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聞鈴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再晚一點,如果城門關了,那就麻煩了。
連跑帶跳地出了王府后門外面的那條青石板小巷,拐進一條熱鬧的商街,此刻,大部分的店鋪都大門緊閉,只有一兩家酒樓因客人還未散盡,依然維持著興隆的場面,明亮的燈火照亮了半邊街景。
司徒聞鈴快步穿行于燈影之間,忽然,一個身著青衫的小姑娘迎面跑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側身閃避,沒料到,那姑娘卻一把抓住她的手,“姐姐姐姐,好姐姐!币坏暤模瑖樍怂就铰勨徱惶。
驚訝地打量著眼前這陌生的女孩,確信自己從未見過她,不由得笑道:“小妹妹,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小姑娘一臉天真,“姐姐難道不是謝王府的人?”
“嗯,是呀!
“那……姐姐可以幫我找一個人嗎?”
找人?
“你想找誰?”
“我想找四少爺!毙∧樕铣錆M了期待。
司徒聞鈴的心驀地一痛,好久了,已經有好久,她不曾見過他,不曾主動打聽過他,不曾有人在她面前提過這個名字,沒想到,這一瞬間,四少爺那幾個字依然會在她心里掀起陣陣漣漪。
“你找他……為什么不去大門通傳?”
女孩頭一低,有些委屈地說:“他們不讓我進!
“為什么?”
“因為我家姑娘……是軟香閣的人!
原來如此。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姐姐,你可以幫我的吧?”小姑娘又霍地抬頭,有些諂媚地搖搖她牽起的手。
“可是,”司徒聞鈴無奈地揚了揚唇,“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原以為他在軟香閣,卻原來并不是。
“姐姐,你是王府里的人,應該還有其他辦法的吧?幫幫我,求你幫幫我,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女孩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隱隱然似乎帶了哭腔。
司徒聞鈴心中不忍,柔聲安慰道:“現在天色已晚,你一個女孩子站在這里不安全,要不,你明天再來,我再幫你找找!毙乜陔[隱有些鈍鈍的痛楚,以為已經藏得很深,而其實,只要稍一碰觸,便崩潰于人前。
謝慕駿呀謝慕駿,你到底還要讓多少女子為你傷心失意?
“不行啊……”女孩忍不住,終于“哇”一聲哭出來,“今晚……我家姑娘……怕是過不了今晚了!
司徒聞鈴一驚,反握住女孩冰涼的雙手,“怎么回事?”
“大夫說,我家姑娘身子骨太弱,不適宜懷孕生子,可姑娘偏偏不聽,硬是偷偷懷了孩子,前幾日突然出血不止,請來的所有大夫都說,若再不將孩子拿掉,大人很可能就會血崩斃命。小姐聽了,不只是不讓大夫下藥,還大發脾氣,說庸醫要害孩子的性命,這幾天,更是不許任何人踏進房門半步,我沒有別的辦法,只好來請四少爺去勸勸她。”
孩子?
那是……他的孩子嗎?
是嗎?
心口驀地一涼,她的眼神有片刻的呆滯。
原來,他真的有心上人呢。
軟香閣里的紅衣女郎,是她吧?是她嗎?
其實,她早已知道的,對不對?
可偏偏,這會兒,心里頭泛涌的那股澀澀的酸意,止也止不住。
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差一點她便以為,他對她,也有著不一樣的眷念,她和他之間,或許,也有未來可言。
這多可笑。
她不是早知道?他對她的那些甜言蜜語,那些親昵的動作舉止,其實,不過只是他無聊時候的調劑嗎?
為何她仍然對他懷抱希望?
甚至,在她脫口對他說出她的身份的時候,那一刻,難道她不是在責問他的同時,也期盼著……等待著……某種奇跡?
奇跡永不會發生。
就像,爹爹已永不會回來一樣。
然而,為何她的心仍然沒有死?
還在那里……蠢蠢欲動?
這情緒太陌生,害她怔忡出了神,以至于有人大聲地喊她,她也沒聽見——
“茴香!”
“姐姐?”
“呃!”驀地回神,才意識到那幾聲“茴香”喊的是她。
抬眸,便撞進一雙深幽如墨的黑瞳,帶著如常慵懶與譏誚的神情,就那么靜靜凝視著她,唇邊似乎帶著一抹笑,又似乎并沒有。
她的心激烈地蕩了一下,有些苦。
她知道!
“四少爺!彼偷偷貨霰〉睾傲艘宦。
他剛剛叫她什么?茴香?
呵——
原來,他竟以為她是茴香。
原來,在他眼里,無論如何,她都始終只是,也只能是一個丫鬟。
這樣……其實也好。
“你們……怎么會在一起?”謝慕駿倒沒有多想。
他只震驚于自己太過激烈的情緒里。
那樣陌生!那樣強悍!
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他躲藏,他逃避,原以為自己那顆脆硬擺蕩的心已然足夠堅強,沒想到在乍見她的瞬間,所有的掙扎與彷徨都被一一擊碎了,那樣脆弱不堪,那樣卑微可笑。
他望著她總是喜歡陷入恍惚的表情,看著她恒定如常的微笑,盡管那笑容看起來有些慘白,他還是無法自控地笑了,開心了,心頭那一面沉寂多日的鼓,敲響了,振蕩了,奏出一個個愉悅的音符。
然而,開心來得太快太早,下一秒,那小姑娘哭哭啼啼地說出來意,他整個人如被冰水,霎時涼到腳底。
“京城所有的大夫都請過了?”他吼。
“都請了,包括懷安堂的秦大夫都去了,所有大夫的說辭都是一致的!毙」媚锶缫娪H人,眼淚如斷線珠子,顆顆跌落塵土里。
“該死的!”謝慕駿額冒青筋,緊張得手心里全是冷汗,“你還愣著干嗎?還不快走!”走兩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來,“我去牽馬,你等一下。”
還是騎馬快一點吧。
他匆匆往回走,越過站在一邊的司徒聞鈴,陡然眸子一亮,一把拽過她,“你跟我一塊去!
“我?”
“對。”他頭也不回地吩咐小姑娘,“你不用等了,自己快點跑回去,我這就給你們家姑娘帶個大夫來了!
“大夫?”
“她?”
異口同聲地,兩個女孩滿臉詫異。
尤其是司徒聞鈴。
有沒有搞錯?她、她怎么能當大夫?怎么能去給人醫病?
他不是瘋了吧?
不是病急亂投醫了吧?
司徒聞鈴覷望著他英俊的側臉,看著那張與從前截然不同的慌亂表情,感覺心里有根針,在細細地戳刺著。
她別開臉,望著不遠處酒樓輝煌的燈火,還有扶醉的歸人,點點頭,感覺有些荒謬地笑了,“好!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