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相級中階……他還沒蠢到在這當頭拿這條小命去硬碰硬。
他略略一提氣,十萬火急地破窗而去,身上瑰麗的紗裳,在月下化為一道流麗的艷彩。
容止沒想到,在進入這行干了這么多年,好歹也算得上是這行數一數二的老手后,她也有被人追得深覺易容術不靈光的一日。
市井中心一家頗富知名度的食堂,臨近午時時分,食堂大廳里用膳的南北來客已是將廳里給擠得水泄不通。
一副年輕姑娘家打扮的容止,才剛叫了一碗當地有名的湯面,坐在好不容易搶來的位子上等著救濟一下肚皮時,一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中年漢子,搶地盤似的硬擠到了她的桌前。
“跑啊……你再給我跑……”莫追氣喘吁吁地將兩手按在桌面上,“我就不信這回你還跑得了?”
一眼就認出那雙熟悉的眼睛后,容止安坐在位子上笑臉盈盈,絲毫沒有被他給逮著的危機感。不待莫追喘過氣來,她忽地兩手使勁扯開胸前的衣襟,大片的雪膚就這么大剌剌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下。
“你、你……”沒料到她會突然來上這招,莫追被她給嚇呆了。
容止沒給他半點回過神的機會,她柳眉一蹙、眼眶一紅,扯開嗓子放聲尖叫。
“非禮。
人來人往的吵雜食堂大廳內,霎時像被潑了冷水般安靜了下來。
大廳中用膳的人們紛紛回過頭來,就見一名花兒似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衣衫不整地瑟瑟躲在桌邊,而站在桌前一身獵戶打扮的中年男子,則氣勢兇狠地俯身在她的桌上。當下大廳上有血性的男子們,紛紛站起了身朝他們這桌靠過來,臉上皆怒氣沖沖地寫滿了路見不平。
“我沒……”莫追吶吶地抬起兩掌,試圖解釋,“不是,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那個……你們誤會了……”
雙拳難敵四手……在眾人義憤填膺的不信任目光中,莫追急急回過身想拉出容止來解釋清楚誤會,豈料方才猶在那個位子上的佳人芳蹤早已成空,深陷他于不義中的容止早在引起騷動后,再次不聲不響地自他掌心底下迅速脫走。
壓迫的人潮再次向他擠來,莫追邊往墻邊退邊徒勞地想澄清。
“慢著你們真的誤會了……”
初冬的寒風冷冷吹過大都寬敞的街道,路旁的樹木枯黃的葉片早已蕭瑟落盡,整棵樹身披附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霜。即使天頂上仍有日光,但那宛如安慰般的陽光卻怎么也教人沒法暖和起來,就像是莫追那一顆被這年冬日給寒透了的心。
此時此刻,他像匹惡狼似的,瞪大了載滿幽怨的眸子,目光筆直戳向眼前這位于食堂中陷害了他就落跑,在被他給連追了幾日后才終于再次堵到的小仇家。
再次換了副模樣的容止,雖不再是那日姑娘家的打扮,而是換上了一身男人的裝束,但這回她可沒再易容了,此吋她也正好奇地盯著同祥也換了副模樣的莫追,不解于他是怎么認出她來的之余,更是對他有如獵犬般的尋人功夫打心底感到佩服不已。她一臉遺憾,“嘖,四肢俱全……”她都犧牲那么大了,那些人居然沒拆了他?
“我說你這女人怎那么狠毒?”莫追一想到那天差點就被食堂那些人給生吞活剝,他就對她恨得牙齒根有那么點發癢。
“無毒不丈夫!
“你又不是公的!”那等下流的手段也就她這種女人才使得出來。
容止不在乎地聳聳肩,“在下近年來扮男人的時間比當女人的時間還長。”
向來認眼不認臉的莫追,這才發現她今日的祥子不像是有易容。
“這才是你的真面目?”看上去約莫二十好幾,還人模人祥的,沒想到心地卻是那么黑。
“如假包換!彼龜Q著眉心,有些不相信地拖拉著音調,“這……不會就是你原本的模樣吧?”
“有問題?”她都敢這樣上街晃了,難道他的會見不得人?
“太嫩了,你滿十八了沒?”姑且把他倆的武力差距擺在一旁不看,光是這張青蔥水嫩的臉,看上去就像是她以長欺幼似的。
“咳咳……這問題一點也不重要!蹦返哪樣衅棠呐で,但他很快又振作起來,“先回答我,你是何人所派?”
知道這回確實是跑不掉了,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隱瞞。
“原國,納蘭!
莫追措不及防地變了個臉色,一副腳下鞋子里鉆進了小石子,明明就是硌腳得很,卻又不知該不該脫掉鞋,卡得不上不下的痛苦祥。
光看他的臉色,容止很快即肯定了這陣子擱在她心中的猜測。
“你是黃金門的莫追?”沒想到她的運氣這般好,難得來趟北蒙國就撞上了他。
“……怎么認出來的?”他滿心納悶起自個兒的易容術啥時退步成這般了。
“聽到納蘭先生名諱會有這種表情的,也就只有黃金門的門人了!彼姿谎,“此外,普天之下會追魂紙追得那么緊的門派,除了你們黃金門外還有哪家?而黃金門中最會追著魂紙跑的,除了莫追還有第二人嗎?”認不出他來本就在理所當然之中,但要猜他還不容易?
“你叫什么名字?”
“容止。”
莫追微微一愕,“納蘭先生旗下第一內間?”搞半天竟然是那個死對頭派來搶生意的?
“好說!彼豢蜌獾爻笆郑眯Φ貑柕溃骸奥犝f,貴門派的前掌門,生前曾指名了要門下諸弟子年年都得上供魂紙給他當紙錢燒?”
他沉默了半響,神色嚴肅地問:“你不會也在我師門臥過底吧?”
“那倒沒有!彼窃羞^這個念頭,只可惜,他家師門太過固若金湯,硬是讓人潛不入也摸不進,要想混入他家門派?難,太難了。
正當他倆杵在路口,半生不熟地敘著也不知哪門子的舊時,一陣濃厚的白霧忽地自四下紛涌而來,阻隔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響音息,也將他們困囿在原地。而像是有生命的白霧,還如同藤蔓般地纏上他倆的雙腳,似要一口將他們吞下。
“幻術?”也算是老江湖的容止,提氣輕輕一震,輕易就將靠上來糾纏的白霧給抖開。
“嗯。”雖還未見到來者,但一見到這眼熟的陣仗,莫追的兩際便不覺間又開始隱隱泛疼起來。
容止揚手指向霧中的某人,“找你尋仇的?”
“對……”莫追兩眼對上那張熟悉的臉龐,莫可奈何地搔搔發。
在他們說話間,一名男子自白霧中朝他們走來,容止不解地瞧著對方道不道、巫不巫的打扮,兩眼再滑過他寫滿了仇恨的臉龐,她不動聲色地往旁跨了一步,稍稍與莫追拉開點距離。
“瞧他一副對你恨之入骨樣,你殺了他的誰?”
莫追長長嘆了口氣,語調聽來甚是無奈。
“……他的家人!睂τ谶@位沒實力又鍥而不舍的老仇家,他是殺也不是,留著也不太對,任他想來想去就只剩下頭疼二字。
“喔。”人在江湖走,常有的事。
“我殺了他爹!
“難怪--”她微微頷首,可話還沒說完,他已又接著開口。
“他娘。”
他語氣呆板地繼續補完,“他哥他姊還有他弟他妹!
容止愕然看向他,“你怎么專挑他家的?”
“我哪知那些全是他家的?”莫追煩不勝煩地揪了揪頂上亂翹的頭毛,“誰讓他那一大家子全都愛改名換姓兼易容!那時我趕路缺盤纏嘛,衙門墻上一大片懸賞單里我就隨手挑了幾張,哪知剛好都是他們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