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這么黑,風這么大,說不定你會怕。”
“你真……你真是……”他一時控制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這胸腔一受笑意滾動,就再也無法控制了。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啦?”她推他一把,“快把尸體埋了。”
他笑著彎腰拿起裝著松鼠尸體的塑料袋,卻不是埋入洞內,而是提到她眼前晃。
“哇!”她尖叫,后退數步。
他朝她的方向前進。
“不要!”她飛也似的跑進屋里,用力關上后門。
“白癡。”這樣整她一番真是太有趣了。
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實在讓人開心。
埋好了松鼠,任揚桐走進屋里,就看到賴泛芋手執著抹布,跪在地上,擦拭血跡。
她一邊擦一邊哭,讓任揚桐心頭猛地泛起了濃濃的罪惡感。
剛好像不該這樣嚇她的。
這樣的報仇方式太卑鄙也太孩子氣了。
他拿起廚房架上另一條抹布,弄濕后蹲到她對面。
“埋好了嗎?”她抽噎著問。
“好了!
“有立牌子了嗎?”
“我插了根樹枝,明天再弄塊木頭做牌子!
“嗯,”她抽了抽鼻子,“謝謝!
默默擦了一會兒地,任揚桐忍不住問,“如果我不回臺灣,你會怎樣?”
“我不知道,應該不會怎樣吧,了不起公司沒人繼承,董事長收起來,然后我沒工作變無業游民,沒錢吃飯,只好到地下道乞討維生,最后暴斃在冬日的公園,這樣而已吧!
“你編故事啊!”還編得有模有樣的。
“誰知道呢?說不定我根本不用想任務會不會達成,就死在紐約了。”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口,“這里好恐怖,我一定是跟這里不對盤,才會遇到那么多的事。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繼續待下去了,嗚嗚嗚……”她低低哀泣,眼角懸掛淚珠,好不可憐。
“你沒聽過否極泰來嗎?后面會順利的,你看我在紐約住了十幾年,不也身軀強健,健康無事?”不要再演了!
“你風水合啊,但我跟這里犯沖啊。”她真是超倒霉的,幸運的是,人還活著,沒回老家。
“你想太多了。”
“我想回去了。”她軟軟撒起嬌。
“那你自己回去!彼毁I帳。
“可是我答應董事長要帶你回去。”賴泛芋微嘟著嘴好委屈。
“他會因此開除你嗎?”
“我不知道,但說不定我會引咎辭職,然后因為沒工作沒收入成了無業游民,只能到地下道乞討過活……”
“同樣的故事不用再來一遍了!睋Q個梗吧。
“那我換另一個。我為了生存只好出賣身體到酒店……”
“酒店會錄用路人甲這么普通的臉嗎?”小姐,需要照鏡子嗎?
“我不能整形喔?”條條大路通羅馬呀。
“都沒錢要乞討的人整什么形?”難不成她真去割了雙眼皮?
“我可以援助交際啊!”她一臉天真無邪。
“多少錢可以買你一夜,我等等付給你!彼標浦。
這次她手一舉起來,任揚桐便眼捷手快抬臂擋下,未料,這只是虛晃一招,就在他因擋下她的攻擊而沾沾自喜時,一塊抹布甩到他頭頂。
“你自己擦!”她氣呼呼地到廚房洗了手,走回客廳,踢掉拖鞋爬上沙發,拉起被子,連臉都蒙上。
孩子氣的舉動使他莞爾,擦掉松鼠的血跡,將紗窗破洞隨便塞了塊布暫先擋著,然后他走來單人沙發上坐下,雙肘撐在扶手上,十指搭橋。
被子內的賴泛芋覺得有些悶,將被子拉到嘴巴那兒,張開眸就與他四目相對。
兩人沉默對視,過一會兒,任揚桐開口了。
“我回臺灣也沒有用,”他平聲淡道,“我對企業經營管理一無所知,也毫無興趣。”
他收掉戲謔的口吻,以正經的態度與她對談,賴泛芋不由得坐起身,同樣嚴肅。
“你可以學習!闭l不是從零開始的。
他苦笑了下,“我大學時是讀商業管理,一年后就瞞著我爸休學,轉考美術科系。他應該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
水眸因驚訝而微微瞪大。
她還以為董事長是曉得自己的兒子欲開畫展,立志成為畫家的呢。
看樣子,這對父子之間的隔閡,還真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的。
“不過,就算我爸知道了也不會怎樣,”任揚桐聳了下寬肩,“他本來就沒想要我回去。”
“為什么?”他終于要告訴她問題的核心了,那么她這一天的心驚膽顛也算是有價值了。
“因為我是家族的恥辱。”黑眸深幽幽望著她。
“你是私生子嗎?”完全沒接收到他幽微視線潛藏的無奈與痛楚的賴泛芋直白的問。
“這種事你怎么可以毫不遮掩的就說出來?”好歹也修飾一下啊。
“你都要跟我聊心事了,為啥還要轉大彎?不然,我們倒帶一下,跳!”她同時帶動作,原地坐跳。
“跳什么?”聊得是正經嚴肅的話題,她就一定要“跳痛”一下嗎?
“電視上要重來一次的時候,都要跳一下的。”
“你看的是幾百年前的電視節目?”他記得那是他小時候的綜藝梗。
“你很喜歡糾結在這種無聊的小地方。”
“我只是對不合邏輯之處提出疑問!比螕P桐憋著笑,極力維持面目的正經八百。
她真是個寶啊。
“就一個梗嘛!备陕锔嬢^這個啦?“你是董事長在外面播的種嗎?”八成是身世的問題才會芥蒂這么深。
“我跟我哥是同父同母所出!必浾鎯r實。
“你既然不是私生子,干嘛故意制造出悲慘身世的氛圍?”害她想歪了。
“你有姊姊嗎?”他不答反問。
“我是獨生女。”
“那你試想一下,如果你有一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姊姊,不管外貌、體格、成績,都是人中之龍,而你卻非常的平庸的那種壓力。”
他唯一贏過哥哥的就是畫圖能力了,得了幾次獎,但爸媽卻覺得那一點也不重要,還要他別浪費時間,多花點心思在功課上。被嫌得一無是處的他,干脆墮落得更無可救藥,父母越是傷腦筋,他越是開心。
“你如果舉例我有個像林志玲一樣漂亮的姊姊,而妹妹卻是個路人甲的壓力,我比較能理解!彼龔男〕煽円恢倍济星懊瑢嵲跓o法對他的比喻感同身受。
“你這么在意外貌?”干嘛每次都說自己路人甲。
“那是我小時候一直被某人喊丑八怪所造成的陰影。雖然我很灑脫的面對,但是,它早就在我心中種下了一顆黑暗的種子,發了芽、生了根,與我的血肉融在一塊兒……”
“我明白了!”任揚桐連忙制止她再繼續講故事下去!翱偠灾褪穷愃频那闆r,最后我還被學校因為素行不良,要求轉學,這樣的兒子,他大概恨不得沒出生吧!
只是當優秀的長子過世時,次子再不良,還是得撿回來用。
他不爽的,就是這一點。
他不肯回家也是因為這一點。
親人完全漠視他的人格特質、他的優點長處,想把他當成傀儡操縱。
賴泛芋深深看他一眼,總算是明白父子心結的癥結點了。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蹲來他腳跟前,素手按上他的胸口。
“你的這兒,也有一顆黑暗的種子!
第7章(1)
矯情的臺詞,讓任揚桐忍俊不住噗哧一笑。
這女人舉止行為的戲劇化程度,隨著年齡增長,頗有變本加厲之勢,連這種電視偶像劇才聽得到的臺詞她也說得出口,他真是佩服她了。
她一直有讓他開心的本事。
他驀地,眼眶發著酸,晶亮的瞳眸染上一層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