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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炒翻天 第四章 作者:平果
    一切竟真如悠悠所說的,他們撿到棄嬰的第二天清早,孩子的母親便哭哭啼啼的來要回親生兒子。拓恩問明了她是單身一人,又貧病交加,不但帶她去看大夫,替她出了醫藥費,還給了足夠的盤纏,再雇了輛馬車,送他們母子倆回老冢。

    倒是悠悠舍不得,哭哭啼啼地送著馬車走了好遠,好像是她要將親生兒子送給別人似的。這件事,足足讓那些師兄弟們笑話了好幾天。

    今兒個,城里舉辦一場盛大的燈會,四方八路的游客齊聚而來,酒樓的生意更是好到連一個空位也沒有,人潮川流小息。

    “我不行了!”

    小七端著疊高的空盤一進廚房便喳呼,神情疲憊得像一硬沒睡。

    “要記菜、端菜,還要收盤、送酒,光我一個人真的快累癱了!

    他垂著八字眉,可憐兮兮地纏著大福。

    “福師傅,撥個人手幫我吧!今兒個本來就只有兩個人跑堂,阿貴這小于偏偏又臨時告假去相親,我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腿快跑斷了,喉嚨也快喊啞了,二爺不在,您就做個主

    “你沒瞧見我廚房六個大灶齊開,所有人全忙著嗎?’’大福白他一眼!拔铱词瞧饺兆屇闾彘e了,還不快出去招呼客人!”

    瘦巴巴的小七一臉委屈!翱墒恰

    “可是什么?”大福挺有威嚴地一掌往他后腦勺打下!澳阕约呵魄,廚房里誰閑著了,我要派誰幫你?”

    “她就挺閑的呀!”

    大福順著小七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悠悠竟然蹲在墻角,拿著根細柴枝逗著成排螞蟻玩,真的是閑到不行!

    “師傅引”

    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悠悠一下子就給大福揪了起來,她還呆呆地睜著無辜的雙眸望著他。

    “你這丫頭也學會偷懶啦?我不是吩咐你把那一籃芋頭全給我削皮、切……”

    大福手往桌上一指,話還沒說完,就瞧見那一籃芋頭早削皮、切丁,安安穩穩地躺在那等著下鍋了。

    “咦?你這丫頭手腳還真快哪?我原以為那籃芋頭可以讓你忙上一整個下午呢!”

    “我動作本來就很快呀!”她不服氣地嘟嘴問道:“師傅,

    你明明說我處理好芋頭就可以休息一會兒的,你又沒吩咐我

    做別的,怎么可以冤枉我偷懶呢?”

    “這……”

    大福困窘地摸摸頭,瞧見小七還跟在一旁呆杵,當場二話不說,又一掌打得他捂著后腦勺唉唉叫。

    “都怪小七,吵得我心煩!”

    “又怪我?”小七苦癟著嘴!拔也贿^是想找人到前頭幫一下忙嘛!”

    “好啊,我去。”悠悠一口允諾。

    “不行!”大福立刻否決!澳阋粋姑娘家,怎么可以到前頭招呼客人?就算是二爺也不會答應的!”

    “我不過是幫忙端個菜而已嘛,反正我又不能下廚炒菜,該做的事也全做好了,幫小七一點小忙也無所謂,不然您看看他,好像累得快昏了喔!”

    她用手肘輕撞了小七一下,他立刻會意地輕晃了一下身子,一副風吹就倒的虛弱模樣,和悠悠一唱一和的。

    “你這r頭未免太好說話了吧?明明不該你做的事也搶著幫!贝蟾1凰麄儌z的一搭一唱給逗笑,沒轍地揮揮手。“去、去、去,要幫就去幫吧,小心點,別把菜倒到客人身上去,不然你這丫頭可該死了!”

    “是!

    悠悠盈盈一笑,都相處那么久了,她早知道師傅是面惡心善,刀子嘴豆腐心。不管她犯什么錯都不可能真打她,不過要念到她耳朵長繭倒是有可能哪……

    小七在廚房里磨蹭了不少時間,兩個人一出去真是快忙翻天了。不過悠悠學得很快,立刻便上手,而她笑吟吟的甜美模樣,讓客人們叫“姑娘”的次數,甚至遠多過叫

    “小二”,只見她蝶兒似地樓上、樓下穿梭,還真的幫了小七一個大忙。

    “姑娘,坐下來陪我喝杯酒吧!”一名半醉的男子趁悠悠要到鄰桌送酒,便對她輕浮地搭訕起來,說著還伸手朝她臀部偷摸了一把。

    “啪!啪!”

    兩個清脆的耳刮子飛快地落在中年男子的雙頰,留下明顯的火紅指印。

    “你這女人!”

    “客倌!”

    小七飛奔而來,攔在悠悠面前,不偏不倚代她挨了中年男子揮過來的一掌,痛得他當場眼冒金星。

    “你這混蛋!非禮我還敢打人?”悠悠杏目圓睜,氣鼓雙腮,說著便把手中酒壺里的酒全潑向他。

    “你這賤女人!”中年男子氣得伸手想抓住她,卻被小七死命抱住!芭,少在那裝什么清高了,良家婦女會來酒樓跑堂嗎?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正經女人,搞不好還是待過妓院的殘花敗……”

    “住口!”

    悠悠真被他激狂了,不假思索,便將手中的酒壺對準他腦門砸,沒想到半空中卻突然冒出一只強而有力的大掌,硬生生從她手中奪去了酒壺。

    “二爺!”

    小七喊了出來。他已經被這兩人嚇到面無血色,看到霍拓恩出現,簡直像看到一線救命的曙光。

    悠悠也瞧清奪了自己酒壺的就是霍拓恩,正在氣頭上的她,不砸實在不甘心,本想赤手空拳揍那中年男子幾拳,手才伸出來,卻立刻被霍拓恩拉住。

    “小七,帶她進去!

    “是。”

    小七巴不得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立刻照拓恩的話,拉著像頭蠻牛般拼命掙扎的悠悠往廚房走。

    “我不走!我又沒錯!我非要討回個公道、我……”

    怨氣難伸的悠悠根本不想就這么善罷甘休,可小七瘦歸瘦,力氣還挺大的,照樣將她拖往廚房。

    “你這賤女人別想逃!”聽到背后那人還口出惡言,悠悠氣得正要沖回去——

    “鏗鏘!”一聲,霍拓恩砸碎了酒壺,用尖銳的瓶身碎片,抵住了原本要去追悠悠的中年男子。

    “嘴巴放干凈點!”拓恩一雙冰眸漠然地睇向他,語氣冷冽如霜!澳阏义e地方鬧事了,要我找官差來,還是你自己滾?”

    中年男子雖然真怕他刺過來,但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是借酒壯膽,逞強地向拓恩咆哮:“你們怎么做生意的?我可是客人耶!你不叫那臭女人出來向我賠罪,我就……”

    話還沒說完,拓恩已在瞬間將酒瓶抵住他的咽喉,這下他真的嚇得兩腿發軟,瞪大了眼,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吃飯、喝酒,歡迎,但要輕薄女子,你可就找錯地方了!”

    拓恩靠近他一步,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陰冷語氣說:“我霍拓恩能在城里撐起這么大一間酒樓,就不是泛泛之輩。要告官?可以,反正,整個酒樓的客人都能為我作證。要私了,也行,不介意我找‘赤龍幫’的兄弟來‘評理’吧?”

    “霍二爺,有人來搗亂嗎?”

    拓恩才說完,像在為他的話印證似的,“赤龍幫”的范五恰巧替他們幫主送信過來給拓恩,剛踏進酒樓,他見情況有異,立刻便手按著腰間刀柄,殺氣騰騰地來到拓恩身旁。

    “沒什么事!蓖囟鞣畔戮破浚卣f:“他正要走。”

    “是!是!我正要走……”

    聽拓恩那么一說,再瞧見范五橫眉豎目,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中年男子酒早醒了一半,順著拓恩的話就要走,才走一步,卻被范五給揪住臂膀。

    “怎么,你想白吃呀?”范五一雙鷹眼兇狠地瞪著他,屈指往木桌上敲兩下!拔覀兓舳旈_的酒樓可是不賒賬的,錢呢?”

    中年男子放了錢,二話不說,立刻奪門而出。拓恩抱拳朗聲向酒樓其他受到驚擾的客人道歉,還答應每桌各請一壺酒,總算在其他客人的歡呼聲中平息了一場紛爭。

    這一切,讓不管小七怎么拖拉,都硬抱著柱子不肯進廚房的悠悠全看見了。

    她驚訝地張大嘴,沒想到,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霍拓恩,也有發狠的時候,那冷酷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強悍神色,她從未見過。那一刻,他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恍若玉面閻羅,但她的眼睛卻無法不看他,一顆心更是沒理由的狂跳不休。

    “我還真沒看過二爺發那么大的脾氣呢!”跟她一起目睹一切的小七咋舌道:“哇——老虎一發威,果然氣勢驚人,難怪二爺跟‘赤龍幫’的幫主會是八拜之交。悠悠,二爺這么為你出氣,你可有面子了!氣該消了吧?”

    她咬著唇沒答話。因為在范五交完信走后,拓恩也發現了她沒聽話進廚房,正沉著臉朝他們走來。

    “去把碎酒瓶收拾一下!蓖囟鞯爻∑哒f一聲,再將看不出喜怒的視線落在悠悠身上!澳愀襾!

    他往前走了幾步,悠悠才跟了上去。她忐忑不安地望著拓恩頎長的背影,直覺得頭皮發麻。畢竟她雖不是自愿,但麻煩的確是她惹的。

    “誰叫你去跑堂招呼客人了?”

    在無其他人的柴房外,拓恩站定轉身,澄澈的眼眸小心地藏住了他的不舍與愛憐,看來只有一片冷然。

    “沒人叫我去!彼幌胪侠廴魏稳,小心地回答!爸皇俏铱唇裉炜腿颂貏e多,小七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又正好有空,所以就出去幫一下忙,沒想到就遇上剛剛那個混蛋……”

    “笨蛋!”

    被拓恩突然怒斥一聲,她一下子傻了。

    “酒樓里三教九流的客人皆有,哪里是你一個姑娘家該露面招呼的地方引”

    為了讓她心生警惕,不再貿然露面又遭輕薄、調戲,拓恩不得不狠下心扮黑臉、說重話。

    “當初我是請你來廚房當學徒,可不是請你做跑堂的伙計,前頭再怎么忙也不干你的事,你露面只會越幫越忙,以后不準你到前頭招呼客人,再犯你就收拾包袱走人吧!”

    他說完便面無表情地轉身回房,就怕瞧見她臉上有一絲受傷的神情,自己又會心軟地哄她。

    看著他決然離去的冷漠背影,一陣委屈霎時涌上悠悠心頭。

    “嗚……哇……”

    一走進廚房,悠悠再也忍不住淚,放聲嚎啕大哭。雖然外頭觥籌交錯的吵雜聲蓋住了她的哭聲,沒讓客人聽見,但廚房里的大伙兒已經嚇得手全僵在半空中,連大福都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丫頭,怎么了?”大福瞧她哭得像天快塌了一樣,還真慌了。

    “哇……”

    不問還好,一問她哭得更驚天動地,誰也勸不停了。

    ※※※※※※※※※

    待在房里,聽著遠遠傳來的哭聲,拓恩眉心深鎖,不停地在房中來回踱步,幾次走到門前,卻又停住,硬逼著自己坐下。

    “現在去哄她,就枉費我方才狠下心斥責她了……”

    為了悠悠好,就算會被她討厭,他也只能這么做了。

    雖然明知她是好心幫忙,可她性情太率直、太“不怕死”,不稍稍警告,只怕下回他就會瞧見她手拿菜刀,繞著屋子追砍客人了。

    “叩!叩!”

    “進來!

    門被推開,映人拓恩眼簾的是大福一張挫敗的臉孑L。

    “二爺,你去哄哄那丫頭吧!”大福是來討救兵的。“那丫頭再哭下去,咱們酒樓就要淹大水啦!”

    “為什么我得去哄她?”他明明心疼得很,偏裝出一副漠然姿態!澳銊e太縱容她了,她做錯事,挨罵是應該的!

    “是,但是也犯不著說她是越幫越忙,還嚇唬說再犯就要趕她走人吧?”大福眼瞅著他!澳茄绢^為了你這一番話,哭得眼睛腫得跟核桃一般大……”

    “福師傅!”拓恩打斷他的話!澳銓τ朴铺v容了,什么都由著她,教廚房里那些長年跟你學功夫的徒弟們心里怎么想?因為她是個姑娘就對她偏心,犯了錯也不罵、不罰,其他人不會覺得不公平嗎?”

    大福被他說得愣了好一會兒,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懂了,你是故意扮黑臉兇她,好讓其他人看到她也是會挨罵、受罰,跟大家都一樣,才不會遭小人嫉妒。這全都是為她好,對吧?”

    他抿著唇。“福師傅!”

    “我知道,我回去忙了!甭牫鐾囟鞑幌攵嗾劊蟾R沧R趣離開,反正知道他不是真有意辭退悠悠就行了。

    “我這樣對她太兇了嗎?”大福離開后,拓恩皺著眉自言自語起來。真不曉得,該拿這個讓他又氣、又愛的小麻煩如何是好?

    ※※※※※※※※※

    為了讓在酒樓工作的年輕小伙子們,可以在這一年一度的燈會里,上街看看能否遇到意中人,也讓那些有家室的,能陪妻兒逛逛燈會,拓恩體恤地等天一黑便提前打烊,放所有人回家過節。

    “咿——”

    送走了最后離開的福師傅,他獨自關上店門,也將街上的熱鬧喧囂全隔絕在門外。

    他沒看見悠悠。

    聽福師傅說,雖然他安慰了她一陣,大徒弟阿辛還在百忙之中,特別做了一道她愛吃的芋頭拔絲哄她,可是因為客人實在太多,一陣忙碌之后,就不見她的蹤影了。

    她一定是哭著跑回家了吧?

    想到這,他著實有些懊悔,明明數落她也不是頭一回了,每次她都嬉皮笑臉的不當一回事,怎么這回卻如此傷心?難不成他這次真的說得太過分了?

    拓恩神情凝重地提著油燈準備回房,卻不經意地發現酒窖的門竟然開著。

    他遲疑了一下,順手拿起倚放在墻邊的竹掃帚,走下酒窖。心想著,若非有偷酒賊,那肯定就是……

    “果然。”

    他的唇邊揚起一抹寬慰笑意,如他所料,悠悠躲到這兒來了。

    拓恩提著燈,走到倚著酒壇哭到睡著的悠悠身邊。只見她臉上的淚痕還清晰可見,纖弱的身子因為酒窖的陰冷而蜷縮成一團,看起來就像被遺棄在街角的可憐小貓,讓人一見便心生憐惜。

    拓恩輕輕脫下外袍,覆在她身上。這是他第二次瞧見她沉睡的容顏,一次比一次更想將她輕擁入懷,但他只是靜靜凝望著她,謹守著男女之分。

    不過,對悠悠日益牽掛的這份心,讓他不得不承認,不管再如何努力壓抑自己的感情,他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飛向她了。

    看來,他是該認真考慮探問悠悠的心意,向她求親,好讓自己為她懸在半空中的心定下來才是……

    “唉……一直睡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吧?”拓恩考慮著,該拿她怎么辦呢?雖然他想過將悠悠抱回房里,將床讓給她睡,但一想到和悠悠相依為命的母親,很可能會焦急地摸黑四處找她,就決定還是把她叫醒,讓她早些回去。

    “悠悠……悠悠……”

    他溫柔地喚她,輕拍她的臂膀,片刻之后,悠悠總算緩緩地睜開了她一雙迷蒙的大眼。

    “你在這里做什么?!”一瞧清在自己眼前晃蕩的身影竟是拓恩,一肚子冤氣還沒消的她,劈頭就問道。

    “你說呢?”

    拓恩不以為意地反問回去,悠悠這時才瞧清自己不是在家里,而是在酒樓的酒窖里,身上還披著他的外袍呢。

    “還你!哎喲……”

    悠悠把外袍一掀,便要還他,卻忘了自己手指頭上有刀傷,一碰,就疼得她眼淚差點又滾下來。

    下午師傅和師兄弟們好不容易哄得她止住淚水,本要她回家去休息,但悠悠堅持要繼續待在廚房里干活兒,眾人也就由著她。只是當她姜絲切著切著,淚水卻又模糊了雙眼,一刀下去就把手指切了好大一道。她不想驚動其他人,自己躲到酒窖里包扎傷口,沒想到竟又哭著睡著了。

    “你的手怎么了?”

    “不用你管!”她將左手藏到身后,嘴唇噘得高高的,擺明了還在跟他賭氣。

    拓恩莞爾一笑,也不噦嗦,直接把她的左手給捉了出來,這才瞧見她食指上用布帕夸張地裹了一團。但是,即使裹得那么厚,血跡還是由帕子里透了出來,可見傷口之深。

    “跟我來!

    不管悠悠愿不愿意,拓恩一手提著燈,一手硬拉著她,來到他房里。

    “你干什么?我要回去了啦!”她出了酒窖才發現天色已黑,早該回家了!蹦悻F在離開,這個月的工錢就不給你了!

    悠悠原本已經掙脫了他的手,轉身走到房門口了,一聽見他這么說,才跨出門檻的右腳馬上縮了回來!睘槭裁?”她馬上聯想起一件事!霸摬粫悄阏埶锌腿撕鹊木棋X,全要算在我頭上吧?”

    “你坐一下,我去去就來!

    他淺淺一笑,沒回答她的問題就出了房間。悠悠越想越覺得是這個理由,氣他是非不分,又悲自己好心反惹災,要是真被扣掉一個月的工錢,那她先前在藥鋪替娘賒的藥錢和房子的租金要怎么還?一想到這,淚水又如珍珠般掉落了……

    “怎么又哭了?”拓恩捧著一盆清水和一條干凈的抹臉巾進房,看著悠悠問道。她搖搖頭,只是哭。

    他知道有一招肯定能讓她開口!霸俨徽f,我就真要扣你工錢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噙著淚,淚痕未干的俏臉上倔氣盡顯。“是那個輕薄我的臭男人錯在先,我才會跟他吵起來的,而且我也沒求你替我出頭呀!早知道被欺負還要扣工錢,你干脆別攔著我砸他,至少我還能出口氣。反正酒是你自己要請客人喝的,我頂多可以接受扣十兩,要扣我全部的工錢,我……嗚……”

    一塊抹臉巾突然捂上了悠悠的臉,打斷了她的話。一股沁心冰涼瞬間降下了她不斷往上冒的火氣。

    “你放心,我只是開玩笑,不會真扣你工錢!彼麥厝岬靥嫠▋裟槨!拔抑厘e不在你,不過以后你也得三思而后行,倘若你一砸,砸死了人,不賠命也得終生監禁,到時你娘怎么辦?”

    一股寒意瞬間由腳底直竄上悠悠的腦門,她還真是沒想到這個可能哪!她不禁要暗罵自己,為什么做事老是這么顧前不顧后?

    “那你呢?”她一雙圓溜溜的杏眼瞅著他!澳隳媚瞧破孔拥种思液韲,要是刺死人怎么辦?”

    他笑漫跟梢!澳恰鸵闊┠闾嫖宜鸵惠呑永物垏D!”

    他笑得好溫柔喔……

    悠悠頭一次遇上可以笑得如此令人神迷的男子。眼前的他,跟不久前那個罵哭她的霍拓恩簡直像是兩個人。看著他的笑容,就像閉著眼躺在一望無際的綠草原上,被暖暖的太陽輕輕照拂著,一種由心坎里暖透四肢百骸的感覺蔓延開來

    “我要幫你重新上藥!彼呎f邊解開她包扎傷口的布帕!翱赡軙悬c疼,你忍一忍。”

    悠悠沒有異議地由著他,或者該說,她根本就被他弄傻了。

    他替她抹凈臉,替她仔細洗凈一雙沾滿汗垢和血漬的手,再拿上好的刀傷藥替她上藥包扎,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個瓷娃娃,被他細心呵護著。

    除了娘,從來沒有其他人這么待過她。

    她驀然紅了臉,一顆心兒怦怦狂跳,被他溫柔地握著包扎的左手,更微微沁著熱汗,連她自己也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

    “好丁,這樣子傷口應該就不會化膿了!

    他說完抬起頭,恰好和悠悠四目相對。悠悠羞赧地縮手、低頭,拓恩才警覺兩人似乎太過親密,頓時耳根也泛起了紅彩!笨取拧忝刻靵磉@兒換藥似乎不大方便,你把這藥帶回去吧!”他清了清喉嚨,趕緊找話來講,化解尷尬的氣氛。

    “我自己去買就行了!彼行┎缓靡馑肌

    “這藥一瓶要五兩!

    “那多謝二爺!币宦犝f那么貴,悠悠馬上把小瓷瓶揣入懷袋里,生怕他反悔討回似的。拓恩知道她一個人要負擔家計的辛苦,看她這樣更覺心疼。

    “你來這兒也已經好幾個月,該幫你加工錢了。從下個月起,我每個月再加你二兩工錢。”他雖然想給她更多,但不能不考慮其他人的感受。

    “真的嗎?”

    悠悠開心地直眨著眼問他。這歡顏,就是拓思想看到的。

    他微笑點頭!爱斎皇钦娴,我沒理由騙你吧?”

    “太棒了!”她喜上眉梢,積了一天的怨氣全消了!爸x謝二爺!我一定會更賣力工作的!

    “除了賣力工作,還得牢記我跟你提過的事!彼藱C再提醒她一次!暗骄茦莵淼目腿巳叹帕鹘杂校皇悄阋粋姑娘家能應付的,我不希望你再被人輕薄或身陷險境,生意做不了沒關系,要是你出了什么事,那我……”

    他頓了一下,按捺住自己胸口洶涌的情感,才開口再說:“那我怎么跟你娘交代呢?”

    一樣是不準她到前頭招呼客人的一番話,但這回他的說法不只順耳,還暖貼入她心坎里,讓向來吃軟不吃硬的她,心甘情愿地點了頭。

    拓恩淺笑!昂芡砹耍宜湍慊厝グ!

    她搖搖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走吧。”

    拓恩像是沒聽見她的婉拒,徑自往店門口走去,悠悠也只好跟上。離。開酒樓,她才發覺街上燈火通明,賞燈的人潮多到讓人覺得有些恐怖。

    “要是一不小心跌倒,肯定會被踩扁吧?”一直都住在城外,這燈會的盛況悠悠還是頭一回見到呢。

    “比起那,你更該留心自己的荷包,人多的地方……”

    他一回頭,才發現悠悠非但沒跟上他,還被人潮擠往別的方向。她高舉著手向他求援,一臉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

    “二爺!”

    瞧見他往回朝自己走來,悠悠慌亂的心才總算稍稍平靜,F在她終于明白他堅持送她回家的原因了,她要是想靠自己擠回家,那不卡到三更半夜才怪!

    “把手給我!”

    拓恩一路撥開人群來到她身邊,朝她伸出手,悠悠立刻乖乖地將右手放進他的掌心。拓恩猿臂一伸,便將她護在他強健的臂彎之中。

    “跟緊我!

    “好!

    悠悠聽話地跟著拓恩。他的左臂橫過她的背護著她,不讓一些看不出是無心還是故意的男人硬貼上來,等到擠出了人群聚集最多的市街,他還是緊緊牽牢她的手,生怕她迷迷糊糊地又走岔了路。

    一路上,悠悠的心跳快如擂鼓。

    她一向大而化之,小時候和男孩子打鬧嬉戲如家常便飯,現在在廚房里也和大家稱兄道弟,從不覺得和男人相處有什么好別扭的。但是只要跟拓恩在一起,她就會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奇怪——

    他的鼓勵會讓她歡欣雀躍,他的斥責會讓她傷心掉淚,他的溫柔會讓她如擁暖陽,他的漠視會讓她不知所措……不知不覺中,她好像越來越在意這個老板對她的看法。

    隔著一步的距離,悠悠由旁凝望著他輪廓分明的英挺俊顏,腦袋里一片渾沌,直到他回頭問她接下來該往哪條路走,她才回過神來。

    “往右!彼钢疫吥菞l路。

    “沒想到你家住得還滿遠的!

    “呃,是啊!彼y得有些靦腆地說:“二爺,其實我家再不遠就到了,你送我到這兒就可以了……”

    “既然就快到了,我就送你到家門口吧,這樣我也比較安心!

    除了不放心她一個人走夜路,拓恩更想多爭取一些與她獨處的時間……

    悠悠皺了皺眉,因為拓恩忽然緊握了一下她的手,那力道讓她有點疼,他卻好像一點兒也沒發覺,還好他過了一會兒便放松,不然她還真怕手骨會被他捏碎。

    她一直沒提醒他可以放手,他也沒想過要松手,兩人就這么手牽手,直到走到悠悠家門前,拓恩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她溫暖的小手,告辭離開。

    “二爺今晚怎么對我那么好呀?”

    望著他孤獨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黑暗里,悠悠心里頭似乎也有點悵然若失,看著自己被妥善包扎的左手食指,再回想他今天的體貼、溫柔,雖然夜色森冷,她卻覺得渾身暖呼呼的。

    “悠悠。”

    “娘?!”

    悠悠嚇了一跳,完全不知道母親是何時開門的。

    “進來!”

    康月蓮寒著一張臉轉身回屋,悠悠看得出母親正在生氣,跟著進去關門上閂后,“砰”地一聲便在母親跟前跪下。

    “娘,對不起,今天城里有燈會,酒樓特別忙,我不好意思一個人先走,所以自告奮勇多留下幫忙了一會兒,結果一忙就忘了時辰?墒俏覜]看燈會喔,酒樓一打烊我就趕回來了,沒有四處遛達,您別生我的氣了嘛!以后我不會再那么晚歸了……”

    她沒有誠實以告,雖然感到十分心虛,但要是把被人輕薄,還差點一氣之下砸死人的事說出來,以后她就休想再去酒樓工作丁。

    月蓮在長板凳上坐下。“剛才送你回來的那個男人是誰?”她淡淡問了一句。

    悠悠暗自皺了一下眉,她知道娘最忌諱她跟男人單獨相處了,酒樓的工作也是她騙說還有個洗碗的大嬸在,娘才稍稍放心下來的。

    “是二爺。”她曾提過大伙兒都這么叫霍拓恩!八麚奈乙粋人走夜路危險,好心送我回來而已!

    “好心?”月蓮柳眉一挑!八恢睜恐愕氖职桑课覐拇袄锶匆娏!

    悠悠驀地紅了臉。“那……那是因為看燈會的人太多,他擔心我走失……”

    月蓮“啪”地一聲拍桌站起,怒目注視著仍跪在地上的悠悠。

    “走失?你都快十八了,還會笨到找不著路回家嗎?他分明就是乘機占你便宜,你這丫頭就是沒心機,還當他是好心呢!”

    “娘,二爺他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樣!”悠悠連忙替他辯駁:“您不知道,城里人擠人,根本就寸步難行,我被推著走到哪都不知道,多虧二爺幫我開路,不然我到現在恐怕還困在城里哪!而且夜黑不好看路,他是好心怕我摔跤,才牽著我走,我們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的意思是他是君子,我是小人嘍?”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讓我太失望了!”月蓮根本聽不進她的解釋!坝朴疲

    別忘了,你已經訂過親了,像剛剛那樣的情形,若是讓熟識的人瞧見,傳到了你夫家耳中,人家會認為你是個輕浮不知檢點的姑娘,這點你有想過嗎?”

    “娘,您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庇朴苹埙锏拈L睫輕扇,陪著笑說道:“他不過是送我回家,我們倆又沒做什么見不得人之事,而且邱家搬走之后已經七年多了,也沒跟我們聯絡。您不是說聽別人提起,他們好像賺了不少錢,還開了間銀樓嗎?人家大概早忘了和我們這種窮苦人家有婚約之事了。”

    “不可能!”月蓮一口否決女兒的推測!澳銊e忘了,咱們當年剛來到這兒時,人生地不熟的,是跟咱們比鄰而居的邱家多方接濟我們,還介紹娘到王員外府里幫傭的,那時候他們就已經知道我們有多窮,還不是沒嫌棄過咱們?你邱伯父和邱伯母更是疼你,還主動要求讓你跟他們的寶貝兒子訂下婚約,人家對我們有恩,我們可不能無義。”

    悠悠輕輕顰眉。邱家夫婦的確挺疼愛她,問題是,她記得邱家那個兒子,從小就是個小霸主,也不曉得長大有沒有變好些?她真得為了報恩以身相許嗎?

    “當初他們說了,等你滿十八就會回來娶你過門,有沒有忘再過幾個月就知道了,而且我相信,邱家不是會言而無信之人。倒是你,別做出讓家門蒙羞,使別人有借口悔婚之事,那你這一生就毀了!娘的遭遇還不夠讓你引以為鑒嗎?”

    “娘,我知道,我不會讓您丟臉的!庇朴婆e手立誓道:“我發誓,一定會潔身自愛,不會和男人亂來,您就別操心了。”

    月蓮黛眉微擰,她原以為“二爺”肯定是個老頭,沒想到竟是一位俊逸儒雅的翩翩美男子,她能安心才怪。

    “悠悠,和你一起工作的那些人和那個二爺知道你訂過親了嗎?”

    “不知道!彼艣]那么大嘴巴呢!

    “明天你一去就要把這件事告訴所有人,尤其是那個二爺!

    “什么?!”悠悠一臉愕然!澳,哪有人自己到處嚷嚷這種事的?”

    月蓮毫不妥協地斂眉說道:“那你就別去那里工作了!

    “我說!”悠悠立刻點頭如搗蒜!翱梢堑綍r邱家沒來迎娶,我臉可就丟大了。”

    “放心,到時娘就陪你一起出家!

    “?!”悠悠張口結舌,再也接不上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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