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霞機靈,高聲咳了咳,這才說道:“趙師傅,二奶奶過來了。”
“二奶奶?”趙大廚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待終于把稱呼和人對上號,趕緊扯衣衫掩好肚皮,這才跑過來行禮。
蘇圓學著自家夫婿的樣子,淡淡笑著虛扶他起來,問了幾句中午的菜色,末了說起要一口爐灶,準備親手做一樣吃食。
趙大廚其實心里很是不愿,不說灶間是自己地盤,最主要是這主子奶奶太金貴,若是不小心燙到一星半點,他這灶間的大管事不管怎么無辜都要跟著吃掛落。
蘇圓猜得他的心思,就道:“我就做幾碗涼面,派個刀工好的幫廚幫我切配菜,再陪個雜工燒火,我自己搟面條就好!
趙大廚聽得大喜,趕緊應了下來,又尋了灶間靠窗的一口灶頭,這里相對涼快又視野好,蘇圓也滿意,挽起袖子開始和面搟面條。
她在原本的時空獨自居住,這樣的簡單飯食也難不倒她,不過半個時辰就準備好了,她瞧了瞧,總覺得只有青菜太過清淡,于是又要了一碗肉末,準備炸肉醬。
綠衣見油罐子并不大,又一時找不到舀油的勺子,就抱起壇子往鍋里倒去。
蘇圓偶爾掃了一眼,突然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待仔細看過油色就問道:“這是什么油?怎么同菜籽油顏色不同?”
紅霞心直口快,不等綠衣開口就搶了話頭,“夫人,您有所不知,這是富貴油,一斤就要二兩銀子,足足頂了菜籽油五十斤呢,不是富貴人家根本吃不起,就是咱們府上,也只是這個伺候主子吃食的灶間才有,外院的大灶間用的就是菜籽油呢!”
“富貴油?”蘇圓低頭仔細嗅了嗅味道,心里疑惑更濃,“這富貴油到底是用什么榨出來的?”
這次回答她的是忙完了差事上前聽用的趙大廚,“回二奶奶,這富貴油是用棉籽兒榨的,最是鮮香了,煎炒烹炸都比菜籽油可口許多,聽說常年吃這油,還養身子呢,咱們赤龍國,但凡富貴人家都在吃這種油!
蘇圓聞言,腦里像暗夜里劃過一道閃電,之前無事時的諸多猜測終于有了答案,不過她不敢過于肯定,只能若無其事的炸好肉醬,然后拾掇了食盒讓綠衣和紅霞兩個提了,這才去了主院。
牟老夫人早聽送飯菜過來的管事婆子說兒媳要親手下廚孝敬她,心里也是歡喜。
這會兒見兒媳的丫鬟提了食盒,就笑道:“快把你的手藝端出來,讓我瞧瞧。趙師傅的手藝雖好,但吃了多少年也吃膩了,今日換個口味倒也不錯!
坤哥兒早由奶娘伺候著洗了手,也是嚷道:“我要吃嬸嬸做的好吃的,我要吃!”
蘇圓給婆婆行了禮,又拍拍坤哥兒的頭,這才一樣樣從食盒里取出涼面和各色配菜,待仔細擺好兩碗,又澆了肉醬,立時得了老夫人的夸贊。
“這面條上放的是什么?紅紅綠綠的,看著就想多吃幾口!
坤哥兒更是眼巴巴等著祖母動筷子,恨不得立刻吃下肚。
蘇圓笑得有些心不在焉,勉強解釋了幾句就沒了下文。
第十章絕后富貴油(2)
牟老夫人瞧得疑惑,猜測著是不是廚下那些人讓兒媳受了委屈,于是等著孫兒吃完面條,就攆了他回去午睡,末了拉了半碗面條都未吃完的兒媳問道:“你今日是怎么了,可是誰惹惱你了?”
蘇圓不想牟老夫人擔心,又琢磨著這事繞不過牟老夫人,于是就示意綠意和紅霞出去守門,牟老夫人會意,也攆了貼身伺候的流云出去。
蘇圓這才斟酌著說道:“娘,我方才在廚下看到咱們家里吃的油是棉籽炸的!
牟老夫人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點頭應道:“是啊,這油養身子,但凡有些家財的人家都是吃這油度日。你到底想說什么,難道這油有什么說法?”
她不過隨口一說,不想蘇圓卻是點了頭,益發壓低了聲音,“娘,我在家鄉學過醫術,這您知道吧?我記得當時有本書上寫,這棉籽油雖好,誰都能吃,只有年輕男子例外!
“為何?”
“因為……這油會讓男子失去生育能力,相當于避子湯!
“什么?!”牟老夫人驚得打翻了手邊的茶水,哆嗦了半晌嘴唇,還是不能相信,“你可是記清了?這事不能亂說!你知道這油是誰家經營的嗎,那是圣祖皇帝的元后母族。”
蘇圓小心翼翼瞄了牟老夫人一眼,弱弱接了一句,“那她老人家給太祖留下子嗣了嗎?嗯,或者說太祖除了元后,納了多少妃子,生了多少子嗣?”
牟老夫人雖然性子和軟,卻不是心智缺失,這會兒越聽臉色越白。據說元后當年在圣祖還是落拓公子的時候,不顧母族反對嫁給了圣祖,可謂情深至極,但圣祖登上皇位后卻沉迷酒色,廣納后宮,元后一度被冷落。圣祖殞天后,皇位由元后所出的嫡子繼承,也必然由嫡子繼承,因為……圣祖沒有別的子嗣!
“啊,這個……這……”
牟老夫人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緩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她勉強擺擺手囑咐道:“總之,這事你先不要同任何人說起,就是老二那里也先不要說,萬一傳出去,咱們牟家就是被扣上一個不敬元后的罪名!
蘇圓雖然不是這個時空土生土長,但也不會傻到藐視皇權的威嚴,趕緊應了下來,但想想先前立下的那個君子協定,又硬著頭皮問道:“娘,萬一這油真的有礙子嗣,二爺一直吃下去……”
這話可是點了牟老夫人的死穴,即便對皇權再畏懼,也不能不在乎牟家的血脈子嗣。
“這樣吧,明日你在云起院立個小廚房,但凡你同老二的飯食都單獨做。廚子就選牟福家的,她在大灶間也有十幾年了,是個穩妥又嘴嚴的。若是有外人問起,你就說……就說吃不慣富貴油。雖然有些委屈你被人說閑話,但等真懷了身子,這都不算什么。”
蘇圓倒是不怕人家說她閑話,只要她不放在心上,被說幾句也不會少塊肉。當初她答應嫁進來的時候,提出過三個條件,其中之一就是不許夫君納妾收通房,牟老夫人在后邊添了一句話,三年之內必有所出。
言下之意很清楚,三年之內她若是生不出來,眼前就要多幾個女子同她分享夫君了。
她即便極力適應這個時空的規矩禮法,但這一樣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
所以,只剩一條路了——生孩子,而且要盡早生,多多的生!
前院的外書房里,剛剛從外邊赴宴歸來的牟奕,正請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喝茶。
這位客人姓葉,在伯爵府里拾掇了十幾年的花園,與世無爭,不熟悉的人還以為他是個啞巴園丁,殊不知論起才學謀略,這位也常讓過世的老爵爺欽佩不已,若不是當年因為一些朝堂傾軋,他冷了心腸,也不會被老爵爺收到府里做個清客。
牟奕動手投了一塊布巾用力擦了臉,覺得醉意退了大半,這才上前親手給老先生倒茶。
葉先生也沒客套,淡淡一笑伸手接了過去,露出手上那些微小的口子,顯見平日勞作很辛苦。
牟奕眼里閃過一抹不忍,不知多少次勸說道:“先生,花園的活計太辛苦,不如您……”
葉先生揮手打斷他的話頭,“你若是找我前來就是說這些,那我就回去了。陶然亭旁邊的兩株月季生了蟲,我還急著去救它們于危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