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一邊把吊燈鐵架燭臺上頭融化的石蠟清掉;一邊和麗莎閑聊。
這幾天,她發現麗莎其實是識字的,好奇之下開口詢問,才發現賽巴斯汀和麗莎的父親也是個騎士,只是沒有自己的領地。
“你是個小姐?”她有些驚訝,這女孩雖然膽小了些,但她和蘇菲亞一樣勤勞,不曾少做多少事。
麗莎害羞的說:“父親只是個普通的下級騎士,因為在戰爭中,為了救老男爵斷了腿,老男爵便破例讓哥哥當侍從,哥哥后來成為騎士,就留在這兒效忠,但我和母親一直是住在村子里!
麗莎拿布擦拭鐵架,邊說:“我會識字,是父親教的,他腿斷之后,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家里,就教我認字。”
“你就是個小姐!碧K菲亞抱著一桶做好的蠟躅走進來,說:“一般人才不識字,我就不識字!
凱看了蘇菲亞一眼,那女孩看來沒有心機,可她仍能嘗到其中的酸意。
麗莎抓緊了手中的抹布,有些尷尬。
凱能看見,兩個女孩之間的氣氛有點怪,顯然麗莎也知道蘇菲亞和賽巴斯汀在一起。
麗莎看起來有些內疚,凱沒有多說什么,只支開了麗莎,請她把清下來的石蠟拿去給安娜,等她離開了,凱和蘇菲亞一起把蠟燭一根一根插到吊燈的鐵架上,裝做不經意的說。
“蘇菲亞,我前幾天看見隊長跟著你!
蘇菲亞聞言,僵住,臉色刷白。
凱裝沒注意,只是繼續把蠘燭一一安置好,問。
“他在騷擾你嗎?”
蘇菲亞緊抓著手中的蠟燭,垂下了眼,小臉由白轉紅,“沒有!
凱直起身子,問:“他強迫了你嗎?”
蘇菲亞面紅耳赤的沉默著,不敢抬頭。
“你不需要害怕!眲P走到那女孩面前,輕觸她的手臂,“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一開始,蘇菲亞什么都沒說,只咬著唇,低著頭。
過了半晌,她才吸了口氣,用幾不可聞、有些結巴的聲音,說:“他……沒有……沒強迫我……一開始……也許……但……后來……他……很好……對我很好……”
她看著眼前滿臉通紅,低垂著腦袋的女孩,忽然領悟,這女孩真的喜歡上了那隊長。
有那么一瞬間,凱很想警告她。
雖然這幾天,她偷偷觀察過,那隊長對蘇菲亞確實比較特別,他的視線總跟著蘇菲亞打轉,也總會在這女孩需要時,上前幫忙。不過他也幾乎將這女孩當成了禁胬,他無時無刻不散發著她是他的女人的態度,斷絕了其他男人想靠近她的念頭。
但她看過太多了,貴族騎士把女孩玩弄之后,轉身就去過自己的日子,被拋棄的女孩卻過得無比悲慘,如果沒有懷孕也許還好,但若懷了孩子,就和在額頭上被烙了印記一樣,就像波恩的母親那般。
很少有男人可以容忍拖油瓶,一般人有時根本也養不起自己的孩子,更遑論是別人的。
她想警告她,然后凱想起來,方才蘇菲亞對麗莎說的話。
你就是個小蛆。
麗莎是貴族,賽巴斯汀也是,而且恐怕再沒人表現得比他更明顯了。
賽巴斯汀對身為騎士這件事感到驕傲。
對身分與階級,他也看得比誰都還要重。
就像波恩說的,蘇菲亞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蘇菲亞知道賽巴斯汀不會娶一個階級比他低的女人,所以才羨慕麗莎是小姐,但無論如何,那都不是她的事。
這女孩已經泥足深陷了。
她猜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只能看著事情發生,然后等著收拾善后。
深沉的無力感,揪抓著她,然后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
“蘇菲亞,你想學識字嗎?”
那女孩一愣,抬起了頭。
“如果這次收成很好,大人會需要更多人識字和懂得算數,如果你想,我可以教你!
“教我?”蘇菲亞驚訝的看著她:“我嗎?”
“嗯!眲P瞧著她,說:“你想學嗎?”
蘇菲亞張了張嘴,遲疑著,然后她握緊雙手,鼓起勇氣,紅著小臉,點了點頭:“我想!
教蘇菲亞識字與算數,不能改變什么,那不會讓賽巴斯汀因為如此就改變他的想法,也不能讓蘇菲亞變成貴族,但她忍不住,她比誰都還要清楚知識就是力量,就算不能改變那個有階級意識的男人,至少她能讓蘇菲亞之后能有更多選擇,養活她自己,或之后那可能出現的孩子。
村子里的屋子,在幾天之內就被打掃干凈。
人們陸續開始搬到村子里,夏季的最后那幾天,幾乎所有的人都來領了麥種,下田播種。荒蕪已久的田地,重新被整理犁過.,田邊歪倒的圍欄,也一一被立起。男人們齊心協力的將田地復耕,也一起鋸木頭,整修那些荒廢的屋子。
為了能有最好的效益,波恩依然天天帶著人手到田里幫忙整田播種,看著那一畝又一畝的麥田被犁好,看著一切開始欣欣向榮,看著那些芽苗整齊的在田間生長,真的讓人十分振奮。
天氣依然時陰時晴,可那不影響人們發憤積極的心。
麥田里,總能看到有人忙碌的彎腰除草,耕田抓蟲。
波恩甚至能看到人們臉上的笑容,每當他經過,那些人都會對著他點頭,不自覺露出笑容。
這一日,他巡完麥田騎馬回到城堡時,看見孩子們在廣場排隊,等他靠近,才發現他們在排隊,是因為凱在幫人剪頭發。
“這里是怎么回事?”他下了馬,問安東尼。
“夫人說,把頭發剪了,比較不容易長虱子。”安東尼告訴他。
他看見那男孩頭上的金發被剪得像春天的小草一樣平。路易是第一批領麥種去種田的人,他猜那孩子從來也不喜歡照管馬匹,反倒是安東尼留了下來,接手了馬廄的工作。
那些年紀還小的孩子們開心的圍在她身邊,吱吱喳喳的,互相摸著對方短短的頭發,笑聲不時響起。
男孩們被剪了過長的頭發,女孩們倒是逃過一劫,只是都把長發綁成了辮子,不再隨意披散著。
“為何女孩可以不用剪?”他好奇再問。
安東尼牽著韁繩,咕噥道:“夫人說,她們比較知道要保持干凈。”
這話,讓他不自覺揚起嘴角。
那些男孩剪短頭發之后,看來真的干凈清爽許多,她動作又快又熟練,他看見有不少士兵,遠遠的看著。
沒有多想,他走上前,站在那些孩子身后。
一開始她沒有注意,只是專心處理那些小鬼,然后她看見了他,愣了一愣,對他挑起了眉。
他跟著挑起右眉,站著排隊。
笑意,在她綠眸中漾了開來。
她將視線從他身上拉回,繼續處理身前那坐在椅子上讓她剪頭發的小鬼,一個男孩又一個男孩,他等了一會兒,才輪到了他。
她仰頭看著他,笑問。
“我的大人,有什么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嗎?”
他低頭俯視她,開口。
“我想,我也需要修剪一下頭發。”
凱瞧著他,噙著笑,說:“那么我得請你在這里坐下!
他乖乖坐下,她抖了抖手中的布巾,把上一個孩子留在上頭的毛發抖掉,圍在他脖頸上。
“大人想要剪多短?”她拿梳子梳著他凌亂蓬松的黑發,在他耳邊問。
“你喜歡剪多短就多短!彼f。
她頓了一頓,再問:“你確定?”
他瞧著前方那些頂著短毛的男孩,還有站在遠處偷看的士兵,開口。
“我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