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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天涯海角 第八章 作者:幸荷
    風雨不止,原定的行程被愈來愈大的雨勢耽誤了兩天。

    李十三坐在靠近窗口的位子上,用左手撕著饅頭小口小口地慢慢吃。她不時轉頭看出窗外,像在等什么似的。

    李子遙坐在不遠處,漫不經心地喝著酒,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到李十三身上。她的吃相好秀氣,喝茶的時候也是慢慢輕啜,優雅又嚴謹,她大家閨秀似的舉止反而使她腰邊那柄長鞭顯得突兀極了?粗膫饶,半垂著眼臉的眼眸依舊星光閃爍,愈看愈覺得她那張村姑臉平板得太過刻意,的確是易容吧。

    她雖然能用右手寫出端正秀麗的字體,但她一吃辣就不對勁,又不敢證明她肩頭上沒有那枚胎記,難道只有他一個人看得出來她其實滿腹心虛嗎?

    也許,大家說的沒錯,其實他真的認錯人了呢……他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堅持,是為什么?因為那晚他聽到她說她不可能喜歡他、不可能再回到他身邊,他寧可相信是他認錯人,也不想相信這會是他的小南說的話嗎?可是如果她不是小南,這兩天夜里他為何還要失望到無法成眠,那么--心痛呢……

    「咳,李女俠--」

    李十三回頭,目光在和他相交的瞬間又立刻轉開了!冈瓉硎切±顮,你早啊。」她呵呵笑著打招呼,眼睛卻死盯著茶水里自己的倒影。

    李子遙坐到她正對面,沉默半晌,傾身向前靠近她些!笂呍诙阄覇幔俊

    李十三立刻往后靠,一看見他那雙迷人的眼睛正哀傷地注視著自己,她連忙一抬手,阻斷了他炙熱的眼神!冈趺磿?我干嘛躲你?我又沒做虧心事--」

    「那為何這幾日總是不愿與我正面相對?」

    「有嗎?是你多心了吧……」

    「那妳……何故舉手遮臉?」

    「。看蟾乓驗槿展庥行┐萄郯伞

    日光刺眼啊……李子遙看向窗外,正下著滂沱大雨,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呢。

    唉,李十三知道自己扯謊的伎倆極差,尤其是在他面前總是說出一些她自己聽了都想笑的蠢話!钙鋵嵤俏易蛲頉]睡好,眼睛有些腫痛,有些怕光罷了!

    「為何沒睡好?」他以為沒睡好的只有他一個人。他只要一想到前日她與南延芳說的話,他就……

    李十三忽然覺得他炙熱的眼神似乎黯淡了幾分,他在想什么呢?「因為--」

    李十三還在想自己睡不好到底是為了什么,她胸口前的衣服忽然一陣蠕動,還冒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李子遙盯著她胸口,錯愕問道:「那是什么?」

    李十三正要解釋,忽見一團黃白相間的毛球就從她的衣領里蹦了出來!「獅毛!」

    李子遙眉毛一挑,不可思議地瞪著那只蓬松的花兔,又看向她微敞的衣領!笂叞涯侵慌K東西放在妳--那里干嘛?」那是她的胸口耶!李子遙的臉忽然紅了。

    「牠叫獅毛。因為牠的竹籠壞了,我沒地方裝牠,而且牠那么小一只總是抖個不停,好象很冷似的,所以我就讓牠暫時窩在我的衣服里取暖!估钍セ亓霜{毛,撕了一塊饅頭喂牠,獅毛咬了一口,嚼半天,卻又吐了出來,弄得桌上滿是白屑!赴。媸且恢粔募一,枉費我對你的救命之恩哪。」她松開了獅毛,開始清理起桌面。

    李子遙硬生生轉開他停留在她胸前的視線,低頭瞪著那只兔子,牠也正懶洋洋地看著他,牠的毛蓬松,看起來好象剛才睡了一個好覺……當然啦,牠這畜牲剛剛竟然窩在她的胸前睡覺!她的胸前耶,一定很溫暖、很柔軟……

    李十三沒發現李子遙臉上因為自己胡思亂想而竄燒起來的火紅,她一邊細心地將桌面擦干凈了,一邊煩惱地自言自語!冈缰牢以撓葐柫醿阂範允裁。」

    欸欸,他從來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他知道什么叫非禮勿視,但是--但是--一看到那只兔子一臉睡得很舒服的可恨模樣,他的視線就忍不住又瞥向李十三的胸口,那微敞衣領下隱約可見一點點的肌膚……

    糟糕!李子遙扶住桌,他開始有點頭暈,跟著鼻間一股濕熱感涌了上來……

    「還是去廚房找些菜葉來試試看吧。」李十三決定了,一抬頭便見李子遙一手摀住了鼻子,臉色大變!「。磕悖銢]事吧?」

    他竟然--真沒用啊!李子遙頭暈目眩,一手撐起身,想趁李十三現在還一頭霧水,趕忙逃回房里清洗他即將滴落的鼻血,順便澆桶冷水冷靜冷靜。

    「客倌讓讓。 沟晷《掷锒酥P子走了過來,在李十三身邊準備傾身放下餐盤!高@是您剛叫的酥燒餅--」

    「?」就在店小二彎下腰的前一刻,一陣疾風忽然迎面撲來,跟著一件白衫被甩到了李十三胸前,正好遮去了她沒拉好的衣領。李十三一愣:「怎么了?」

    李子遙的手又摀住了鼻子,窘紅的臉上很是狼狽。他的聲音有些虛弱,卻充滿不悅。「在妳回房照鏡子前,別拿下來!還有你--」李子遙抓住店小二的肩頭:「別到處亂看,當心我戳瞎你的眼!快扶我回房去!」

    看著李子遙強押著不明就里的店小二上樓去了,李十三還有些呆。

    別拿下來什么?他丟過來的衣服嗎?那件白衫還帶點熱度,是李子遙情急之下脫給她的,可是--為什么呢?李十三摸著白衫,好好的料子啊,熠熠發亮的錦緞又滑又軟,就像是……天上的星河一樣。

    看看四周,沒人在注意她吧,她忍不住把臉埋進了白衫之中--果然,都是他的氣息。她忽然低低笑了起來,是因為想起小時候她也做過這種愚蠢的行為,明明他就在伸手可及的眼前,卻仍依戀他穿過的衣服、拿過的扇子,心里一陣酸楚,她現在才發現,相隔這么多年,原來她真的……真的好想他……

    「李女俠!」韓雍的大嗓門忽然響起,李十三猛然一驚,連忙抬起頭。

    「韓公子?」

    「李女俠,早啊--」韓雍大剌剌地在李子遙剛剛坐的位置上坐下,瞪著開始啃食酥燒餅的獅毛!高@什么啊?牠在吃燒餅耶!」

    李十三低頭一看,剛才店小二端來的酥燒餅被獅毛咬去了一塊,此時桌上又到處都是燒餅屑了。李十三恍然大悟一般,開心笑道:「原來你喜歡吃燒餅啊!

    「兔子吃燒餅,我倒是頭一次聽見!鬼n雍嘖嘖稱奇,很有興趣地伸手逗弄忙著啃燒餅的獅毛!咐钆畟b,妳一早就坐在這兒干嘛。吭蹅兒螘r才能再起程?悶在這家小客棧實在很無趣!

    「我就是在等信鴿啊,之前我寫了封信給我師妹,說咱們會晚幾天到,問問看到時候師父還在不在長白山,免得咱們白跑一趟。」

    「怎么妳師父不是長年待在長白山的嗎?」

    「我師父她老人家啊總是神出鬼沒,咱們做徒弟的跟她也只有半年才能見到一次面!

    「半年才見一次面?這樣也能當師父啊?」

    「其實是每年的十月和清明,師父才會回長白山,一待就是一個月,時間一到她就又不知所蹤了,我跟師妹們都猜,也許師父是云游四海去了吧!

    「這么神秘,那妳可得快打聽妳師父的下落了,我可不想千里迢迢跑到那兒,然后空手而回,到時候二哥一定把氣出在我身上。」韓雍可憐兮兮地說完,忍不住拎起了獅毛!咐钆畟b,妳這只兔子滿有趣的,可不可以借我玩?妳放心,我不會把牠煮來吃的,我只是覺得跟牠挺投緣的……」

    「當然好,我一直覺得牠跟你很像耶。」李十三開心地將獅毛推到韓雍胸前,一臉欣慰!妇秃孟髱蜖业绞⒌男值芩频!

    韓雍一臉震驚:「很像?我堂堂錦田伯的公子、名列蘇城三大美男子--」

    「是一種感覺。」李十三笑瞇瞇地看著韓雍。從小到大,她對于這個小她五歲的男孩總是有像親弟弟一般的親切感!负眯枰苏疹櫟母杏X!

    韓雍沉默半晌,遲鈍地想了半天,才道:「這話好熟喔,以前好象誰也跟我講過!

    李十三連忙推了他一把,阻止他回憶往事!改憧烊N房要要看有沒有什么菜葉,想辦法幫我找出獅毛喜歡吃些什么吧。」

    「他叫獅毛。空l取的名字,這么古怪!鬼n雍叨念著,又忽然靠向了李十三俏聲問道:「李女俠,剛才我二哥有發生什么事嗎?」

    「你二哥?」李十三心中猛然一跳,連忙把李子遙那件白衫塞到身后!杆趺戳?我剛剛瞧見他臉色很不好!

    「是啊,剛剛他被店小二攙進門,竟然在流鼻血!」韓雍委屈地說道。「問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說,我要幫他清理還被他給趕了出來!

    流鼻血?想起剛剛李子遙掩住鼻、重心不穩的模樣……李十三愣了愣,一頭霧水。「方才他還跟我閑聊,聊得好好的,為什么會突然流鼻血?」

    「妳還問我,看來妳也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鬼n雍抱著獅毛正要離去,又轉過頭來:「對了李女俠,妳衣領有些亂,沒扎好!

    李十三低頭一看,果然有些凌亂,大概是剛才獅毛鉆出來時弄亂的,幸好只是略松動了些,并沒有春光外泄……春--春光?李十三腦海里又冒出了李子遙滿臉通紅掩住鼻的模樣……他該不會是因為瞧見她--

    連忙把剛才塞到身后的白衫拿了出來--他瞧見了,所以才會忽然把他的外衫扔到她身上,正好遮去了沒扎好的衣領!臨走前還不準她拿下來!他瞧見了,所以才會……李十三想著,兩頰不禁熱了起來。

    可是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啊,李子遙這家伙……李十三懊惱地又把白衫壓回衣領,壓在怦怦跳的胸口上,感覺到一股溫暖流過心頭……明明是好氣又好笑,怎么還會甜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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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絕對不要跟這些人一起住在這兒!」南延芳的聲音非常堅決。「我快受不了了!先說要去長白山,好不容易趕了一半的路到了河北,又忽然改說要去陜西,繞來繞去,妳到底知不知道福琳道姑在哪里。俊

    「幸虧李女俠的師妹派來信鴿,告訴咱們福琳道姑去了陜西,不在長白山,否則咱們才會真的白跑一趟!估钭舆b沒等李十三辯解,就先站出來替她說話了。李十三又歉然又感激地看向他,卻見他背過身不看她,動作僵硬而不自然。

    他不高興嗎?是因為她改變行程,還是因為之前她老躲開他目光的關系?

    「子遙哥,這種窮鄉僻壤連間象樣的客棧都沒有,還要咱們跟這群又臟又臭的渾人擠這一間小酒館,我才不要呢!」南延芳指著酒館內一群灰頭土臉、奇裝異服的人,不悅地抱怨!缸舆b哥,你拿出王府令牌,叫他們都滾出去吧!

    「行走江湖,先來后到的規矩都不懂,我的酒館不做妳這種人的生意,妳才給我滾出去!」一個體態風騷的女人捧著兩壇酒走過他們身邊,冷冷瞧了李子遙一眼。「紈桍子弟、千金小姐,這樣的組合出現在陜西,真是礙眼!

    「哪來的潑婦,如此無禮!」韓雍不高興地挺身而出,卻令那女子眼睛一亮。

    「哎呀,竟然沒注意到還有一個乳臭未干的小男孩!」

    乳……乳臭未干?小……小男孩?韓雍錯愕地退了一步!他好歹也一十九歲了,就算他的娃娃臉看起來再怎么幼稚,也不到乳臭未干的地步吧?「喂!妳這潑婦是誰?知不知道咱們是何方神圣?」

    那女子像是發現寶物一樣,將酒甕一放,開始上下打量起韓雍!肝也恢滥銈兪钦l,不過我是這家酒館的老板娘,還有啊,我還沒嫁人呢,別潑婦潑婦地亂喊!顾难蹘,靠近了韓雍些。「那你這年輕可愛的小弟弟又是誰呢?」

    韓雍臉上一紅,立刻躲到了李十三身后!咐钆畟b!這妖婦--」

    「在下李十三,我師父是長白山的福琳道姑,這幾位都是我的朋友,諸多冒犯了。」李十三朝那女子一拱手,臉上滿是笑!高請藍老板見諒!

    那女子一聽,驚喜道:「是福琳道姑的弟子嗎?我昨天才收到妳師父的信,說你們這兩日會路過我的『春來酒館』,要我好好關照呢。狗子!快過來清桌子。」

    「多謝藍老板,我們也是今天才到陜西,我師父有沒有說要去哪里找她?」

    「聽她說好象是要去米脂那兒探視災民,這幾年陜西大小天災不斷,又開始鬧饑荒了,地方官只敢報喜卻不報憂,皇帝老子聽了就安心地在京師享福,根本不知道這兒天天都在死人。」藍老板給李十三倒酒,無奈道:「很多人趕著離開陜西,我這酒館就在城郊,整天擠得滿滿的,你們又來晚了,看來得委屈你們跟大伙兒在大廳打地鋪了!

    「打地鋪?」南延芳指著二樓五個房問!笂厔e太夸張了,樓上那些不是客房?」

    「是客房,但是四間已經住滿了,剩下一間是要給那位身懷六甲的夫人住的!顾{老板說著,便走向角落邊一對沉默的男女,男的身穿蓑衣,頭戴斗笠,低著的臉看不清楚,很是陰沉;女的則是素顏素衣,大腹便便,看來十分溫婉!赣诜蛉,客房準備好了,妳先上去安歇吧!

    「慢著!」南延芳推了推李子遙,焦急道:「子遙哥,難道你真要打地鋪不成?」

    李子遙一笑,懶懶地抽出了王府令牌!负么跷乙彩悄习部ね醺男±顮,身分尊貴,要我跟這些來路不明又龍蛇混雜的人擠在一起打地鋪實在有失身分,就算不是為了我,也是為了她--」李子遙手一伸,不偏不倚指向了李十三。

    李十三面帶尷尬地看向李子遙,發現他雖然手指著她,臉卻沒有轉過來,漫不經心的視線飄忽著,就是不落在她身上。就好象--自從她知道是她的眼睛泄了底以后,她跟他說話時眼睛總是刻意看向別的地方一樣。

    心里有股淡淡的不痛快,李十三卻有點哭笑不得。李子遙這是在報復她嗎?瞧他在人前一副高不可攀的高傲模樣,沒想到他跟小孩子差不多幼稚嘛……

    李子遙的舉動讓南延芳大為不悅,她撞開了李十三,指著李子遙手上的令牌,大聲道:「你們看清楚了,這是南安郡王府的令牌,奉王爺的旨意,我命令妳現在就清兩間房給我!」

    那個攙扶著孕婦的男子正走過南延芳身后,忽然開口:「姑娘,先來后到--」

    「你這家伙別靠我那么近!」南延芳高傲地抬高了臉!冈趺矗磕銈兏也粡?是想違抗小李爺?」

    「于夫人?」李十三看著那對男女,總覺得那個于夫人的臉孔好生眼熟。

    「小李爺?」藍老板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盯住李子遙苦苦思索。

    「。瓉硎牵估钍腥淮笪虬,又驚又喜!赣诜蛉,原來是妳!妳還記得我嗎?」

    于夫人看著李十三那張村姑臉,有些疑惑!搁w下是--」

    「原來你就是小李爺!」藍老板這時也一拍桌,吆喝道:「狗子!去廚房把銀箏叫來!還好我想起來了,小李爺,你可是他鄉遇故人了,快瞧瞧是誰來了!

    李十三正興奮地向于夫人解釋她是誰,忽然聽聞后門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跟著跑進來了一個面如芙蓉、腰似柳枝的女子。她跑得太急,蒼白的臉上微帶紅暈,細汗點點,看來楚楚可憐!感±顮敗y箏終于再見到你了!」

    「這--」李十三錯愕萬分,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叫做銀箏的女子喜極而泣地奔向李子遙、踩著飛快的小碎步準備投入李子遙的懷抱。

    「慢著!」李子遙一手拉過韓雍擋在自己面前,害得銀箏直直撞上韓雍。

    「哎喲!」韓雍吃痛叫了一聲。

    銀箏嚇得倒退數步,韓雍則是揉著胸口,低低哀鳴!感±顮敚∈俏,銀箏。 

    「銀箏?」李子遙根本無心細想,滿臉不耐煩!甘钦l。课也徽J識!

    「好。⌒±顮斈氵@負心漢!枉費我妹子她對你日思夜想的!」藍老板見銀箏泫然欲泣,大為忿怒:「狗子!拿刀來!今天就讓我教訓這個沒良心的男人!」

    「什么?住手啊--」李十三與南延芳異口同聲,上前阻擋。

    客棧眾旅客也一擁而上,有的好心勸架、有的吆喝著快打!場面混亂,甚至連不相干的人也自己打起來了!

    李十三死命抓著藍老板手上的大刀不放,在混亂中看見韓雍抓著李子遙退出戰場,這回他的目光終于又回到她身上了。李十三看著他無辜的眼神,她更是一頭霧水。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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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我堂堂錦田伯的公子,竟然淪落到無床可睡!鬼n雍先在地上鋪了一層竹席,又鋪上一層厚褥,躺上去卻仍然覺得肩酸腿疼。他哭喪著臉,不停叨念:

    「又當挑夫、又當書僮,現在還要打地鋪,這一趟真是折騰死我了,我為什么如此命苦……」

    李十三從它處走來,手上拿了幾只香氣四溢的烤肉串,她笑著先遞給了韓雍。

    「來吃烤豬肉吧。有個獵戶獵了一只大山豬來給大伙兒打牙祭,他們那里正用火烤著吃呢,好熱鬧,又暖和,你們要不要過去坐?」

    南延芳撇過頭,不屑李十三遞給她的肉串。「臟死了,我才不吃。要不是妳半路亂認親朋好友--什么于夫人的,咱們就不會沒地方睡了!

    「我也是為你們好,那于夫人是陜西七劫寨寨主的愛妻,我與她有些淵源,她可是妳得罪不起的,況且她又有孕在身,最后一問房自然是給她睡!估钍ξ,依然把豬肉串塞進南延芳手里。

    「我覺得害咱們沒地方睡的罪魁禍首應該是二哥,都怪你不記得那個銀箏姑娘,藍老板大動肝火,才會連半分情面都不給地叫咱們睡地板,連王府令牌都沒用。」韓雍一邊抱怨,一邊津津有味地嚼著豬肉。「偶爾來點野味也挺新鮮的……」

    「結果那銀箏姑娘到底是誰。俊估钍讶獯f向李子遙,佯裝隨口問問。

    「怎么?」李子遙伸出手,碰觸到她的手指,卻沒接過來!笂呄胫绬?」

    李十三一愣,不知該不該縮回手。她笑道:「好奇嘛,你剛才被藍老板抓進去和那銀箏姑娘談了那么久,喏,他們兩個也想知道啊。」

    「我還好啊,瞧她那副模樣,一定又是以前跟二哥相好過的癡情女子。這場面我見多了,早就習慣了。」韓雍滿不在乎地說著,卻讓李十三聽得想一把奪回他手上的肉串。

    「妳在意嗎?」李子遙由下往上注視著李十三,她甚至能看見他深潭一般黑的眼里有著她的倒影。

    「在意?」李十三倒退一步,緊張得手一松,手上的烤肉串便落到李子遙手里!肝腋陕铩

    「她干嘛在意?」南延芳冷冷打斷他們兩人間的曖昧氣氛!杆植皇敲麇墟㈡。」

    李十三看向南延芳,忽然覺得無法再待在她面前!肝疫^去--再幫你們多拿幾串烤肉來。」她說著,連忙轉身離去。

    「順便拿壺酒來好了!」韓雍嘴里嚼著肉,口齒不清地吩咐。

    而李子遙看著她倉皇離去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勾勒出一抹笑。

    李十三走到酒館前廳,一群人正在門口生火烤著山豬肉,弄得酒館內滿是香氣和熱氣。有幾個不像是漢人的女子圍著面紗,在火堆旁牽手跳舞,白眉老人彈著中原不曾聽見過的胡樂,月夜之下聽來分外有趣;背上背著弓、扛著劍的武林中人正舉杯暢飲,十分豪氣;留著小胡子的江湖術士和清秀的書生則是以茶代酒,議論天下奇事,風雅許多。

    春來酒館里的確是龍蛇混雜,大家今晚雖然都沒床可睡,卻也能盡歡。李十三深吸了一口氣,那種夜里帶著烤肉香、酒香、茶香,和異族女子特有香味的歡愉氣息,她不禁閉上眼想著,若能不理會凡俗雜事,一直這么逍遙又快樂的話,那就太好了……

    「啊,對不起!贡澈蟊惠p輕一撞,女子溫柔的聲音跟著響起。李十三睜眼一看,正是剛剛那個楚楚可憐的銀箏姑娘。

    「沒事沒事!估钍龜[擺手,忍不住問:「妳是銀箏姑娘?」

    「是啊,妳是福琳道姑的弟子李女俠?」銀箏淺淺一笑,柔弱的模樣令李十三不禁想伸出手幫她端酒瓶。

    「我幫妳吧--」

    「。坎挥,這我還端得了,多謝妳了!广y箏也是一陣驚慌,連忙謝過她的好意!咐钆畟b,聽姐姐說,妳要帶小李爺去拜見福琳道姑嗎?」

    「是啊,他那個難纏的家伙……」唉,有的時候,她都快忘記為什么要帶他去找師父了。旅途上有他相伴,她竟然覺得時間好象過得比往常還要快些……

    「真好。」銀箏將酒瓶送上幾個刀客的桌子,輕輕說道:「希望福琳道姑大恩大德,能早日幫助小李爺完成尋找愛妻的心愿。」

    李十三見到她臉上那由衷的祝福,有些訝然!搞y箏姑娘,不知道能不能問妳……妳和小李爺是什么關系呢?」李十三忽然結巴了。「呃……因為……剛剛妳一看到小李爺,整個人……就好象是……」與情郎久別重逢的模樣。

    「小李爺是我的恩人!广y箏說著,臉上淡淡一笑。

    李十三和銀箏相對而坐,開始聊起銀箏與李子遙認識的經過,她們倆身邊也漸漸聚來了不少湊熱鬧的人。

    「……那時候傳出小李爺偏愛病女的癖好,竟在蘇城的富貴溫柔鄉里帶動了潮流,青樓妓院莫不將自家的姑娘打扮成病西施,只要是看起來愈瘦弱、命薄的女子,價碼就愈高。一時間,看來命不久矣的病女竟然蔚為潮流。」銀箏慢慢說著,臉上表情始終很溫柔!肝夷暧讍视H,交由舅家撫養。我天生體弱,那時候舅父正好缺銀子,見有暴利可圖,便將我賣入妓院,還好我幸運,因為我第一個遇上的客人,就是小李爺!

    李十三聽得眉心一皺,心里跟著揪出一股醋意。李子遙……竟然是她的恩客!

    「其實大家都誤會小李爺了。他每次到妓院,就招來一堆病妓,在他身邊喝酒跳舞、夜夜笙歌,就這樣鬧到天亮,然后就離去。依我看,他并不是真的來尋花問柳的,而只是為求一醉。我常常在旁邊觀察,發現小李爺喝酒的時候,看起來總是很落寞,好象是牽掛著什么、想忘卻忘不了,才會那么煎熬。」

    牽掛著什么、想忘卻忘不了,如此煎熬,只求一醉……李十三忽然心頭一陣揪緊!難道,他是這樣想盡辦法墮落自己、逼自己忘懷于她,卻依然徒勞無功嗎?

    李十三心緒翻涌,方才的醋意一下子全化成了水,似乎就要奪眶而出……

    「我雖然已是青樓妓,他卻不曾冒犯過我,他見我真的是體弱多病,便幫我贖了身,給了我一筆銀子,要我回鄉下去!广y箏頓了頓,像是沉醉于往事。「那真的是很大一筆銀子,足夠我自力更生了。而我來到陜西,又遇到了好心的藍老板,結拜為姐妹,才能過這幾年安穩的日子。所以我一直很感謝小李爺,一直很想再見他一面。」

    原來、原來……沒想到她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會銀箏,更誤會了李子遙……李十三悄悄轉頭看向李子遙那邊,他依舊慵懶地側臥在地鋪上,嘴里咬著方才她給他的烤肉串的竹簽,正伸手撥開韓雍放在他肩頭上的獅毛。

    李十三轉回頭,閉上眼,擠掉眼眶里的水氣,笑了出來。

    這個李子遙,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讓她又恨又愛,她以為躲了六年就能對他忘懷,結果一見他還是立刻破功……

    「謝謝大伙兒聽得那么專心,我說完了!广y箏笑著舉起茶向眾人致意,又建議道:「既然大家今晚那么有興致,不如各自說說自己的遭遇吧,或許同是天涯淪落人,就在這春來酒館遇到知己也不一定!

    銀箏此話一出,立刻引得眾人一片鬧哄哄的。都是出門在外,或許是滿腹卒酸、或許是滿腔熱血,趁著今晚月色動人,心有所感,大家都想舉杯盡傾心事。

    「小弟敝姓張,乃忠臣之后,世代忠孝報國,如今卻遭小人誣陷,丟了官職、抄了家產……」一個攜家帶眷的中年男子先說道。他衣履儉樸,道貌岸然,眉目間有的只是忠孝仁義,卻無野心。「起先忿忿不平,難以釋懷,但看開了以后,又覺得像這樣兩袖清風也沒什么不好,索性便帶著妻兒回鄉歸田了。官場生涯我是看透

    了,也不求我兒將來替爹親平反。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只求他將來能潔身自好,不去沾染到官場的烏煙瘴氣!

    「舍得下權勢錢財,還寧可兒子也跟你一樣兩袖清風,你也真是看得透徹了!挂粋滿臉胡子的大漢扛著一把金刀,豪邁地舉杯笑道:「好樣的!大伙兒敬你一杯。」

    這一邊一大群人舉杯喝酒,另一頭的李子遙則是等不到李十三回來,忍不住起身走來,看看他們究竟在聊什么,看到的卻是群集在一起的一群怪人和酒客。

    「喔!估钭舆b輕哼了聲!冈瓉硎窍碌绕矫窈土骼藵h的聚會!

    現在輪到那個大胡子說話了!改銈兛次椰F在這個樣子,又滿臉胡子、又拿刀的,鐵定看不出來我就是當年陜北第一大富莊聚財的兒子!」

    「你是莊聚財的兒子?不會吧?」背著劍的俠士驚訝道!肝衣犝f莊聚財家財萬貫,他兒子一定也是穿金戴銀,可老兄你--我說實話你可別見怪啊,不但粗鞋粗衣,渾身無一處是好的,還破破爛爛的,怎么會是他兒子呢?」

    「縱有萬貫家財,也有花光的一天!勾蠛有呛堑模曇艉炅劣炙。「我老子他就是太有錢了,不知節制、揮霍成性,才會還淪不到我享受,他自己就先敗光了他的家產。如今我老子他也病死了,樹倒猢縣散,富貴一時也都成了過眼云煙。為求生存,我也就拋下了公子哥兒的身分,到處闖蕩。還好如今練就一身功夫,在江湖上我莊大刀也占了一席之地!

    「沒想到莊兄胸襟如此廣闊,自知上進,完全不會怨天尤人。兒子,以后要跟這位大叔學習。」

    此時李子遙站在人群外圍默默聽著,雙手抱胸,面無表情。

    「我跟前面那位張兄一樣,也曾當過官!拐f話的是一個看來不修邊幅的文人,他搖著酒瓶笑道:「但是讀書人最重氣節,寧可沒飯吃也不能把尊嚴踩在腳底下,若要我為五斗米折腰,我寧可仿效五柳先生棄官歸隱,固窮守節,老而益堅!

    「陶淵明先生只當了八十多天的彭澤縣令就罷官了,請問先生您呢?」一名相貌清秀的書生問道。

    「慚愧慚愧,我比他多做了兩三年。也許這就是寫得出『歸去來辭』的才子與在下這種不成才的落魄文人的不同啊。」他笑著自貶,眾人也笑了。

    那書生起身道:「各位前輩看來都是看破榮華富貴,不求官位、不求錢財,只求能心安理得、安樂過一生,晚生相當向往。不過我自小就有宏愿,將來一定要盡忠報國,光宗耀祖。寒窗苦讀十年,現在準備赴京趕考,希望能金榜題名,若能謀得一官半職,不論薪俸多少,只要能為國家盡一分心力,我就感覺十分光榮。」

    「好!像你這種年紀的青年就是該胸懷大志,跟咱們這些經歷過風霜的自是不同境界!勾蠛庸χ牧伺臅,跟著轉向了李十三!高@位女俠,妳也來說說看自己的經歷吧?」

    「我?」李十三原本聽著大家說自己的故事聽得津津有味,卻沒想到該輪到她說故事了,不禁呆了呆。

    李子遙這時也是一愣,連忙往前擠些,站到了李十三身后不遠處。

    「是啊,妳年紀輕輕,又是盛名在外的福琳道姑的弟子,真不容易。不過女大當嫁,不知女俠可有歸宿?」大胡子為人豪爽,說話也很直率不避諱。

    「我啊……」李十三臉上淡淡一笑!钙鋵嵨冶緛硎怯蟹蚓,我爹娘在我小的時候曾給我定下一門親事。不過后來……」

    「后來如何?難道是妳那夫君負心,所以妳才會孤身一人闖蕩江湖?若真是如此,這男人也太沒擔當了!」大胡子說得憤慨,李子遙也聽得一身冷汗。

    「不不,他沒有負心。只是后來發現我與他門戶不對,無法匹配,所以……」

    門戶不對?李子遙聽得一頭霧水,這是她離開的原因?為什么呢?她爹是大學士,她又是正妻的女兒,怎么會不配?除非……除非她不是?

    李子遙猛然抬頭看向李十三,心中有個連自己都覺得太過荒唐的猜測--

    是了,難怪在婚宴前兩天她與他們三兄弟的聚會上,她會問他那些古怪的問題!而聽了他的回答后,難怪她會一聲不響地逃跑……

    可是……不可能。⌒∧显趺纯炊际莻大家閨秀、千金小姐!她在他眼里不管是外在內在,她都完美極了。但若真的是那樣……她不是南夫人的親生骨肉,可能只是個路邊撿來的孤兒,以南家千金的名義養大,那他……該如何是好?指腹為婚……這算不算數?

    「門戶不對?這倒挺嚴重的。家道中落后,我妹妹嫁給了一個有錢商人,結果老是被親家母嫌棄,說她高攀了她兒子,日子過得可不好!勾蠛訐u頭道,方才那位忠臣之后的張兄也跟著附和。

    「門當戶對,彼此的想法才能融洽,。才好一起過日子,就像我娘子跟我一樣。將來我兒子雖然不用娶個將門之后,但畢竟也要是個大家閨秀,兩口子才合得來!

    「是呀是呀……」李十三點頭笑道,卻覺渾身無力。

    「其實這也未必,男女結為夫婦,貴的是情深意重,門戶不對又有何妨?」那不修邊幅的文人灌了口酒,呵呵一笑!钢灰獖叿蚓唤橐鈯叺某錾,別人怎么想都不是問題了!

    李十三苦笑。如今問題就在于他正是個十分討厭窮人的公子爺啊……

    銀箏瞧見了她眼里的落寞,伸手扶了她一把,跟著笑道:「我也聽說,蘇州大茶館宛在軒的衛當家,身價非凡,不但是蘇城第一美男子,還家財萬貫,多少名商富賈前去說媒都沒成,最后他竟然娶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廚娘為妻!」

    「而且他們新婚燕爾、如膠似漆,聽雍弟說那任小廚娘還已經懷胎三月了。」李子遙的聲音忽然從人群中冒了出來,讓李十三猛然一驚。他不疾不徐地走出人群,來到她面前!笡]想到大哥動作那么快,希望我趕得及回去喝他兒子的滿月酒!

    「是嗎?任姑娘她有喜了?那衛大--」李十三雀躍不已,卻又立刻警覺現在可不是興奮的好時機。

    「是啊,她跟大哥可幸福了,想當初她還曾經落魄到在妓院當廚娘呢,大哥可從不計較這個。所以,誰說一定要門當戶對才能幸福?」李子遙注視著李十三,當她又忍不住想躲開他的視線時,李子遙忽然咬牙低喝:「不、準、低、頭!」

    李十三一怔!赴。俊

    李子遙鳳眼微瞇,狹長卻深黑的眼眶看來很危險,看得李十三心里怦怦猛跳!「三個兄弟里面,我明明是最早定有婚約的,我明明六年前就該娶妻、就該幸福了!現在大哥眼見都要抱兒子了,妳知不知道為什么我還這么可憐地孤身一人、夜半空虛?」

    呃……他夜半空虛嗎?「我不知道,為什么啊……」

    「因為有個家伙膽小如鼠,遇到問題自己不肯講出來,又不想辦法解決,就只知道要躲避--不準低頭!」李子遙再次喝道,目光緊緊鎖住李十三愈來愈心虛的面容!负Φ梦屹M盡心思、千辛萬苦地要把她追回來,她卻還是不負責任,一見我就只知道要逃!妳說可不可恨!」

    李十三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了!他明明沒用手抓住她,更沒有用繩子綁著她,此刻她卻動彈不得,就連呼吸都快停了--

    「真是不應該啊妳……」李子遙很不高興地搖搖頭,盯著她沉默好久,久到她以為他是氣到無話可說了。

    可是,他生什么氣?他又不知道--

    「好吧!估钭舆b忽然俯身,在她耳邊低聲宣告:「我告訴妳,不管妳是不是真的南家千金,只要妳是從小跟我牽著手長大的那個南明逍,我就要定妳了!」

    什么?李十三腦中一片混亂,錯愕地看向李子遙,他此刻又換上那副風流俊美的邪美笑容了。他笑得那么得意、那么開心--難道他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

    「小心!估钭舆b及時扶軟了腿的李十三一把,氣定神閑地取出象牙扇為她搧風。「是不是太悶了頭暈?我扶妳過去歇會兒!

    「不用了!」李十三一被他碰觸,就像碰到刺猬般幾乎要跳起來。她連忙把銀箏推到前面擋著,遮住她亂了陣腳的狼狽模樣,阻擋他信心滿滿的勝利眼神!

    「李女俠?」銀箏被夾在李十三與李子遙之間,完全摸不著頭緒。「怎么了?小李爺,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呀?」

    不行!這樣太窩囊,她可是師父最疼愛的弟子,堂堂俠女一名!不到最后關頭,她絕不輕易認輸!

    「我沒事,我也聽不懂你在說什么!還有,你……你剛剛又對我毛手毛腳了!你再這么是非不分、胡說八道,南二小姐她聽了又要生氣--」

    「沒關系,她生不生氣我不在乎。不過我可沒胡說,我剛說的句句都出自肺腑之言。」李子遙扇子一收,迷人一笑!肝铱墒钦J真的,李女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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