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是孫嘉樹還乖得不得了的年紀,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她說往東走,他不會朝西看。被她強親了也不敢吱聲,垂著腦袋捂著臉,眼睛里全是淚,卻還是怯生生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支棒棒糖說“給你吃”。
他們也曾經很要好過呢。
姜凌波有點難過地想著,拉起他朝溜滑梯那里跑,到了小蘑菇屋前,她扯著他想讓他先進去,沒想到他伸出兩只手掐住她的側腰,直接把她抬得腳離地,然后慢慢塞進了小蘑菇屋里。
這種像爸爸對女兒的感覺……姜凌波很是愣了一下,她轉身看看還站在雨里的男人,伸手招呼他進來,可他沒動。
“蘇崇禮,你進來呀!”姜凌波腦袋探出小蘑菇屋,大聲喊他。
他反而朝后退了兩步,然后摘掉口罩,好像說了句什么。
離得那么遠,姜凌波看不清他的臉,下雨的聲音又很大,她也聽不清他說的話,只好鉆出小蘑菇屋,手圈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喊,“你說什么?”
但她腳還沒踏出去,他就猛地沖過來,沒等她回神,就一把按住她的眼睛,把她推到角落,親上了她的嘴唇。
姜凌波渾身滴著水沖進家里,鞋子、襪子濕得一塌糊涂。她摸著發涼的鼻尖,鉆進浴室洗了個熱水澡,然后披著浴巾坐在馬桶上發呆。
蘇崇禮那家伙親完她就把外套脫掉,罩住她的腦袋,等她扒下外套,再瞇著眼睛去看時,那小流氓早就溜了。
下回見面絕對要把他耳朵給擰下來!姜凌波邊擦著頭發邊憤憤地想著,但方才事情發生得突然,印象模模糊糊的,她又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心里又慌又亂,攪成一團。她摸摸額頭,好像有點發燙……不會是燒糊涂了吧?
姜凌波掐了把發痛的喉嚨,趿著拖鞋走到客廳,蹲下來撕開桶裝水的塑膠封套,晃悠著抱起水桶,勉強站穩后,“匡當”把水桶砸在飲水機上,結果手指被水桶壓到了。
她倒抽著涼氣甩甩手指,打開飲水機加熱開關,轉身到客廳拿出藥盒子,翻找感冒退燒藥。
她是先天性扁桃腺腫大,外面稍微變個天都能感冒發燒,所以她的藥盒里總是塞滿了各種藥。在孫嘉樹那個混蛋還在的時候,她藥盒里的藥都排得整整齊齊,等他離開以后,別說藥盒了,就是她的屋子都變成了豬窩。
還沒把感冒熱飲劑從盒子里翻出來,家里的座機就響了,姜凌波抱著藥盒跑到茶幾邊,蹲著接電話。
“喂?”拿起聽筒,她就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看新聞了沒?鋪天蓋地都是‘蘇崇禮承認戀情’的報導,”周意滿很震驚,“前兩天你不是還擔心嫁不出去,讓我給留意著點相親對象!”
周意滿是姜凌波的閨蜜,兩人是四年前在咖啡廳里打工時認識的。當時姜凌波一看到周意滿,就覺得哎喲這女孩真好看,接著就把她拐進自己“后宮”里,成天膩在一塊胡吃海喝、胡作非為。
姜凌波抽抽塞住的鼻子,“別提了,遇著蘇崇禮就沒好事!我和他丁點關系都沒有,你別聽媒體胡扯!”
“我看他也挺好的,要不就在一起試試唄,”周意滿很真誠地建議,“反正吃虧的也不是你!
“要試也不能跟他試,那就是一祖宗,還是沒斷奶的,你得跟在他屁股后面伺候著才行!”姜凌波捏捏干啞的嗓子,態度很堅決,“我連自己都照顧不來,再添上他,日子就沒法過了!
“那你也不能總一個人吧?”電話那邊靜了靜,周意滿才再度開口,她問得有點小心,也很猶豫,“因為你說想相親,我就給你留意了一下,有幾個人我覺得還挺合適的,都是些知根知底的朋友,你要是有時間,就約約看吧?”
姜凌波從盒底抽出感冒熱飲劑,用牙撕著包裝袋。聽到周意滿的話,她愣了愣,但隨即就把里面的藥粉全倒進嘴里嚼著,話說得含糊不清,“行吧,估計蘇崇禮轉發微博這事我還有得忙,等忙完再說!
周意滿還想說什么,但身邊響起喧鬧聲。
姜凌波就笑了,“在陪你兒子玩呢?”
周意滿的兒子叫李昂,剛剛過完三歲生日。說起他,周意滿也頭痛,“和他九斤哥哥在玩拼圖。九斤拼錯了幾回,他就想把人攆走!彼龂@氣,“也不知道這霸道性子哪兒來的。”
姜凌波聽到“九斤”就有點不想接話,握著話筒的手不自覺攥緊了。
九斤是孫嘉樹姊姊孫嘉卉的兒子,孫嘉樹的親外甥。
當年孫嘉樹剛當了舅舅,樂得不行,在九斤的百日宴里喝得醉醺醺,蹲在搖籃邊直直盯著孩子,看他吐泡泡。
她在旁邊覺得丟臉,翻著白眼去拉他,他卻用力把她也拽得蹲下去。
她朝著他后腦杓就是一巴掌,“干么?”
“你覺不覺得九斤和我長得很像?”
“外甥肖舅唄。唉,這倒霉孩子像誰不好,偏像你!
他忽然就把她箍進懷里,用他特有輕而慵懶的聲音,貼著她的耳朵說:“女兒也像爸爸,你給我生個女兒吧!
想到那些往事,姜凌波頭痛得厲害,連喘出的氣都燙人。
明明我們那么好,你都把我抱在懷里,叫我給你生女兒了!那三年前,在我鼓足勇氣跟你告白以后,你到底為什么要不辭而別、離我而去呢?
她喉嚨發澀,隨口嗯啊幾句掛了電話,撐著地站起來,可一沒留神把藥盒摔翻了。
藥盒倒扣著掉在地上,里面的藥灑了滿地。姜凌波煩躁地彎腰撿起藥盒,剛要撿藥,就看見盒底的硬紙板上寫滿了字,那些字和圖案平時都被藥蓋著,她竟從來沒看到。
字是用藍色圓珠筆寫的,連色都沒怎么掉,是孫嘉樹那漂亮的小楷字。
他整齊的畫了格子,把她常吃的藥和注意事項都記在上頭,姜凌波一眼就看到她剛吃掉的感冒熱飲劑,孫嘉樹特意在那個格子里用黑三角標著——
要用熱水沖開喝。
PS.大花你要乖乖聽話,不準再干嚼熱飲劑哦。
下面還畫了個掛著笑臉的小太陽。
姜凌波半闔著眼睛站著,良久后,她把盒子丟進垃圾桶,轉身回到臥室,人倒進被子里。
顛三倒四作了整宿的夢,姜凌波睡醒就知道自己發燒了,腳踩在竹地板上跟飄似的,牙齦腫到發脹,看東西時帶重影,眼睛里全是生理淚。
她渾身發寒,柜子里掛的卻還是些夏天的短袖。姜凌波沒精力再去翻箱倒柜找衣服,干脆把揉成球、塞在柜子角落的那件舊帽T拎出來,胡亂套上。
帽T是孫嘉樹的,她穿起來松垮垮,下擺快到膝蓋,袖子把手都蓋在里面。
當年她就覺得穿這種衣服超帥,硬從孫嘉樹身上扒下好多件。那喊著“快脫”還順便摸把腰的架勢,簡直是個欺侮秀氣書生的女土匪,朝氣蓬勃。哪像現在,她面無血色,還頂著兩個黑眼圈,帽子勉強遮住亂成鳥窩的頭,出門走路還一晃一晃,渾身都散發著幽幽黑氣,站在馬路邊,愣是沒輛計程車敢停下來拉她。
就在姜凌波覺得眼前發黑的時候,一輛車慢慢停在她跟前。
下車的人西裝革履的,人站得筆直,語氣也很溫和,“小姐你不舒服嗎?要去哪兒?我送你!
姜凌波瞇著模糊的眼,看看車,確定車比自己值錢后,她晃著鉆進車后座,“麻煩去中央醫院!
聲音嘶啞難聽,嗓子跟磨過沙礫似的,偏偏車里還開著空調,吹得她連骨頭縫里都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