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漸漸轉噪的議論聲。當初鐘仁安的突然離開本就給外人留下了無數的猜測,但大多數人還是認為必然是與沈嘉棠脫不了關系。如今消失已久的人突然出現在婚禮上,看他的臉色和架勢,倒真的很像是來鬧場的。
沈嘉棠笑著招呼道:“既然來了,先坐吧,儀式就要開始了,有什么話回頭我們再敘!
他將瀾溪的惶然與怔忡之色收入眼底,卻是不動聲色地重新握起了她的手。
瀾溪的眼睛還停留在鐘仁安身上,被他一拉,幾乎是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沈嘉棠看了她一眼,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
鐘仁安顯然是倉促成行出現在這里,所以他顧不得去想更好的說辭,只好一句到位,對瀾溪道:“不要,不要嫁……”
在別人的婚禮上教唆新娘子不要嫁,怎么看都像是在說著一句最好笑的笑話。若非是相熟,像他這種不識場合與時務的人早該被轟了出去。
瀾溪看著他消瘦的臉龐和眼底那一抹哀傷的神色,心里就止不住地發酸起來。到底是自己傾心過的人,原本她在經過這么多事情之后,已經不再抱有奢望。偏偏孟世新卻在這個時候開了她一個玩笑,她之前并沒有想過他所說的“有辦法”,會是找來鐘仁安出面阻止。
只可惜,一切都已經遲了。
沈嘉棠握著瀾溪的那只手暗暗緊了一下,他在示意她不要失態。他又轉對鐘仁安溫和一笑道:“仁安,你久未歸家,這次卻特地來參加我的婚禮,我本該很感動才是。只不過可不要拿你的嫂子開玩笑啊,她會不習慣的。”
鐘仁安回了他一個虛浮的笑,目光卻是灼然而堅定的,“還好我回來了,既然我回來了,就不會隨著她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
沈嘉棠與他對視著,嘴角的笑容緩緩收了起來。
“如果你真是要來鬧場的,抱歉我不能招呼你!
鐘仁安不再與他爭執這些,十分干脆地要來拉瀾溪的手,“跟我走!”
然而他的手卻被沈嘉棠擋開,“說起來我們也算是親如兄弟的關系,在兄弟的好日子來鬧場,總是說不過去吧?”
鐘仁安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靜地道:“嘉棠,既然是我跟你之間的事,就不要牽扯上不相干的人。”
沈嘉棠回了他一個似是而非的笑,“瀾溪已經是我的妻子,如何能說她是不相干的人呢?”
鐘仁安有些遲疑地看向一旁的瀾溪,“什么意思?”
瀾溪幾乎是艱難地吐出一句:“我們……已經登記過了!
也就是說,今時今日她其實已經是沈夫人了?
鐘仁安瞬間泄了氣,苦澀地搖搖頭,喃聲道:“沒想到,我竟然還是來晚了一步!
像是他來的時候一樣,他走的時候也是轉了身就匆匆而去,完全沒有將在場的一干看好戲的人看在眼里。
孟世新遠遠站著,看瀾溪的目光是失望的。他亦是沒有多作停留,轉身就離開了。
瀾溪本能地就想追上前去,奈何手仍被身旁的人牢牢握著,根本無從掙脫開。
他臉上的笑容疏淺溫和,用平靜無波的語調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做事要掌握分寸!
瀾溪承認此刻她的心已經亂了,她已經無從分辨,是看著鐘仁安離開的背影覺得傷心一些,還是不想讓沈嘉棠難堪的心思更重一些。
四下坐滿了賓客,大家還在等著他們給今天的婚禮一個最圓滿的結尾。她的手也還在他的掌心里,怎么也躲不開了。
沈嘉棠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走吧,不要讓大家等太久了!
既然結婚證都領了,躲避這樣一場形式上的儀式好像也沒什么意義了,顯然她已經沒有了選擇后退的權利。
垂下眼,她隨在他身旁,一步一步朝前行去。
中式的婚禮,席間少不了要一桌一桌地敬酒。雖然基本上都用白開水代替了,但也有碰上與沈嘉棠關系不錯的人來鬧他,所以一晚上下來他沒少被灌酒。
散場之后,還有人吵著要鬧洞房,全被身為伴郎的沈兆彥給擋了下來。新郎官晚上喝了不少酒,此刻臉色看起來也并不十分好。其實最主要的,婚禮開場前的那一個小插曲,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數,不過是為了喜慶,倒不是真的還想再鬧他。
大家便笑著將矛頭轉向沈兆彥,說今天的賬全記著,下次留到他的婚禮上一并清算。
送走了客人,走出酒店,司機已經站在婚車旁邊等候。
沈嘉棠與沈兆彥先一步走出來,瀾溪則跟雪楊走在后面,一路低聲說著話。
拉開車門,沈嘉棠先坐了進去,他并沒有特別回過頭來關照瀾溪,徑自坐進車里之后就側著臉闔上了眼睛。
瀾溪站在車邊問雪楊:“你怎么辦?要我們送你一程嗎?”她這話是故意說給一旁的沈兆彥聽的。
沈兆彥看向雪楊,難得一見的和顏悅色模樣,用征詢的語氣道:“我有點事想和你說,送你回家好不好?”
雪楊并不在乎他要說什么,反正如今她看得開了,任何事在她眼中都不過無所謂一場。
“好!
她轉身對瀾溪道:“你先走吧,如果有什么事再給我電話。”
瀾溪將沈兆彥的態度看在眼里,總算稍稍對他們兩個人放下心來,坐進車里,對司機說:“走吧!
車子以緩慢的速度開出酒店的廣場,駛上了街道。
夜已經深了,一路行來,昏黃的路燈光穿過車窗玻璃投進車里來,投在了此刻正雙眼微闔的男人臉上。
今天晚上她在一旁看著,知道他喝了不少的酒。人家都有風度,不會來灌她這個新娘子,況且也都是他的同學和朋友。而他今晚的態度也有些反常,其實只要稍加推脫,人家也不會真的為難到底。他卻偏偏只要有人來灌酒,就統統都不拒絕。
她不至于傻到毫無察覺,想必是鐘仁安的突然出現讓他心里有了疙瘩,也所以此刻才會一副冷淡態度,話也不同她多說一句。
她無法說清自己此刻的心情,鐘仁安的出現同樣令她措手不及。在她已經動搖了心思,想與沈嘉棠好好生活下去的時候,她曾經傾心的人偏偏出現了。其實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究竟還喜不喜歡都是其次,困擾她的是,接下來她該以怎樣的態度自處,又如何去面對那些將要面對的人?
下意識又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捫心而論,他對她總是不錯的,始終對她維持著包容的風度,甚至為了她拋棄單身。話說得再漂亮都是假的,至少他是真的附諸了行動,當真娶了她。
她不免有些失神,直到他溫熱的掌心貼上她的手。
“怎么,覺得很失望嗎?”此刻他已經睜開了眼睛,看著她的表情似笑非笑。
瀾溪微微皺眉,“什么意思?”現在就打算興師問罪嗎?
他看著她遲遲未再說話,突然嘴角一彎扯出一個輕淺的笑來,“我自認長相還沒有差到足以令你嘆氣的地步,所以你皺著一張臉的態度實在有點傷我的自尊!
瀾溪明顯一愣,她還以為,他是想來質問她與鐘仁安之間的種種。或許真的是她想太多了,是她小人之心揣測錯了他的心胸,先前的冷淡也不過是因為他酒喝多了身體不舒服而已。
看到他笑,她竟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蛟S她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來承擔他的怒氣,但潛意識里,她并不想看到他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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