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宣勤與歐烈派出的人在漁村里追查到路祈與裴嵐吟的下落,一行人趕了過來。
經過裴嵐吟落水的變故,歐烈已與宣勤談妥條件,將一起前往秘窟,至于最后誰能得到那件羽衣,則各憑本事。
這樣的條件對歐烈自然是吃虧的,因為他知曉秘窟的下落,宣勤并不知,然而宣勤頂著楚澐國皇帝的身份,逼得歐烈不得不妥協。
來到漁村后,得知裴嵐吟流產的消息,歐菲氣呼呼道:“王兄,你當初不該阻止我,應該讓我一刀殺了那個賤人才對。”她對嵐吟姊很有好感,所以對她的遭遇感到很心疼。
歐烈瞟了眼一旁的宣勤,道:“如今她坐實了謀害皇嗣的罪名,她的生死皇上自會定奪!彼麄冓s來這里之前,已派了人將寧兒送往最近的官府。
盡管路祈這個太子在名義上已經死了,但他的孩子怎么說都是皇家子孫,謀害皇家子孫,依楚澐國律例,是死罪。
“歐菲,四皇嫂肚里的皇嗣沒了,那個寧兒死罪難逃,回去后,朕會命官府依法處決她,你就別再氣了!毙跍芈暟矒。
“若不是皇上追來,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她不滿的抱怨。
“菲兒,不得無禮!”歐烈斥道,接著說:“你不是要去看路夫人,還不快進去!
瞪了眼守在門前的路祈,歐菲大步走進房里。
進去后看見裴嵐吟睜著眼沒在休息,她走到床邊,輕聲問:“嵐吟姐,你身子可有好一點?”
“郡主怎么來了?”她緩緩坐超身。
瞧她臉色虛弱蒼白,歐菲又心疼又生氣,一開口就責罵屬下,“都怪那些侍衛太沒用了,現在才打聽到你被這個村里的漁夫救了,所以我們這么晚才趕來!
“他們能找到這里已經很不容易,你別怪他們!彼媸绦l們緩頰。
沒錯,該怪的是另一個人,歐菲忿忿道:“都怪路祈,要不是他把那個女人帶來,你就不會被推進河里,更不會失去肚子里的孩子!
見對方一陣沉默,察覺自己失言,她連忙又道:“好,我不說了,你別難過!
沉靜須臾,裴嵐吟抬眸看向她,“郡主,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什么忙,你盡管說!
她從枕頭下取出一枚金色指環與一封寫好的書信一并遞給她,“我想請郡主幫我把這兩件東西轉交給路祈哥哥。”
“好,我這就拿去給他。”她接過手,轉身走出房間。
來到門外,她將東西交給路祈。“喏,這是嵐吟姊要我交給你的!
接過那枚他親自為兩人打造的婚戒,路祈神色一震,接著拆開那封信,抽出一張紙箋,上面只短短的寫著幾行字——
戒指歸還,夫妻情斷,立離休書為據,今后天各一方,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看完,他整個人怔住了,眼眨也不眨的盯著紙箋,“這……什么意思?!”
見他看了信之后,表情仿佛失了魂一般,歐菲探頭看去,不由得大贊,“原來嵐吟姊寫了離休書,做得好!
由于楚澐國為女帝開國,是以女子的地位較前朝提升不少,朝中也有一些女子任官,在婚嫁上,女方這邊不再僅憑父母之言,也需征得女兒的同意。
而在休離方面,也不再僅由男方提出,亦可由女方提出,不過大多數的女子即使丈夫另結新歡,泰半仍是委曲求全,鮮少主動提出休離。
“嵐吟,你真的……再也不能原諒我嗎?”路祈嗓音嘶啞得似要嘔出血來。紙箋上那些決絕的字,仿佛化為一根根的錐子,狠狠刺進他的心。
歐菲冷道:“你有什么值得原諒的?當初在萊河畔,若非你為了那賤人與我僵持不下,嵐吟姐就不會被那賤人給害了!
想起那一幕,路祈臉色慘白。
狠狠瞪著他,歐菲再道:“陛下說要將那賤人處死,不過你既然這么中意她,何不去求皇上饒了她一命,這樣一來,你就可以與那賤人雙宿雙飛,沒人會再妨礙你們!
聽著她尖刻的話,路祈神情憤怒的駁斥,“我對寧兒從未有任何想法,她狠心推嵐吟落水,讓嵐吟失去孩子,我怎么可能原諒她,為她去向皇上求情!”
他錯信寧兒,導致害了嵐吟和她腹中的孩子,若是此刻寧兒在他面前,說不定他會忍不住親手殺了她,為自己的孩子報仇。
“你如今會這么說,當初又為何要那么做,傷透嵐吟姊的心?”歐菲質問。
“我……”他啞口無言,事到如今錯已鑄成,不管他再說什么都于事無補。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路祈踩著虛浮的腳步像游魂一樣轉身離開。
心仿佛整個被掏空了,他茫然的往前走。
趙寅見狀,不放心的跟上他,出聲勸道:“殿下別太過自責了,這事也不能全怪殿下,若非白陽王先帶走夫人,夫人也不會受此無妄之災!
他幽幽的搖頭,細數著自己犯下的過錯。
“是我的錯,是我跟寧兒的事傷透了嵐吟的心,她才會跟著白陽王離開,她早就告訴過我,她夢見自己跌進河里的事,我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那陣子她是用著怎樣恐懼的心情來面對我和寧兒,我竟渾然不察,讓她獨自一人面對,逕自開心的教著寧兒唱歌彈琴,是我,是我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恨他、她怨他,全是他罪有應得。
他無法原諒寧兒所做的事,但他更無法原諒自己,若不是他錯信寧兒,寧兒也不會有機會傷害嵐吟。
到頭來,這一切都是他親手造成的。
路祈喃喃的又說:“若是可以用我的命換回那個孩子,我愿意……”
見他如此消沉,趙寅開解他,“殿下,孩子已經沒了,你再自責也無濟于事,何不想想該怎么做才能挽回夫人的心。”
“她不會原諒我了!”連他都恨死了自己,更何況是她。
“夫人與殿下有三年多的夫妻之情,更何況夫人是如此蕙質蘭心的女子,末將相信她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只要殿下誠心誠意,終能挽回夫人的心!
“還有……這個可能嗎?”路祈死寂的眸里亮起一絲火光。
“當然可能,夫人與殿下當年歷經宮里變故,同生死、共患難,幾番周折才離開都城,來到星城重新生活,相信夫人不會忘懷這段時間與殿下之間的恩愛,只要殿下好好補償她,她一定會再重新接納殿下!
他這番鼓勵的話,令路祈生出一點信心,“你真的認為,她還有可能再接納我?”
“是的!壁w寅肯定的點頭,“以殿下的才智,末將相信殿下定能再度贏回夫人的心!碑斈晁谧h事廳以一席話威鎮那些大小官員的豐采,他至今仍難以忘懷,他相信他不會消沉太久,此刻只是缺少一個人點醒他。
仿佛當頭棒喝般,路祈晦澀的面容上重新綻起希望的光彩,“沒錯,我要重新追回嵐吟。”他會用一生的時間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無論要花多少時間,他都要乞得她的原諒。
拿起手上的金色戒指,他發誓要讓它再戴回她的指上。
***
“嵐吟姊,你真的不再多休息幾日嗎?”見她臉色還是很蒼白,歐菲不放心的問。
“不用了,我想盡快找到羽衣,了結這件事!彼p搖螓首走出房門。
而門口,路祈擋著不讓她出去。
“嵐吟,在你身子康復前,我不會讓你離開這里!彼艅傂‘a,身體仍很虛弱,怎么能拖著病體跟著白陽王他們去尋找羽衣。
她無視他,要從旁繞過,他索性張開雙臂擋住整個門口,讓她無法越過。
“嵐吟,你這個時候不好好調養好身體,怕會留下后遺癥!彼寐暫脷獾膭竦。
她終于開口,輕吐出兩個字,“讓開!
“不讓,除非你身子痊愈,否則我哪里也不讓你去。”他語氣十分堅持。她這么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令她很心疼。
她覷向他的眼里透著漠然,“我跟你已沒有任何關系,請你讓開。”如今的她哀莫大于心死,對于身子是否會留下什么后遺癥,她絲毫不在意。
他溫柔的眼神帶著哀戚凝視她,“你不認我沒關系,我認你就好了,你永遠都是我的妻子。”
“指環已還你,你我如今是陌路人,請你別再阻攔我!眲e再對她說那些騙人的情話,她永遠也忘不了,他擁抱寧兒彈琵琶時的燦爛笑容,還有那日在河畔,他為了保護寧兒不惜與歐菲郡主動手的情景。
她冷漠的話令路祈心頭一痛,見她不顧自己的身子執意要離開,他從腰間取出一柄匕首,遞過去給她。“如果你真要過去,就殺了我,踩著我的尸體過去!
垂眸看一眼那柄在晨光下閃爍著寒芒的匕首,裴嵐吟眼神有一瞬間的動搖,但一想到夭折的孩子,再抬頭時又是一片冷然,“我的身子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請你讓開!
她不再叫他路祈哥哥,還用著那樣陌生的眼神看他,路祈咽下心頭涌起的苦澀,堅持的道:“除非我死,否則我不可能不管你。如果你真要出去,就殺了我,我知道你恨我親手害死我們的孩子,你可以殺了我替他報仇,我絕無怨言!
她閉了閉眼,不想再看他那張布滿懊惱痛楚的臉龐,轉身走回屋里。
事到如今,已不是她恨不恨他、愿不愿意原諒他的問題,而是她無法再跟他生活下去。
他背叛了她的信任,她無法再相信他了。
只要看見他,她就會想起當初在自己滿心憂懼時,他是怎樣快樂的擁抱著寧兒,親密的教她彈琴唱歌,又是怎樣為了寧兒而責罵她疑神疑鬼、無理取鬧,心胸狹隘。
還有……寧兒是怎樣將她推落河里,害死了她無辜的孩子。
她無法遺忘這一切,也許有一天等她心里的傷結了痂,她可以告訴他她原諒他了,但不是現在,現在她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