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秦仁恭五官扭曲、不斷痛苦哀號,但傷口不深,顯然對方無意取其性命。“箭上有毒!
驀地,一名緋衣女子自人群中走出,對著十分痛苦,不斷在地上打滾的秦仁恭冷言一句。
“七巧!”
瞧見她平安歸來,常相思有說不出的高興。
安七巧望向她,微微頷首,隨即又將目光調回秦仁恭身上。
“你只有一刻鐘做決定,要誠實認罪,還相思一個清白,還是忍受穿腸蝕心之痛至死?”
“我、我認了!”
袖箭已被秦仁恭拔出,可傷口處竟不斷向內腐爛,令他痛不欲生,神智也開始昏亂。
“是我毒殺妻子再嫁禍給常相思,誰教那女人肚子不爭氣,還死也不肯讓我納妾,發現她貼身丫鬟懷了我的骨肉,竟然將人打到小產,她死有余辜!可我、我必須找個替死鬼瞞過我岳父,才把罪全推給曾為她看病的常相思……我、我全招了,快、快給我解藥!”
“沒有解藥,但你也不會死!泵髦烙杏喙,但安七巧還是有些不忍地轉—過身,不再看他。“只不過,你將會成為廢人!鼻厝使г缫崖牪贿M她的話,他痛苦哀號的模樣嚇跑了下少圍觀群眾,連常相思都于心不忍,想上前看看能否救他。
“相思,沒用的!卑财咔蓙淼叫膛_前攔阻她。“這是你哥研制的獨門毒藥,真的無解,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放過秦仁恭。沒將他凌遲處死,已經是手下留情。”
“七巧,你不是遭人脅持,怎么又會出現在這兒?”左永璇對她的現身又驚又疑。
當初七巧來向他報訊,便遭人脅持而失蹤,他派人追查卻毫無所獲,他還不知該如何向相思提起這件事,沒想到七巧卻安然無恙地出現了。
“是不是我哥救了你?”既然人已安全,常相思不急著追問七巧怎會被脅持,只急著確認一件事!按蟾缒?他人是不是在這兒?”
安七巧點點頭!澳惆炎笥黎难劬φ谄饋恚湍芤娭愀!
“什么哥?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為什么我不能——”他還沒抗議完,眼睛已經被常相思密密搗住!跋嗨,你——”
“對不起!”
聽出她語氣中的歉意與焦慮,左永璇認了,由她搗著眼。
“我哥在哪兒?”
常相思焦急地望向七巧,她伸手指向東方。
她見到了。
就在東方觀音廟的飛檐一端,一個青衣男子衣袂飄飄,宛若神只天降,又像隨時將展翅高飛的鵬鳥,孑然傲立其上。
她昂首,在這不遠不近之間,終于瞧見那張神似爹爹的俊逸容顏,和娘親如出一轍的美麗眼眸正幽幽凝望著她,挺直鼻梁下,緋紅朱唇微啟,輕輕吐出二宇——別了。
不知為何,大哥明明淡笑著,神情卻讓她心頭涌上一陣哀傷,仿佛兩人這一別,今生再會無期……
“哥!”
眼見大哥振袖飛離,不祥的預感更是緊緊揪住她的心,讓她急著要挽留,卻忘了自己還身處刑臺上,一腳踩空便往下摔,還好左永璇眼明手快,一把將她給拎回來。
“到底發生什么事?”他的魂差點沒被她嚇飛!澳愀绮皇鞘й櫠嗄、毫無音訊?”
“是,但他回來了!是七巧帶他——”
她一轉頭,頓時愣住。
臺上只剩他們,安七巧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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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悅來客棧最上等的客房里,待常相思凈身、飽食后,左永璇才追問她關于安七巧和她大哥之事。
“照七巧的說法,她是為了讓你大哥安心才來照顧你,而你大哥也一直因你而身不由己?”
聽完常相思的說詞,他覺得腦袋更糊涂了。
“為什么?你們不過是普通人家,你也只是個獨居在城郊的女大夫,誰會想對你不利?又為了什么要以你脅迫你大哥為其所用?又要你大哥為他做些什么?”“我也想知道!彼o蹙眉,嬌容滿布愁緒!拔也欢疄槭裁创蟾缍紝3虂砭任伊耍瑓s不上前和我相認?為什么連七巧也不告而別?永璇,你幫幫我,幫我找回他們!我有不好的預感,求你——”
他伸指輕覆她櫻唇!扒笫裁?你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不用你說我也會派人去找他們!
“謝謝!彼龐深佄⒓t。
“跟我客氣什么?”他一把將她拉到大腿上,豐牢抱住,惡狠狠地說:“就算你不說,我也非得揪出那個膽敢以你的安危威脅我大舅子做事的家伙!竟敢讓我心愛的妻子如此傷心,我非得剝他的皮、拆他的骨!”
她掩唇輕笑。“你真是位世子?我怎么看你比較像個市井無賴!
他討好地說:“娘子怎么說怎么是,反正不管我是什么,你已經當眾答應我的求婚,就非嫁不可,休想抵賴!
瞧她總算愁眉稍展,還有心情調侃他幾句,左永璇被說無賴也開心。
“我真的可以嗎?”美眸忽又含憂凝望他!拔覜]想過你出身競如此顯赫,定遠王府不同一般,可我曾被退婚,又——你在做什么?”
他輕扯她的臉皮!翱纯凑娴氖悄,還是別人易容喬裝?”
她不悅攏眉!澳氵B我是真是假都認不出來?”
“思,這標致臉蛋是一模一樣……”左永璇摸著她那吹彈可破的細嫩面頰。“可是我鐘意的常相思明明是位自信勇敢,傲氣不讓須眉的女英雌,怎么可能說出如此怯懦之言?難道腦子被人偷換了?”
聽出他的揶揄之意,她又好笑又好氣地白他一眼!笆牵粨Q了,如今我膽小如鼠,你想悔婚還來得及。反正侯門深似海,當個布衣大夫肯定比當什么世子妃逍遙自在!
“你若不喜歡,我能為你放棄繼承王位!弊笥黎辉傥ばδ槨!半m然我希望你能隨我回王府生活,可是你若真如此難以適應,我也愿為你放棄榮華富貴,做一對平凡夫妻!
“永璇……”她深受感動,不再憂愁!坝心氵@句話,我已心滿意足。既然決定嫁你為妻,就不能只想著自己,更該住進王府盡為人媳奉養公婆的本分,何況與其將你留在這窮鄉僻壤做個平民百姓,不如讓你以定遠王世子的身分造福百姓更有意義!
“造福百姓?嗯,不愧是我自小認定的妻子,果然已有身為世子妃的氣勢!彼圩∷掳,微笑雙眸漸漸轉為凝肅!安贿^,想以我的力量為天下百姓謀福利,勢必得跟正陷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的昏君作對,萬一失敗,就算免死金牌也無用,恐怕會連累你——”
“再上一次斷頭臺?”她無所懼,反而笑花更盛!盁o所謂,上窮碧落下黃泉,只要有你陪著,我什么都下怕!
“有你這句話,我總算能毫無后顧之憂!彼缘赝侨缁ㄐv,一語雙關道:“知道嗎?你這一笑,即將傾國!
明白他已決心起義,她沒有不安,反而欽佩他不耽于榮華富貴,肯為百姓揭竿而起,若事成,他拯救的人何止千萬,就連翔兒也能和他娘團聚,重享天倫。只是……
“屆時,你是否會自立為帝?”她相信他會是位明君,卻更明白自己絕無和三宮六院共事一夫的雅量。
看出她眉間隱憂,左永璇淺笑,抱起她來到西窗榻下并坐,一起仰望明月!案嬖V你也無妨,我們左家子孫個個與生俱來便患有一種不治之癥,成年后遇上鐘愛的人兒就會發作,讓我們縱有經世濟民之才,卻無法勝任帝王之位,我先祖如此,我父王、我亦如此,所以我只負責打天下,這皇帝,我心中自有別的合適人選。”
他俊拓臉龐帶笑看向她,隨意中自有一股天成威儀。“但是,你若想當皇后,即便是被說成昏君,我也會為你坐上王位——”
“不,我一點也不想當什么皇后。”她仰著小巧細致的下巴緊瞅他,水眸里滿盛不安!拔抑幌胫滥遣恢沃Y是什么,會危及性命嗎?你快坐下,讓我先為你把脈!
“放心,死不了!彼麪科鹚男∈仲N在自己心窩上,好不可憐地皺起眉!爸皇敲棵肯肫鹱约盒膼鄣娜藚s見不著,這心就像針刺刀割,非得見著了、抱緊了,這痛才能消!
她心疼地揉起他心窩!霸趺磿羞@種怪病?我行醫多年連聽都沒聽過!薄坝邪。@病就叫做——相思!
“相——”她一聽,氣得一把將他推開!澳墙惺裁床恢沃Y?拿自己身體開玩笑,讓我擔驚受怕好玩嗎?”
“我沒開玩笑!彼醋∷p肩,目光熾熱地鎖定她似水秋眸!拔覀冏蠹夷腥诉@‘相思’一生只對一人犯,無法分情三妻四妾,遑論三宮六院,什么為皇朝開枝散葉,從眾多皇子中遴選儲君的蠢事,我都做不來。我若稱帝,必廢后宮,專寵你一人,萬一無嗣,皇朝便會因此斷絕,屆時為爭王位,諸強紛立,百姓又將陷于水深火熱,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只為夫、不為‘君’,不是嗎?”
見她仍低頭不語,他不禁苦笑!白詮溺娗橛谀愫,我受的苦還少嗎?好不容易兩心相許,卻又不得不為了國事和你兩地分離,這些時日我飽受相思折磨,偏偏無藥可醫,這“相思’若非不治之癥,又怎會讓你我如此憔悴?相思,我下想讓你擔驚受怕,只想讓你明白,權勢對我如浮云,唯獨你,是我一生所求!鼻扑则椎痛,左永璇以為她還在生氣,直到發現她雙肩微顫,捧起她的臉,才發現佳人早已淚滿香腮。
“唉,怎么哭了?”他看了心疼不已,一把將她擁進懷里!皠e氣了,是我錯,我不該拐彎逗你,害你傷心。”
“我并非傷心,而是喜極而泣!彼性谒厍皣聡碌推!皩Σ黄,重逢以來,因為我的固執猜疑,讓你受了不少罪,日后我再也不會懷疑你對我的情意。我一定會努力做個好妻子,讓你永不后后悔今日所言。”
他笑著點了點她鼻尖!澳阋呀泬蚝昧,再努力下去豈不招來更多狂蜂浪蝶跟我爭妻?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像這樣留在我身邊,別讓我再犯相思就好!弊笥黎痪湓挾旱盟铺闉樾Γc點頭,任他吻去她雙頰上的淚,吻上她紅潤雙唇。
這一刻,無須言語便能心意相通,久別重逢的兩人貪戀著這份無人打擾的寧靜與甜蜜,只愿今生相守,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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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永璇本想帶著相思和翔兒一同返京,可因為一封十萬火急的飛鴿傳書,不得不改變主意,獨自趕赴京城。
下過這回他說什么也不放心讓相思一個人,無論她如何推拒,他硬是留下此次隨行的兩名貼身護衛,就近入住安七巧離開后空下的鄰房,要她保證無論去哪兒出診都得帶著他們同行,千叮萬囑后才離開。
這一別,匆匆已過月余。
“思姨,干爹什么時候才會回來接我們?”
在十串糖葫蘆的交換下,翔兒終于答應不再喚左永璇“來!,改叫“干爹”,可每回聽他那么喊,常相思總禁不住羞紅了臉。
“快了!彼鸬糜行┓笱,注意力全放在手中的書信上。
今天一早,她收到傅香濃捎來的信件,里頭還附了張為數可觀的銀票,說是家仇已報,將青樓變賣后,剛在鄉間買了畝田自耕自食,可安心和翔兒母子團圓。信中還提到,那兒居民個個親切和善,她和七巧若仍未婚配,不妨帶著翔兒一同前來,或許愿意和他們母子兩人一起定居當地。倘若無法成行,那么待她調養好微染風寒的身子,便會親自前來接回翔兒。
怪的是,她前后看了兩遍,就是不見信中有提到南天齊將軍半字。
永璇和她談及義軍同伴時,曾說南將軍當年死里逃生后改名易姓從商,而后返回京城和他們密謀大事,本是最堪倚重的大將,但他思妻成狂,認定凝香樓的鴨兒是他早該死去多年的愛妻,為了救她差點死于昏君密使的劍下。
當時瞧永璇一臉好友“誤入歧途”的扼腕模樣,她差點就要脫口說出南將軍并未認錯,鴇兒的確是他發妻,可是想到當年曾立誓為香濃守住秘密,她到嘴邊的話不禁又硬是吞回。
只是,既然夫妻已重逢,南將軍又明知她淪為青樓鴨兒仍不離不棄,那么信中隱居鄉野自耕自食,邀她及七巧和他們母子“兩人”一起定居,這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南將軍最終仍是在意世俗眼光,無意夫妻團圓嗎?若真是如此,就算他是永璇好友,只要讓她遇上,也絕不會給他好臉色看,還要替香濃好好懲治這負心郎!“思姨,巧姨怎么還不回來?”翔兒自己搬了把小凳坐在藥鋪門前,小小眉兒皺連一線!叭f一干爹來接我們的時候,巧姨還沒回來怎么辦?回來看不見我們,巧姨會哭喔!”
“會哭的是你吧?”常相思糗他一句,綁好藥包,打算待會兒親自為不良于行的劉婆婆送去!胺判,巧姨知道去哪里找得到我,至于你——想不想見你娘?”“想!”翔兒立刻跑來她面前,小小臉兒滿是雀躍。“娘不做那很辛苦、很辛苦的工作,要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回來見翔兒了嗎?”
“嗯。你娘再也不會離開你了,你高不高興?”
他點頭如搗蒜!案吲d,翔兒想快點見到娘!”
這幾天,思姨才告訴他,原來他還有個娘,只是為了他聽不懂的原因,不得不將他交給思姨照顧,一個人去那很遠、很遠的地方,做著很辛苦、很辛苦的工作。思姨還說,他娘很苦、很苦,非常不得已才一直沒來看他,可是心里沒有一天不記掛著他,是世上最疼他的人,所以他一點也不怪娘,只期待娘能早些回來,沒想到那么快就如愿了。
“好,思姨過幾天就帶你去見你娘。”
她輕拍小男孩可愛的豐頰,想到即將面臨的分離,心里著實十分不舍。
“翔兒,記不記得思姨說的?你娘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連臉也被壞人弄出一條傷疤,如今她好不容易才盼得和你團聚,以后你要堅強,好好保護你娘、孝順你娘,知道嗎?”
“思!毕鑳狐c點頭,望著她微泛淚光的眼眸,心里忽然有些明白!澳撬家棠?翔兒要跟娘住,可是思姨是干爹的媳婦,不能跟我們一起,要跟干爹住,是不是?”
常相思臉一紅。不曉得左永璇又教了翔兒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偏偏翔兒說的又是事實,她也不能否認。
“嗯!
“那翔兒跟娘一起住之后,就再也見不到思姨了?”
“怎么會呢?”她笑著揉揉他發頂!八家桃挥锌站蜁タ茨銈,你們有空也能來看思姨,所以在你娘面前絕不能說什么想跟思姨住的話,那會讓她很傷心,明白嗎?”
懂事的小男孩點點頭,卻不舍地伸出一雙小手抱住她。
“娘……”
翔兒喚得小聲,卻清清楚楚傳入常相思耳中。
“娘!”這回,他放聲大喊,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
“乖!彼紫律,聽了更舍不得!澳愕男囊馕颐靼,可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翔兒長大了,不能再那么愛哭,知道嗎?”
“嗯。”他點點頭,抹干淚。
“——哼!孩子都那么大了,竟然還想嫁給永璇哥!”
匆地,一句嬌斥突兀地傳來,將兩人嚇了一跳。
常相思循聲往門口一瞧,雙眉不禁微微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