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嬤嬤才真是挨了狠狠一棒,原來出身卑微、膽小柔弱、不足為懼的表小姐寒蓮,多年來一直謙恭有禮、謹守本分,連她都不曾真心尊重過這名媵妾側妃,竟是只不叫的狗,一口咬走了世子爺那顆世子妃怎么焐也焐不熱的心。怎么會這樣子?從何時開始,整個情況都失控了?
是寒蓮始終恭順如初讓她們失了戒心,抑或是世子爺在眾人面前不曾親近過寒蓮的態度,麻木了她們的眼與心?
周嬤嬤眼看著世子爺小心翼翼地抱起寒蓮,放在一旁的羅漢榻上,耳聞著世子爺一迭聲喊人,叫著請太醫,而她可憐的大小姐、堂堂正正的世子妃,氣得渾身發抖竟無人理睬,今日的危機若不扭轉,以后世子妃還有何體面在王府立足?
周嬤嬤忍不住了,故意大聲道:“世子妃,您今日所受的屈辱絕不能忍,世子爺竟然為了一名小妾而出手打您,一定要請國公爺來討個公道!
花榮月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是啊,沒錯,她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教訓一名妾室又怎樣?何況那還是她陪嫁的媵妾,生死全捏在她手中。
她從小至大金尊玉貴,不曾被人彈過一指甲蓋,今日居然為了寒蓮而慘遭丈夫甩耳光!
此等屈辱,重新燃起她內心的憤恨之火,再親眼目睹寇準對寒蓮的百般呵護,花榮月氣得心肝兒都在顫抖,咬牙切齒道:“寇準,你欺人太甚!寒蓮是我的媵妾,生死榮辱全憑我一句話,輪不到你心疼,你今天敢出手打我,我立刻回娘家去,讓我爹來跟你討個公道!
“你給我住口!”寇準站起身,眼中閃著熊熊怒火逼至花榮月面前,大聲道:“你給我聽清楚了,寒蓮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世子側妃,不再是你的媵妾,你無權處置!就算是妾,也是替我生了三個兒子的大功臣,從來不是簽了賣身契的賤妾,不是你這種女人能欺負的!”
“我這種女人?”花榮月又驚又怒,又痛又恨,“什么叫我這種女人?”
寇準對花榮月的厭惡感,從新婚之夜一點一滴累積,到今日白玉鴛鴦佩出現在寇昭元身上,達到了頂點,他作為男人的自信、作為丈夫的尊嚴,已經被花榮月踩進泥潭里,他不想再忍耐了,他豁出去了,一字一句、清晰有力的說:“你空有美貌、家世,卻不修婦德,德哥兒出痘,你絲毫不擔心,忙著裁新衣挑珠寶,王妃看不下去,才命人送昭元來暢意軒住十日,結果又是你身邊這個老奴才提醒你、挑唆你,你才想到自己是嫡母,這才大陣仗的鬧到暢意軒來,自己不長腦子,簡直成了周嬤嬤的提線木偶!毕胩魮茈x間嗎,在官場混的人誰不會?
看到寇準狠戾的眼神殺過來,周嬤嬤害怕的跪下!袄吓桓遥吓┩!”
花榮月最信任周嬤嬤,驚愕的挑了挑眉毛,她才不信周嬤嬤會害她,不由怒極冷笑道:“周嬤嬤雖是奴才,卻比你真心、忠誠!”
周嬤嬤后背一涼。世子妃啊,您怎能把丈夫跟一名奴才相提并論?
寇準冷笑道:“真心?你花榮月有嗎?忠誠?你身為妻子,你的心何曾忠于我?只有蓮兒待我的真心是干干凈凈、毫無保留的。”
花榮月難堪極了,但她自問成親至今不曾行差踏錯,立馬又理直氣壯起來,大聲道:“任憑你巧舌如簧,我爹也不會輕易饒恕你。”
“想回娘家告狀,盡管去!”寇準絲毫不在乎,有的只是冷嘲與堅定。“母妃親口下令讓昭元在我這兒住十日,你鬧騰不休,不服母妃的指令,這是公然忤逆!岳父若來興師問罪,正好,我也好請教一下岳父,世子妃多年不育,無子無女,又忤逆長輩,踢打懷孕的側妃,害我子嗣,七出之條已犯了幾條?”
周嬤嬤差點一頭栽倒。
花榮月目瞪口呆,屋子里頓時一片死寂。
“你……你想休妻?”她語音森然,恨不得立刻挖出寇準的心,看有多黑。
“不敢!笨軠世渎暤溃骸笆雷渝暮笈_很硬,為夫只能相敬如賓!
花榮月心中一慌,瞧見寇準面罩寒霜、一臉厭惡地望著自己,心中的恐慌、憤慨幾乎要逼瘋了她,他嫌棄她?他憑什么嫌棄她?
花榮月氣得五臟六腑都痛了,正想破口大罵反擊,這時,寒蓮身邊的丫鬟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不好了,不好了,側妃流血了……”
接下來是一陣兵荒馬亂、雞飛狗跳,直到宋太醫一路被肩輿飛奔抬了進來,包括寇準在內,所有人只關心寒蓮一個人。
花榮月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了暢意軒,一種鉆心的痛和無比的難堪,讓驕傲自負的她待不下去,心里只有一個聲音——離開這里!離開這里!
她滿心酸澀,眼眶卻流不出一滴淚,干澀地發脹發疼,突然快步跑了起來,不顧周嬤嬤在后面呼喚,不顧來往的仆人側目疑問,只想把這一切不愉快全甩到腦后去。
事后安慶王府的主子們才得知,花榮月直奔馬廄,騎上她的胭脂馬回寧國公府去了。
媳婦回娘家,竟不稟告婆婆一聲?王妃氣不打一處來,家里亂糟糟的,身為主母不幫忙,還使性子回娘家?當自己仍是千金大小姐!
翌日午后,毛氏和毛景蘭登門討說法,反而被安慶王妃一番冷言冷語說得臉上無光,灰溜溜地走了。
周嬤嬤想替花榮月送一些慣用的物品回去,安慶王妃命人捆了周嬤嬤,打十棍子,罪名是伺候主子不力。
等不到丈夫來賠罪,接她回去,花榮月心急如焚,父親還不肯替她出頭,她懊惱神傷,只能每天騎著胭脂馬出去狂奔解悶,直到第五日,她的愛馬胭脂飛奔至中途突然軟了腳,將她整個人拋了出去,她跌入黑暗的深淵……
第二十二章善惡終有報(1)
“姊姊!姊姊!”
再次恢復意識時,花榮月只覺得耳邊嗡嗡亂響,頭也似要爆開一樣,痛痛痛,全身都痛得恨不得死去,那溫柔安詳的聲音如弦歌般令她安心。
“姊姊,您發高燒不吃藥是不行的,我喂您,好歹把藥喝了。”
苦死人的汁水流入她的口中,進入她的咽喉。
又聽男人的聲音道:“蓮兒,這里不必你伺候,宋太醫說你這胎要好好靜養,否則會有危險,快回暢意軒去!”
“世子爺,求您放周嬤嬤出來伺候姊姊吧,她一向待姊姊最忠心……”
男人的回答花榮月來不及聽,又陷入了昏迷。
太子妃的壽宴,安慶王府只派大總管送了一份重禮,但無人見怪。
這段日子,京城勛貴之家最駭人聽聞的八卦便出于安慶王府,世子妃花榮月摔下馬背,據說摔斷了脊椎,有性命之憂,世子爺有情有義,太醫院的傷科大夫一趟又一趟的進出王府,終于保住了性命,不過,唉,可憐見的,聽說會半身不遂,再也無法下床走動。
寧國公十分傷慟,但他能向安慶王府和女婿興師問罪嗎?花榮月是從寧國公府騎馬出去而出事的,如今,又有人翻出六、七年前,花榮月也曾騎馬出事,那一次是縱馬行兇踩死了人,這一次則是害了自己。
胭脂真是一匹不祥之馬,寧國公果斷的命人斬下馬首,為女兒報仇。
毛氏帶著毛景蘭和小毛氏來探望花榮月幾次,便逐漸懶得登門了。也不知是摔壞了還是發燒五、六日燒壞了喉嚨,終于清醒過來的花榮月,原本清脆悅耳的嗓音變得嘶啞難聽,一激動便說不全一句話,加上傷勢未好之前的巨痛令她夜不安寐,時常嘶叫嚎哭,所以也有人說是哭壞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