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著要下床,靜寧趕忙阻止。
“小姐,你還不能下床,有什么事我去就好。”
“快!趕緊找到姑爺,絕不能讓他和朔夜先生私議什么!”
他愛她,她從沒懷疑過,所以,為了她,他肯定會傻得答應以自己擁有的東西為代價,換取朔夜先生對他施咒。
“說吧,你想要拿什么交換?”
走到東蘿院外的青石廣場上,朔夜回過身問著。
范姜魁直瞅著他。“你知道我想要改變什么?”
“不就是要執秀的身子能像尋常人一樣!
范姜魁垂斂長睫,啞聲道:“我要她不再受病痛纏身,要讓她的雙耳聽得見,想要挽回失去的孩子……你說,這些事,要我拿什么交換才行?”
朔夜聞言,嘖了幾聲!斑@代價可大了。”
“不管要我拿什么交換都可以,但你可真的辦得到?”
“不過是小事一樁,問題是……”他賣著關子,吊他胃口。
“是什么?”
“施咒必須以物易物,以同持代價換取同等效果,所以你想要改變的東西,就得要以你的眼……”朔夜走向他,伸手撫上他的眼!澳愕亩⒛愕目凇愕碾p手和雙腳,才足以換取!
范姜魁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斑@樣就夠了?”
朔夜低笑著!澳憧芍澜粨Q之后,自己會變成什么模樣?你有眼不能看,有耳聽不見,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動,有腳不能走,可是成了真正的廢物!
“就這樣?”范姜魁無懼地問。
朔夜注視他良久!澳阕詈每紤]清楚,值得嗎?從此以后,你成了廢物,但執秀可就脫離了病魔,她不見得會回頭照顧你,而你也不見得有感覺……那滋味,就像是魂魄被鎖進木偶里,軀殼是假的,有意志卻不得動彈,直到你壽終正寢……值得嗎?”
范姜魁不由得笑了!坝泻尾恢?執秀說,打從她生病以來,從未有過一天是覺得渾身舒暢的,要她以這樣的身子時時在鬼門關前徘徊……我寧可與她交換!
“喔?這般癡情,那又怎會傷她如此深?”朔夜笑得戲謔。“還是……你在贖罪?”
“贖罪?”他搖了搖頭,抬眼看著朔夜。“你一定沒愛過人,才會這么猜吧?你要是真愛上一個人,就會一心只求她好,只要她好,自己就好!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要是不成全你,倒顯得我太不近人情了!彼芬购吡寺暎种冈诎肟罩挟嬒戮`著金光的苦老文字,文字緩慢地往范姜魁靠攏,像是要將他團團包圍!澳氵有后悔的機會……換不換?”
“換!彼敛华q豫地回答。
“很好。”朔夜勾著冷笑,長指往下一比,金光旋即將他包圍,隨著他的念念有詞,金光開始收縮--
“不換!”
聽到那柔柔的嗓音,范姜魁朝右邊看去,瞧見文執秀竟掙脫靜寧的攙扶,踉蹌奔來。
“執秀,不要過來!”他吼著。
她卻像是聽而未聞,用盡所有的氣力,瞬間飛撲到他身上,同樣被包圍在金光里。
“不換!我不準你換!我痛我苦,我甘愿,不要為我做任何改變,我不要!”她緊緊地環過他的頸項。
方才,她瞥見了金光,趕緊穿過拱門趕來,盡管不知道他打算交換什么,但哪怕是一只耳朵、一只眼她都不肯。
“執秀!狈督o緊地將她摟進懷里。
“不準換,我要安好無缺的你,答應我,答應我!”
“我……”范姜魁還想再說什么,卻見周身金光瞬間隱入體內,同一時間,他的體內爆開一陣難言的痛楚,像是有萬蟻鉆動,又像是有人拿著鞭子在心底抽著,更像有人伸手覺著他的五臟六腑,痛得他站不住腳,他踉蹌著。
文執秀自覺身子的痛楚瞬間不見,詫異地看著他,就見他的臉色蒼白,冷汗密布,像是隱忍著多么巨大的痛楚。
她不由得回頭瞪向朔夜!敖忾_他的咒!”
“沒辦法,咒已成立!彼芬挂荒槓勰苤
“那你可以再重施咒,把屬于我的痛楚還給我!”她享受著記憶中無病無痛的美好,可是她一點都不快樂。
看著原本屬于自己的病痛轉移到他身上,她的痛苦更甚從前。
“辦不到。”朔夜淡然道。
“你!”文執秀怒不可遏地瞪著他,卻感覺丈夫從她身后抱著她,那身體冰涼得嚇人,她緩緩回頭,凝睇著他,卻見他瞇起眼,好像看不見她!跋喙銥槭裁匆@么做?”
“你現在可有感覺好些?”
“我不好!”她罵著,淚流滿面。
“可是……”
“要我自私地把痛苦都轉移到你身上,我怎么可能會好?!”
聽她這么一說,范姜魁安心了,確定了咒是成功的,她的病痛已經全轉移到他身上。“你撐得過,我就撐得過,沒事的!彼麊÷曊f,眼前一片模糊,教他看不清她的臉。
痛楚在體內竄流,像是要將他的五臟六腑搗成爛泥,他不禁佩服起執秀,她怎能忍住這種磨人的痛楚?
“你不要用這種方式贖啡,我不要再見任何人贖罪!”她緊抱著他。“大哥總說他的異瞳為我帶來災禍,他每天自責,認為是他的關系,我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可不是啊……明明就不是……”
“這不是贖罪,是我心甘情愿想為你承受,你已經苦了這么久,剩下的交給我,我擔了!彼p撫著她的發。“可惜,我沒辦法再看你一眼,我……”
咒成立得太快,快得讓他來不及多看她一眼,他的五感開始消失,他并不懼怕,只是想把她的模樣記得更清楚,想要再多聽聽她的聲音,就算他從此被困在軀體里,至少有這些關于她的點點滴滴可以回憶。
“你……”文執秀怔愣地看著他,發現他的雙眼像是失了焦,她緩緩回頭瞪向朔夜。“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男人到底從他身上換走什么?
“那是他要求的。”朔夜斂起笑意,直睇著范姜魁,那高深莫測的表情像在計量著什么。
“你……”文執秀淚如雨下,說不出任何話,耳邊聽見嘔血聲,一股水意濡濕她的肩頭,眼角余光瞥見他口中不斷地溢出鮮血,她將他摟進懷里,兩人軟倒在地,她放聲大哭,“不要……為什么要這么做?”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病著受苦,身邊的人面對她的病發會有多么恐懼,內心必須承受多可怕的煎熬……當他的身體益發冰冷,她的心縮得更緊,當他的呼吸更淺,她幾乎要瘋狂。
“把我的痛楚還給我、還給我!”她泣不成聲地喊著。
為什么要這樣對待她?
她最珍視的,都是最愛她的人,她想盡辦法不讓他們為難,可是為什么到了最后,她總是傷害了他們?!
大哥說,他受了詛咒,可是她卻覺得,真正被詛咒的人是自己,她以己身不斷地傷害周遭的人,這樣的她根本就不該存在……她不該存在!
這念頭一浮現,一股腥甜跟著涌上喉頭,在她大非大慟之時,從口中吐出。
她一怔,垂頭抹去唇角的黑紅色鮮血,突地笑了。
“也好、也好……”她哭著,卻也笑得萬分滿足。
如果她救不了他,那么可以跟著他走,又何嘗不是最佳的結果。
思及此,她笑咧了嘴,壓根不管血不斷地從口中溢出,模糊了眼前的景致,抱著范姜魁,她心想,相公,你要走慢一點,等等我……
朔夜冷眼看著她,壓根不在意呆愣半晌的姚望和靜寧正快步奔來,靜寧哭倒在文執秀身上,而姚望則是護在兩人的面前,仿佛他是什么噬人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