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兩個無所事事的大閑人今天突發奇想,親手做了飯菜送到學校,讓寶貝孫女品嘗。孫女果然很給面子地大快朵頤,現在已經是杯盤狼藉了。
終于陳不染抬起了頭,抹抹嘴,又拍拍自己脹脹的肚皮,“我吃飽了!”
“那來,吃個水果!”奶奶馬上又貢獻出了一個削好的蘋果,以助消化。
“謝謝奶奶!”陳不染大口啃著又甜又脆的紅蘋果,真是太幸福了!怪不得世界上有人以行騙為業。她好象也很有這方面的天分。這個售后服務她喜歡。
“不染吶!”陳爺爺收拾了下飯盒,“這個星期天爺爺奶奶帶你去公園玩吧!”
“這個星期天?”陳不染想了一下,“好象不行!媽媽要帶我回鄉下看奶奶!”
“什么?”陳奶奶一愣。
“就是外婆啦!我一直習慣叫外婆奶奶的!标惒蝗久娌桓纳貓A謊,非常專業,騙子的專業。
“哦!”兩個老人家難掩失望之色。
“我們可以下個星期天去呀!”吃喝玩樂的機會陳不染是從不放過的。
“對哦!”二老又面露喜色,“那說好下個星期了!”
“放心啦,我是很守信的!”
一副絕不食言的樣子拍拍自己的胸口。
“對了!還有你媽媽,不知道她是否反對?”奶奶還是有些擔心。
“不會啦!她想通了,父母的事不應該影響到孩子。所以沒問題!”
“那就好!”這個女人還是很明理的,看來也蠻順眼,又為陳家生了這么聰明可愛的女兒,只可惜行為不檢,讓他們想為她說話也無從說起。想到這,陳奶奶不由得嘆了口氣。
“奶奶,你為什么嘆氣呀?”陳不染把蘋果吞下肚中,真有再也吃不下東西了。
“沒什么!”這些事還是不要對小孩子說吧。擦擦她的小嘴,“好了!吃飽了,回教室去吧!爺爺奶奶會再來看你的!
※※※
青瓦白墻的屋舍,鋪著石板的小院子。紅色、紫色、黃色、白色的菊花開得正好,葉子已經落盡的柿子樹上,包著花頭巾的顧盼輝正在采摘。
“小輝!”陳不染的正牌奶奶招呼著兒媳,“別干了,歇會兒!來喝糖水!”
“這就來,我馬上就干完了。”顧盼輝終于把柿子樹上的柿子全部摘了下來,利落地下樹,“媽,今年真是大豐收,做成柿子餅能吃上一冬了!”
“只要夠那個小饞貓吃就行!”婆婆笑著。
“小饞貓又去哪里偷魚去了?”坐在了藤椅上,顧盼輝的目光在院子里搜索了一圈。
“不是去她外公外婆家就是和小朋友們玩去了!逼牌虐烟撬旁陬櫯屋x的手中,“你快吃吧,給她留了很多呢!”
“我才不擔心這個。我是怕她欺負別的孩子,或者又到處騙吃騙喝!”
婆婆聞言笑了起來,“這一定是你的遺傳。你小時候不就是從東家吃到西家,誰家做了好吃的,你就賴在誰家不走!
“媽!拜托!這么丟臉的事就別提了好嗎?”顧盼輝作告饒狀,“特別是別讓陳不染聽見!”
“我知道的。”婆婆仍在笑。十幾年前的事情似乎像昨天發生的,或許是人老了,總愛回憶過去那些美好的時光,“不過多虧你好吃,否則也不會為我家找到一個媳婦!
顧盼輝也笑了。進了人家的門,吃了人家的飯,就要給人家當媳婦。由于貪吃陳家的飯菜,把陳家當成了飯堂,在那一家三口反復的洗腦下,顧盼輝把給陳家當媳婦當成了天經地義的事情,從未作過他想。
“只可惜賀豐福!”想起早逝的兒子,婆婆嘆了口氣。
“媽!”顧盼輝把頭挨在婆婆的肩頭,“人不能活在過去里,別想了。傷身體的!
“是啊,我知道!”婆婆點頭,“怎么樣?還不打算替不染再找個爸爸?”
顧盼輝怔了一下,“我沒想過。”
“賀豐也走了四年了,你也馬上就三十了。該考慮再找個好男人嫁了。你難道還想一個人終老嗎?”
“那也沒什么不可以的!鳖櫯屋x淡淡地道。
“那樣賀豐會不安心的,現在不是從前,沒有人在意貞潔牌坊了!边@個媳婦比她還死腦筋。
“我沒有刻意地讓自己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這種事情是靠緣分的!
“可我覺得你根本不給自己機會去遭遇這種緣分!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很忙,忙得沒有時間。不過我保證,如果有了這種機緣的話,我不會逃避的。”顧盼輝希望馬上結束這個話題,因為她沒興趣。
明白媳婦的心思,婆婆也轉換了話題:“籌辦畫展的事情有頭緒了嗎?我想以賀豐以前的關系,應該還是會有人幫忙的。”
“我只在幾個小的比賽中拿過獎,不是很有信心,還是再說吧!”顧盼輝搖搖頭。
“拿過獎就證明了你的實力,而且不試一試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
“賀豐說我的畫匠氣太重,沒什么新意,沒有讓人耳目一新和令人震撼的東西。”顧盼輝垂下頭,“我想我在藝術上的成就也就到這兒了。我從小也沒這方面的天分不是嗎?學畫畫是因為喜歡賀豐!
“我不覺得,我想賀豐有時也會看走眼的。你還是試一試吧?不要太擔心錢的問題,我這里還有些積蓄。”
“那我就試一試,為了賀豐!”或許在天堂的賀豐也想看愛妻開一個畫展,大約是一生中惟一的一次畫展,顧盼輝自嘲著。
“媽媽!你們吃好吃的,居然不等我……”院門大開,陳不染憤憤地竄到了二人面前,“呃!還有、還有外公外婆!”
“爸!媽!”顧盼輝向著自己的父母打著招呼。
“外公外婆,過來吃糖水!”婆婆又去拿來碗。
“我們自己來!”顧母把手里的東西放下,“我們去買了些菜,你做了好喂這個小饞貓。她強烈要求不許我和她外公糟蹋了這些好材料!
顧盼輝看了一下菜籃子里的魚蛋肉菜,“每次你回來都是蝗蟲過境!”
“我是蝗蟲?”埋頭在糖水碗中的陳不染皺了一下眉頭,“蝗蟲,俗稱螞蚱,多食性害蟲。能成群遠飛的叫飛蝗,不能遠飛的叫土蝗,那我應該是飛蝗了。對了!我想起來了,好象有的地方拿蝗蟲做菜。是中美洲一些國家吧。墨西哥之類的。據說營養又美味,咱們明天也去捉些吧!”
雖然早已習慣了陳不染的驚人“吃”語,但四個大人仍是哭笑不得。顧父摸著她的小腦袋,“不染,你真的能確定你不會因為貪吃而被賣了,還替別人數錢嗎?”
“那怎么可能,依媽媽的智商都沒有被人家賣了。何況是我!”
“我的智商怎么了?況且我又沒像你一樣貪吃。”顧盼輝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還想瞞我,就你小時候的那點丑事,我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你……”顧盼輝指著她。
“你既然知道了你媽媽小時候的事,那也該知道你媽媽可就是因為貪吃把自己賣到了你奶奶家給人家當媳婦了!”顧母哈哈笑著。
“如果買我的人家像爸爸家一樣,賣就賣吧!”她可是很好商量的。
“我想去死!媽!你真的確定她是我生的嗎?”顧盼輝開始發狂了。
“千真萬確!”顧母十分肯定地點點頭,“你們連問的問題都一樣!”
“什么?”顧盼輝一下子跳了起來,“你竟敢懷疑我這個老媽的真實性?小妖女,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外婆!你出賣我!”陳不染也跳了起來,迅速找到了掩護——外公的背后,“你不也懷疑我不是你女兒嗎?很公平的!”
“我可以懷疑,但你敢懷疑就是大逆不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東西,我今天若不好好地教訓你,我就不是你媽!”母女倆圍著顧父高大的身體打著轉。
這就是一個沒長大的母親、一個過分早熟的女兒每天都上演的戲碼。早已不復當年那個悲痛欲絕的媽媽抱著孩子默默流淚的景象,原來時間真的可以治愈一切傷痛。
※※※
陳老太爺坐在首位,看著自己的兒子和媳婦沒精打采地吃飯.環視了一下四周,偌大的餐桌雖然擺滿了美味,但卻只有三個人吃飯,而且還是三個年紀加起來有二百歲的老家伙。也難怪都味同嚼蠟了!
二寶那混小子又浪跡天涯去了,而大寶也借著“工作忙”不回來吃飯,越來越不把老人家放在眼里了。想到此,陳老太爺把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陳爸陳媽抬起頭,“爸,怎么啦?”陳爸小心翼翼地問。
“你們兩個,不事生產我也就不埋怨你們了?蛇B生孩子這事也沒好好把握!标惱咸珷敶岛拥裳。
陳爸陳媽面面相覷,有些摸不看頭腦,“爸!現在說這個是不是晚了點?而且小桔她也為陳家生了兩個兒子,如果依照國家政策,也算了超額完成任務了吧!”
“什么國家政策,別忘了你們是拿美國護照的!隨你愛生多少是多少!你們倒好,只生了一胎,如果再多生幾個,哪會像現在冷冷清清的?”
終于點到了正題了,卻繞了那么大一個圈子,“爸!小桔不是因為生大寶二寶時難產,結果不能再生了嗎?”陳爸仍然是一如既往地護老婆。而陳媽李小桔在一旁像個受氣的小媳婦。
三十年的養尊處優也沒培養出一點大戶人家的氣勢,真讓人生氣!
可罵了三十年也罵煩了,只得另起爐灶,“不能再生也就罷了!全副的心思倒是用在教育孩子上!結果呢!二寶不務正業,去當戲子。大寶倒是務正業,卻不肯好好地交女友結婚,延續咱們陳家的香火。惹了那么大的一個笑話,讓人好不恥笑!你們就是為樣為人父母的嗎?”
“可是……當初不是我們教育的。”陳爸的聲音很低,當年你硬生生地剝奪了我們教育兒子的權利,為此小桔不知道掉過多少淚!
“你的意思是在怪我?”別看陳老太爺已是七十多歲的高齡,可桌子還是拍得很響。所以下首的兩個人也很配合地嚇得抖了一下。
“我們當然不是怪您!”哪里敢!“不過,大寶他不是生了一個女兒嗎?”
不提那個小鬼也就罷了,一提起來陳老太爺更火冒三丈,“誰知道那是誰家的野種?”
“可大寶承認了!币簿褪钦f那是陳家的野種。
“他承認?他能不承認嗎?那不是他自己搞的鬼,也是二寶也的餿主意。演了那么一出戲給人家看,我看他是真的不愿意娶慕華,所以才沒去拆穿他。他當我是老糊涂嗎?”難道七十多年的飯是白吃的嗎?也就你們兩個白活了五十多年。
“可……小孩子……是不會騙人的!”李小桔終于吞吞吐吐地說話了。
“那電視里、電影里的小孩子全是在演自己?那種小孩子,你們家二寶一抓好一大把!”
又成了我們家二寶了!“可那孩子不是小童星,她媽媽也不是演員而是在一家雜志社當美編。不染在一家私立小學念四年級,而免收一切學雜費的特優生,光是她的獎狀獎杯就滿滿一個陳列室。能有這樣可愛聰明的小孫女是咱們陳家祖上有德,給十個八個男孩也不換哦!”陳爸陳媽想起漂亮又伶俐的陳不染立刻開心了起來,高興得有點得意忘形。
“你們居然背著我去亂認孫女!”
“她本來就是咱們陳家孫女!标惏粥洁熘,“哪有亂認!”
“我說不是就不是!”陳老太爺又拍了一下桌子,“也不許你們兩個去認,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辈桓胰抢蠣斪由鷼,只好陽奉陰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