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和參加假期補習班的學生們放學后。三三兩兩的女生走在馬路上,嘰嘰喳喳的交談時不時地傳來———
“好累啊,多么想丟掉書包好好休個長假……”
“算了吧,連首席優等生都報了補習班,咱們平民百姓哪有什么休假資格!
“就是啊!那丫頭還讓不讓人活了?連假期都要見到她,真是平添壓力!
“別說,老師們還真吃她那一套!
“煩透了……”隨著女生們走遠,議論聲漸漸式微。
路口處,夕陽灑在了蘇牧身上,他一動不動地伏在單車上,半斂眉。
“嘿!”突如其來的聲音響在耳后,面前跳出一道嬌俏身影,“今天沒買到冰鎮的,將就一下咯!闭f著把手里的啤酒遞過去,她笑,“在發呆嗎?嗯?”說著靠近他,習慣性地縮縮鼻子。
略一猶豫,他一笑起身,“上車!
“一起去吃晚飯!碧宪嚋惤嵌酥宦劦角宓脑硐。她放松下來,抱著書包壓住肚皮,嚷嚷,“餓扁了餓扁了。”
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你……怎么了?”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她眸光閃了閃,“是聽到了什么嗎?”
蘇牧心一動。
“呵……”她笑起來,“記得小時候看動漫《SlamDunk》,里面的櫻木在聽到不想聽的話時,耳朵會倏地扣起來,遮住耳眼———嘖嘖嘖,直佩服得我五體投地,若是有這等神功,那么區區風言風語又算什么!
蘇牧扯了扯嘴角。
“我想,若真能做到走自己的路任別人去說,那么,要么像櫻木一樣沒心沒肺,要么就像智者一樣豁達!彼圃盏鼗蝿又⊥龋安贿^媽媽說過我性子激烈,那么做智者恐怕我沒戲。所以,就當自己沒心沒肺好了,久而久之,自己都會信以為真,還怕別人不相信?”
蘇牧淡淡一笑。這女孩,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不問什么都不說。
“只是有些奇怪……”忽然她疑惑地輕喃,“明明我從沒帶別人去過我家,也從不在她們面前提過什么,為什么她們對我的生活卻知道不少呢……”
蘇牧心一動,“是指———你家里環境和你的生活習慣?”
“是啊。”她點頭,“簡直懷疑,是否有人在我家安裝了攝像頭……嗯,不理那些了,”甩甩頭,又笑起來,“蘇牧,你今晚想吃什么?”
他有些神思不屬,隨口問:“你呢?”
“去吃大碗麻辣粉,痛快地出出汗。”她發出愉快的感慨,“蘇牧你不知我有多么喜歡夏天,尤其是這種酷暑,若捱得過去,那么就會有一種再世為人的痛快感……”
“嗯,聽上去很樂觀。不過,嚷著吃冰淇淋的時候也有這么樂觀就好了。”他哂笑,該丫頭吃起冰淇淋來無窮無盡,一只接一只,也不知胃怎么受得了。
“嗯嗯,都聽你的!
單車開始駛動,輕風拂面,拐過路口的時候,蘇牧忽然心里動了動,迅速瞟了馬路對面一眼———正有一道犀利陰冷的目光望了過來。
蘇牧微一恍神,定睛去看時,那視線已消失在人群。
不知是偶然還是巧合,似乎……最近和小童在一起的時候,他總覺得背后有這樣一道目光在跟蹤窺視他們……
“……要加辣子嗎?”
“我自己來!
坐在面店里靠近空調的座位,方小童瞧著眼前的情景出神。蘇牧口味偏淡,任何佐料不加,吃起來動作很慢,就像武俠小說里的那個———
“……回神!
“呃?”她驚醒。
直接伸手攔住她的動作,蘇牧抿抿嘴,抬下巴示意,“碗里江山一片紅,還打算吃嗎?”
她微愣,這才發現自己竟一直不停不停地朝碗里加辣子……臉一紅,她忍不住揉揉眼睛。
“換一份好了!笔持篙p點她額頭,蘇牧似笑非笑。
她低頭直笑。
“今晚我沒有課,來場數學小測驗,全部答對的話就聽你吩咐!蹦眉埥硎萌ニ羌獾暮怪椋@么說。
“好啊!”她驚喜,平時怕耽誤她做功課,蘇牧總是早早送她回家,兩人相處時間少之又少。這下可好,答題才難不住她,今晚黏他黏定了!
連課本都不翻,蘇牧執筆流利地在作業簿上列出一道道數學題。
方小童瞧得發怔,這才是當年那個以壓倒性的姿態奪取年度第一的優等生啊……偏偏這樣認真的蘇牧,卻無緣呈現在眾人的面前。若不是隨著這近一個月以來的交往,她慢慢地、慢慢地了解了他的點點滴滴,那么或許自己不過是另一個蔣老師———即使對他有著信任和關心,但因為不明所以的緣故,免不了疑惑。
望向他的神色帶著說不出的愛惜,她不知多么感激蘇牧對她的信任。在得知事情緣由的同時,她為他痛為他惜,更多的,卻是日益滋長的愛慕。
“五道題,要全部答對才算。”作業簿推到了她面前。
“定不負重望。”
輕晃手里的啤酒罐,蘇牧靠著椅背凝視面前的人兒。長睫覆蓋著她的美眸,淡粉色的嘴唇微微抿著,左手執筆,刷刷地在紙上演算。
她面對功課的姿態好專注,做事認真的女孩,總是有種動人心弦的美。
一切適得其所,她直達他的心臟。
這個夏天,蘇牧總有墜入夢境的感覺。上天終歸是眷顧他,有這樣一個女孩愛著他,同時他也能絲絲入扣地予以回應。一想起她,他心里總是半酸半甜,又憐又惜。
她不是一個愛哭的女孩,可是從相識以來,她已經流過太多淚,全是因為他?墒敲慨斂粗旖歉∑饎尤诵南业臏\笑,蘇牧心里總會驀地浮上一個念頭。
那念頭有關天荒地老。
愿意和她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只要她的眼波能永遠愉快閃動,只要她嘴角的笑意永不消失,他愿意除盡前方路上的一切荊棘,握著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咦,這是高三的題目呀!”忽然她叫起來。圓珠筆頭咬得快要爛掉,瞪著他,“蘇牧你在耍賴嗎?”
他翹起嘴角,笑了。
“居然賴皮!”抬手捶了他一下,她嬌嗔,“罰你以后每晚都陪我寫作業———快點頭!
捉住她的手,他笑意漸濃,“那么以后每晚都來場測驗,如何?”
“……這是我們的約會方式?”她輕笑,指尖親昵地在他掌心里劃著圈圈。
蘇牧低頭,笑意越發明朗。
七月流火,驕陽不敗。
真是一個熱得讓人喪心病狂的夏天。黃昏,從路的盡頭看去,地面蒸騰著蒙蒙的水汽,樹木枝葉萎蔫,草地上的灑水器半死不活地揚著水,蟬鳴如魔音穿腦,一派躁悶。
摩托車停在街心公園附近,方小競叼著香煙,視線懶洋洋越過園外的木柵欄,朝里張望。
小葵下車倚到樹上,打開一罐冰鎮啤酒喝幾口。只見他的競哥望向公園內的眼神閃了閃,很快懶散地撇起嘴,嗤一聲輕笑。
不用抬頭去看也知道,競哥已找到他的目標。
小葵真郁悶,這對兄妹,相互間關心的方式在他這個旁觀者看來當真是別扭至極。之前,小童生怕哥哥在外打架鬧事,就每天黏著他不放,而這個做哥哥的,方式更加蹩腳,時不時就像三流偵探似的跟蹤、打聽,此刻———居然還偷窺。
方小競神色變得柔和,似是被什么畫面所觸動。
小葵心里沉了沉,遲疑再三,終是忍不住,順著他的視線望了過去———
越過爬滿爬山虎蔓藤的木柵欄,隔著幾株木蘭花樹,依稀可見園里一座涼亭下的情景:兩道身影側坐在那里,女孩低著頭,左手執筆正在解答作業題,男孩坐在她身旁,耳上塞著MP3聽音樂,眼睛盯著她筆下的習題,聚精會神。如此燥熱的氣溫,坐在涼亭下的他們卻清涼無汗,映著周圍的花木扶疏,自成一個融樂的小世界。
即使已不是第一次瞧到這樣的情景,小葵心里還是忍不住浮上淡淡的堵澀。
避開眼神,他瞧向方小競。但見他伏在摩托車上吐著煙圈,嘴角浮起一抹慵懶而玩味的笑意,似是嘲弄,又似是舒心,似是不屑,又似是淡淡的憐惜。偶一瞥眼,又銳利地朝他望了過來。
小葵心一跳,慌忙避開他的視線。
吞下大半的啤酒,漸漸緩和了心里的躁郁。以往競哥擔心童童時,總是帶著青貓他們幾個拳頭夠硬的家伙跟在她身邊暗自保護,最近,卻為什么偏偏帶上他?
呼吸微微沉重起來。小葵閉閉眼睛,近兩年了,他對童童的心思……競哥怎會瞧不出來?最近帶他來,恐怕是讓他死心吧……
忍不住張開眼,小葵望了過去。
亭里的兩位沒有對話,依舊是一個做題一個聽著音樂監督。男孩始終盯著她的作業題,很是專注。石桌上擺著幾盒零食,偶爾,他會摸過幾塊餅干,一塊一塊地塞進她嘴里。
等她功課寫完后,他第一時間拿過筆,流利而溫和地指出了習題解答里的不足。
她神色專注,時不時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