闖得過。
他的出現令久候的記者們喜出望外,迅速將他圍住,并訓練有素地扛起攝影機、湊上麥克風——
「我的天,今天是來拍『冬眠』嗎?」
「是!
「透露一下吧,『馮冬齊』和『余f心』的苦戀會不會修成正果?」
「請期待大結局!
「別賣關子……」
「抱歉,我有急事,恕不奉陪。」
看到他急于脫身,記者趕緊切入主題:
「比起『馮冬齊』和『余曉心』,粉絲們更關心你最新的情史。我的天,翼展總部的那位小姐可是你正在交往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