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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上清悠女子 第二章 作者:游異
    遙望那掠在枝上的青衫背影遠去,葉疏襄黯然輕嘆一聲。五年了,沒想到,今生還會有瞧見丹鳳的一天。只可憐,物碎人非。爹爹呀!早知小小一尊丹鳳會引來這許多的波瀾,你可還會執意要將它燒制完成?

    轉身面向空蕩湖面,淡淡道:“已經走了,還不出來嗎?”

    “嘩”的一聲,岸邊水花紛濺,竄出一條暗黑身影,全身衣裳濕透,勾勒出玲瓏修長曲線。

    格格一笑,水中人臉上包覆黑紗,露出一雙細長鳳眼極是嬌媚,“姑娘,人雖走了,但這事情,叫妙狐我該怎么稟報閣主呢?”

    “不知怎么稟報,那便不用稟啦!比~疏襄不為所動,看也不看那女子一眼,轉身向茅屋行去。

    身上湖水滴落,女子眼中媚色也似要流淌出一般,“那可不成啊,閣主問話,妙狐怎敢不答?不如這樣吧,我便把姑娘與那霍公子的談話一字不漏地稟與閣主?”

    葉疏襄聽而不答,徑自進入茅屋內閉上木門。

    ☆☆☆

    正午已過。步入客房,風華烈濤早已等待多時。見霍霆磯歸來,風華臉上神色一舒,問道:“大人,可有見到那葉九扶的后人嗎?”

    霍霆磯坐下,手按茶杯,“見了。只是,見到的可不止一個人。”

    “什么?那葉九扶有多個傳人嗎?”風華不解追問。

    “不是!焙唵巫鞔稹;赧壿p撫杯身慢慢回思湖畔少女寥寥數句聽似渾然無心的話語,話雖不多,暗中含義卻是不少。

    他問的,是何人將丹鳳購走。那女子答的,卻是不知被取走之人姓名。

    是取,而不是購!一字之差,相隔千萬,此中必定另有玄機。

    自己與身旁女子說話時,湖水中顯然藏匿有人,而且,是在自己到達之前便已經伏在水中。不然,不會一時未曾察覺。會是何方神圣要探聽他說話?或者,是來監視那少女的?自己今日前去折柳湖,也只一人知道而已,便是那告知他消息的七眩閣主江焚越,除了他,還會有誰預先設下暗伏?

    還有,五年前,葉九扶為當世琉璃巨匠,制得琉璃圣品丹鳳。年前,也正是江焚越出現,建立七眩閣之時。

    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呢?

    默思良久,西樵城內,諸般疑點,全指七眩閣而去。抬頭吩咐:“烈濤,從今夜起,你去七眩閣守候。”

    “是!大人!辈粏柸魏卧颍覞D身而去。

    “大人,那我呢?”風華忍不住詢問。

    “你,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呢!”霍霆磯笑看風華。

    風華一見那笑容,頓時頭皮發麻。他知道,每次大人用這種很柔和的眼光看他,那便是又要他去做一些非常之事的時候了。

    ☆☆☆

    七眩閣頂。

    飛檐畫棟上月光瀅然。

    深廣大廳內,一個黑衣女子悄然立于階下,揚首遠觀上方男子邪氣面容。

    “就這些?”江焚越冷冷看著嫵媚身影。

    “是,妙狐所言,一字不差。”話聲甜膩,是日前伏于湖中的女子。

    “唔,下去吧。”言畢轉身,再不看那妖媚如狐的女子一眼。

    ☆☆☆

    湖上云舒月明,茅屋內幽暗深沉。

    “不……不要……走,爹……”竹榻上哽聲細語,似泣似訴。

    榻前一人負手直立,冷眼看著面前女子陷入幻境輾轉哀傷。

    良久,榻上人兒自夢中掙扎醒轉。榻前黑影沉沉,背向月光眉目難見。

    葉疏襄輕吁一口氣,緩緩自榻上坐起。似未看到塌前人影般,雙手撫平發絲,整理衣衫。下榻走到窗前,讓月光落滿身周,靜靜等待適才夢中的悲意消退。

    身后人影終于不耐轉身,臉上邪容呈現,正是七眩閣主江焚越。

    “今日尚未到十五,師兄夙夜來此,是有什么事嗎?”葉疏襄靜立詢問。

    “小師妹。熜执阃鹑缰厣,難道,沒事就不能來嗎?”窗外月光清明,江焚越語聲陰柔似絲緞,靠近葉疏襄身后,氣息拂動她耳邊青絲。如斯深夜,如斯耳語,情人間喃喃相訴也不過若此。

    葉疏襄暗自咬牙,強壓心底厭惡,仍是淡然道:“師兄言重了,疏襄生死自由天定。師兄深夜尚在費神,不會是發生了什么讓師兄擔心的事吧?”

    “丹鳳現世,師妹,你竟然一點都不在意嗎?”

    “現又如何?不過是一堆碎玻璃罷了!

    江焚越瞪視眼前鎮定淡漠依舊的瘦弱身影,憤恨突如潮水洶涌。猛地伸手一把抓過葉疏襄右腕,拉扯間毫不留情,直把她整個身子擰轉過來面對自己。

    一時頭暈目眩,靜靜承受對方升騰的怒氣,疏襄垂眼漠然望向自已被抓住的右腕,腕骨劇痛如裂,她臉上神色平靜到似已麻木,好像這手腕并不是她所有。語意略冷地道:“師兄,莫要逼我,逼我太過,你也知道后果!

    “好,很好!疏襄師妹!”江焚越咬牙,“既然你如此看得開,那師兄我自然也不必多事了!

    “師兄請便!

    終于,被緊握的手腕漸漸松開,身邊衣袂帶風過處,江焚越穿窗而去。

    左手撐向身旁桌案,身形輕輕晃了晃,終于支持不住慢慢貼墻軟坐在地。月光下,右腕一片淤紫,臉上兩道清淚無聲滴落。

    ☆☆☆

    強自壓抑心頭莫名怒火,霍霆磯僵坐靜聽烈濤回報,緊握的雙手手背上青筋扭曲。

    短短數言回稟完畢的烈濤良久得不到回應,也不急躁,退下側立一旁等待。眼中神色訝然,向來沉穩如山岳的大人,此刻神情卻像是火山爆發前的寧靜詭異。

    是剛才的話中有什么觸動了大人心緒?可是大人初來西樵,人事皆不熟,更不用說是結下不共戴天的仇家了。

    “很好,烈濤。繼續察看!”說完,霍霆磯豁地起身向外疾行。

    烈濤粗黑臉上頓時迷惘一片。跟隨大人整整六年,何時看過他這般急躁的行止?

    ☆☆☆

    湖畔寧靜無聲,霍霆磯佇立茅屋門外。

    輕歌不再,那唱歌之人,現在怎樣?

    自己也理不清為何會這樣貿然前來,只是為了得到有關丹鳳的消息吧?暗自在心底尋找好雖然光明正大,卻沒有多少說服力的理由。

    伸手推開木門,屋內陳設井然。眼光自空無一人的竹榻移向別處,隱見窗前書桌下的一角輕衫。

    心下一緊,霍霆磯輕輕走向窗前。只見女子衣衫單薄,兀自垂首靠墻而眠,晨光照射下,整個人蒼白輕柔似要化去,臉上淚痕宛然。

    目光下移,置于身旁的素手纖纖,腕上赫然一圈黑紫浮腫,入目驚心;赧壞坏蜕,自懷中掏出一瓶藥泥,輕輕執起淤紫手腕,將藥泥涂抹而上,手勢輕柔至極。

    只不過匆匆一面而已,為何會在聽到她受人傷害時心緒難平?為何會在意一個素未平生的女子是痛是苦?

    掌中肌膚觸手微涼,柔膩異常,霍霆磯恨不得將那傷痕立時擦去。

    纖手微微一動,葉疏襄睜開雙眼,炫目日光下看到昨日的男子正在為自己上藥,心神一時恍惚,口中輕呼,下意識地便要將右手回抽。

    “別動,就快好了。”定住掌中纖手,霍霆磯頭也不抬地繼續。

    感受男子溫熱手掌寬厚而輕柔地撫觸,葉疏襄沉寂多年的心湖如被輕風拂過,微起漣漪。已有多少年,未曾接觸過純是關心的觸碰?只是,自己此刻長發披散,衣裳凌亂,臉色也必定好不到哪兒去。這副模樣,卻盡叫這男子看了去,臉上不禁微微一熱。

    靜默無言中,似有數縷迤邐柔絲繚繞兩人之間。

    “好了。”竭力保持雙手鎮定地為她上完藥,暗吁一口氣;赧墝⑺幤堪卜乓贿呑郎希,“三月春寒,姑娘獨身居住,更要保重自己才是!闭酒鹕碛值溃骸霸谙逻有幾個問題想請教姑娘,先到門外相候。”說完,有意無意間瞥向一旁桌上攤開的畫卷,轉身掩門,留葉疏襄在屋內。

    迎風一吹,手上沾染的莫名熱度終于漸漸散去。

    他在想什么啊!霍霆磯暗暗自責。他到這里,只是來查案的,不是嗎?

    屋內,葉疏襄蹙眉起身,心想,這男子也真是霸道,也不問她愿不愿答。但是,低頭看一眼腕上均勻藥泥,算啦,看在他送藥的分上,就不去計較了。

    右腕使不上力,更衣梳洗比平時用去了更多時間,也使葉疏襄從原本晨起的迷糊中徹底清醒過來。他,怎么會知道自己受傷了呢?昨夜……除了那個惡魔,還有人在?

    鎮定心神,拉開木門,走近湖邊男子身側,看著那清肅背影溫言道:“多謝霍大人晨起送藥,小女子不勝感激。”

    霍霆磯轉身上下看她一眼,道:“不用。只是身邊正好有藥而已!

    葉疏襄聞言不由得低首一笑,這大人倒真會替人著想,絲毫不提自己昨夜的狼狽,也免了彼此尷尬,“霍大人今天來,是想問小女子關于七眩閣的事么?”心下早已明白,他能找得到自已居所,必定也是那人故意透露。只不過,這一位霍大人,會否和先前數人有所不同?

    “不錯。”眼前女子倒是靈敏剔透;赧壙此绱颂拱字苯,微微詫異,“昨日與姑娘相見,姑娘已告訴在下甚多,在下很是感激。再想請教,那七眩閣江焚越是何來歷,為何會事先派人暗伏在水底監視我與姑娘談話?”昨日兩人交談間,葉疏襄數度暗示,讓他知曉湖中有人,是以他才未再追問,匆匆離去。

    “大人想問的,其實是我與江焚越有何關系吧?”葉疏襄揚首直視霍霆磯,“我與他系出同門,他是先父所收的惟一弟子!

    “哦?”霍霆磯也不驚異,“那,五年前七眩閣如何而起,姑娘定是清楚了?”

    “我……”正待說話,霍霆磯耳聞異聲,忽地轉身看向湖面。遠遠地,只見一葉小舟正破浪而來,行速驚人。舟底似乎有繩索牽引一般,轉眼間已近前十數丈。說是小舟,也確實小得可憐,只是取大樹中干挖制而成,簡陋粗糙。

    不一會兒,小舟已近在眼前,舟上竟然還坐了兩個七八歲的娃娃,一男一女,兩張玉白小臉蛋上喜笑顏開;赧夒p手原本蓄起的真氣不由松去。身旁葉疏襄輕喚一聲,似乎甚是欣喜。

    未及靠岸,那兩個小娃兒已自舟上雙雙躍起,凌空落下。足未著地,男娃娃已大聲歡呼:“疏兒姐姐,天兒櫻兒又來看你來啦!”話音未落,雙手攀住了葉疏襄衣擺左晃右晃,那小女娃兒略為靦腆,只站在男娃身后用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看住葉疏襄,輕聲細氣地叫了一聲:“疏兒姐姐!

    葉疏襄展顏輕撫兩個娃娃頭頂,“天兒櫻兒,你們好大膽子,怎么又溜出來了?不怕爺爺罰你們嗎?”

    天兒一吐舌頭,雙目骨碌碌地轉動,忽地雙腳一跳,小手指向一旁霍霆磯呼道:“咦,你是誰。渴遣皇怯謥砥圬撌鑳航憬愕拇髩牡?告訴你,趕快回去,不然,我樂翻天饒不了你哦!”挺胸揚頭,個兒小小的,氣勢卻是十足。

    霍霆磯見葉疏襄在兩個小娃面前展顏歡悅,不覺隨她微微一笑,也不去計較那小小孩兒的無禮,反逗他道:“樂翻天?你要保護姐姐,那你有什么本事?像小猴兒一樣翻跟頭嗎?”

    “你……你……這個大壞蛋!竟敢說我是猴?”雙腳亂跳,小男孩立時橫眉瞪目,拼命做出一臉兇狠模樣,小手前指,忽地一閃已揉身躍上,短胖雙手變指為爪,往霍霆磯面門攻去,身形迅捷,招式精巧,指掌下竟隱隱有勁風疾掠。霍霆磯臉上微現詫異,輕咦一聲,右手仍負于身后,只略抬左手輕輕一撥,小人兒頓時被一圈無形氣環所阻,去勢一緩,凌空翻轉落地。雙目圓睜怒瞪霍霆磯,卻不急于上前搶攻。

    旁邊小女娃早在霍霆磯抬手時急呼:“阿天,不要,你打不過他的啦!”一見男娃落地,忙上前拉住他小手,甚是關切。

    葉疏襄含笑觀戰,半分憂色也無,待男娃站定,才施施然上前,“天兒莫要莽撞,這位先生是姐姐的朋友呢!

    女娃櫻兒也細聲道:“是啊,笨天兒!沒見疏兒姐姐和這位大叔剛才正在說話嗎?”

    “。俊碧靸荷焓肿プヮ^頂,臉上怒氣立刻消失,反堆上滿滿笑容道:“是嗎?對不起,對不起啦,大叔!蹦樕兓弥,直如翻書,也不枉樂翻天這三個字了。

    霍霆磯在一旁聽三人言語卻是又好氣又好笑,喜的是葉疏襄將自己稱作朋友,顯是誠心接納。氣的是兩個小娃娃一口一個大叔,自己有那么老嗎?還是,在朝中浸染太久,未老先衰了?

    天兒自櫻兒掌中抽出小手,一蹦一跳地跑到霍霆磯面前,雙眼忽閃膩聲道:“這位大叔,你武功真高啊!你的青冥連環可不可以教我啊?”

    霍霆磯一怔,他的內力源自武林中一位早已隱去的宿輩,尋常武人連聽都未曾聽過,今日卻被這眼前小兒一語道破。

    不待他出言,旁邊櫻兒已道:“笨天兒!青冥連環小孩子是不能練的,你想練了以后變成小矮子嗎?”

    “什么?那可不行!以后如果我比你還矮,那我不是就不能娶你啦?不行不行,我不練啦!”天兒聞言小手亂搖,跑到櫻兒身邊鄭重言道。

    “哼,羞羞臉,誰要嫁給你啦!”櫻兒伸指到臉上輕刮羞他。

    天兒一聽急了,“什么?你不嫁我!那你想嫁誰啊?難道是那個老妖怪嗎?”兩個小娃頓時為嫁與不嫁的問題在一旁爭論起來,爭到急處,兩條小身影一前一后繞屋疾奔,一追一逃,細看之下,那嬌嬌弱弱的小女娃櫻兒輕功竟更勝天兒三分。

    霍霆磯沒想到這兩個小小孩兒不但武功底子扎實,那小女娃更一語道破他內功的玄機。不由望向葉疏襄,眼含詢問之色,葉疏襄走近道:“霍大人見笑了,這兩個小孩兒是折柳湖對岸西樵山中一位隱者的子弟,與我相鄰而居,所以常來玩鬧。”

    “是嗎,順便替你打跑一些闖入的壞蛋?”霍霆磯嘴角輕揚,難得調笑一句。

    葉疏襄抿唇微笑道:“霍大人對疏襄甚好,怎么會是壞蛋呢?況且,大人武功高強,當世恐怕少有對手啦!

    “過獎。”抬頭見兩小兒尚在甚遠處,霍霆磯微斂笑意道,“在下見令師兄武功頗精,怎么,姑娘卻半點也不會呢?”

    葉疏襄聽得話題回轉,適才歡悅不禁散去,“疏襄天姿所限,不宜習武!闭Z意簡潔,不愿多言。

    些微笑意初露,來如春夢,去似朝霧,轉眼間葉疏襄臉上已復歸平淡。霍霆磯暗道可惜,這女子性情淡泊,但難得展顏一笑間,卻是容光攝人,奪目至極。

    “方才霍大人問到,五年前七眩閣為何而起。其實,大人要查案,不如去問另一個人。”提起先前所問,葉疏襄眼光微動。

    “誰?”

    “七眩閣首鑒師吳執。他跟隨江焚越已久,問他,再也清楚不過。況且,也可能會對大人以后多有幫助!鳖D一頓道,“你去問他,他必定肯說!

    “是嗎?那吳老我先前已見過一面,好像并不如姑娘所言!”霍霆磯皺眉回思當日與吳執匆匆一會,并未得到什么有益的消息。

    葉疏襄微微一笑,“先前是先前,現在自是不同了!

    “怎么?姑娘所言是指……”

    “吳伯與先父相交甚厚,大人只要說與我有關,他便不會不理大人了!

    “那就多謝姑娘指點了!毖垡娛虑槁杂修D機,霍霆磯心下稍寬,便要離去。轉目四顧方才那兩個小兒,早已跑得不見蹤影。

    靜候霍霆磯離開,葉疏襄思潮起伏。多年的結,終是要明明白白地解開,這位霍大人,應該是可以信賴的吧?年復一年,月復一月,她已快要心力交瘁,再也無法承受更多等待了。

    待霍霆磯背影消失,一旁柳樹下忽地探出兩顆小小腦袋。原來那兩個小娃娃并未走遠,只是藏在樹后。當下一左一右跳出,天兒近前笑嘻嘻地道:“大壞蛋叔叔早走遠啦,疏兒姐姐還在看什么啊?”

    葉疏襄伸指在他額上輕輕一彈,笑謔道:“人小鬼大,我還沒說你呢!無緣無故,為何出手試人家武功?還有,你們躲在樹后做什么?”

    天兒夸張地哇哇大叫,分辯道:“人家哪有啊!他武功那么高,你怎么不說他欺負我呢?疏兒姐姐真是偏心啦!怪不得爺爺老說,女生外向。 

    櫻兒在一旁聽得紅唇一扁,頓時上前重重踹他一腳,天兒避之不及。

    疏襄心事百轉,抬首處,天上浮云飄過,湖畔草地上難得有笑語盈盈。

    ☆☆☆

    回到西樵城內,霍霆磯一腳踏入客棧,不由面色一沉。店堂內人聲靜默,平時來往的住客一個不見,惟有眾多整裝衙役濟濟肅立滿堂,居中一個身著官服,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對門端坐,相貌老實敦厚,書卷氣甚濃。

    一見霍霆磯進門,那青年立時疾步上前長身一鞠,恭恭敬敬道:“下官林闕,見過霍大人!”

    霍霆磯站在門口環目四顧,軒然之態不怒而威,沉身應道:“林大人!

    “不敢,不敢。霍大人到我西樵城內數日,下官竟然不知,還請大人贖罪!”那林闕滿面惶然,又是一鞠道,“大人尊貴,怎可居于這鄉野小店。下官懇請大人隨我入府衙暫居,也好讓下官一盡地主之誼!

    霍霆磯雙眉微皺道:“林大人消息可真是靈通得很哪!”

    林闕只躬立垂手低聲道:“是,是……”也不知在是什么。

    霍霆磯心下暗忖,自己此番簡裝前來,若沒有熟識底細之人透露,這西樵府衙斷不會有識得自己身份之人。如今滿堂府衙上下皆知自己身份,再隱藏也是無用,倒不如大方前去。

    思及適才環顧間,未見烈濤身影,也不說破,道:“林大人先行帶路吧。”

    林闕似松了口氣,“霍大人請!”忙前行引路。身后眾多衙役列隊跟隨,聲勢浩大。

    ☆☆☆

    西樵城占地不若京城寬廣,行不多時已到府衙,官邸建筑倒也甚是氣派威嚴。

    入府之后,少不得一番客套兼飲宴接待。霍霆磯生平最是不喜這等虛偽作態,端坐首席,冷眼虛應席下地方眾官,于宴上輕歌曼舞觀而不見,只管獨自飲酒。

    那林闕見狀臉上神色稍變,輕輕三擊掌,宴上眾脂粉女子全部收身退下。席下絲竹一停,鼓聲漸響,原先輕柔之音突轉激昂,一絳紗女子從簾后揚袖舞出。紅綃覆面,纖手如蓮。腰肢綿延,偏又轉折回環若飛天。

    霍霆磯甫見艷色,徐徐啜飲杯中酒,眼神終一改先前冷銳。席下林闕觀得,眼中神情似喜似妒,復雜難言。

    鼓聲慢慢繁亢,庭中女子也越舞越疾。其聲直欲裂金石,其姿宛若穿云霄。眾官員侍者觀之無不目眩神迷。

    手持酒杯,霍霆磯凝神細辨女子聲息。疾舞之下,竟一絲不亂,依然綿長輕悄,顯然內息頗深。而若無相當輕功,要舞出這般回旋之姿,怕是很難。

    穿過飛揚紅綃,霍霆磯目光落在席下林闕面上,眼中透出一絲興味。那位林大人,好像不怎么高興呢!

    終于,鼓聲于最高處驟停,女子于旋回中落下,垂首伏于霍霆磯案旁,輕紗紛落處,似是不勝嬌依。

    “好!”霍霆磯放下酒杯,雙手輕拍鼓掌,“好一曲天魔之舞!”女子聞言抬首,臉上紅綃早落。只見她雪膚紅唇,鳳眼狹長,眼中波光隱隱,嬌媚之態比身上絳紅紗衣更勝三分。

    “謝大人夸獎!眿陕暼崮,緩緩坐起,側依于霍霆磯身畔,執壺斟酒。

    席下林闕雙手按于桌幾,揚聲道:“西樵城中,新羅妙舞,大人可還滿意?”

    霍霆磯接過舞姬手中酒杯,看向林闕,微微笑道:“林大人費心了。如此妙舞佳人,霍某怎會不滿?”言畢,轉首注目身邊女子,含笑不語。

    那舞姬在霍霆磯注視之下,仿佛嬌羞一顫,垂眼輕聲道:“大人……”

    一語未完,席下林闕突地揚聲道:“霍大人,今日大人初來府衙,卑職對朝政律歷尚有多項不解之疑,想要請教大人,不知大人可愿賜教?”語聲略急,雙眼緊盯霍霆磯。

    “哦?林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如此深夜,還要與霍某商討律法?”霍霆磯似笑非笑,斜視林闕。

    林闕臉上肌肉一動,道:“是,卑職愚鈍,還請霍大人不吝指教!

    低低一笑,霍霆磯垂眼道:“今日夜色已深,林大人有什么事,明日再說吧。霍某素喜獨居,林大人府中若有清靜之處,請容霍某離席了!毖援,再也不看身邊紅妝佳人一眼,自顧退席行向一旁。

    林闕聞言,原先緊繃的臉立時松了下來,忙跟在霍霆磯身后陪侍引路。

    席上案邊,舞姬低垂的螓首終于抬起,唇邊笑意盈然,直視林闕背影。

    ☆☆☆

    將近十五,皓月明朗。西樵府衙高墻下,兩人相對而立,面容在月光下纖毫畢現,原來是林闕與那絳衣舞姬。

    柔媚嗓音響起:“林大人,頤平尊閣主所示,當庭獻舞,大人為何……”

    “住口!”林闕低喝,日前平和全然不見,只余怒容滿臉。

    “你來時,難道貴閣主沒有說明白嗎?他要你刺探霍霆磯的底細,可不是要你來獻媚邀寵!”林闕憤憤然,喘息粗重。

    “是啊,林大人。閣主是要我來刺探。可是,要探得消息,自然是要近他的身了?你不讓我與他相處,我又怎有機會呢?”

    “我……我不許你近他身,是免得在我這府衙中出事!要怎樣探聽,你另想辦法!”說完,恨恨一拂衣衫,轉身便走,身后媚眼如絲。

    頤平慢慢移步回房,她看到林闕怒色,竟更是欣喜。

    人影俱去,獨留月照重林。

    ☆☆☆

    后院清凈臥房內,本應歇息的霍霆磯憑窗靜待。不久,在客棧中未曾露面的烈濤果然躍入。

    “大人!”烈濤先拱手一禮,“屬下接風華自京城飛鴿傳書,呈交大人!弊詰阎刑统鲆痪肀〖垼f于霍霆磯。

    “很好。”霍霆磯接過,側身就著月光展卷而覽。

    原來,五年前,發生了這許多事呢!閱畢,掌風揚處,薄卷頓化飛灰不見。

    霍霆磯轉向烈濤道:“明日酉時,你去七眩閣傳話,請吳執到城外一敘!甭灶D一頓,又道:“就說,事關折柳湖邊人,務必前來。”

    “是!”烈濤縱然不解其意,但聽令必行。

    “屬下告退!”言畢穿窗掠去。

    霍霆磯閉窗踱向榻邊坐下,輕撫額角,尋思方才席上情景。

    那林闕,看似一平常小官,但心機實在難測。是接何人消息,邀自己入府?

    煞費心思地將自己安頓在這西樵府衙內,有何目的?

    那舞姬,內息綿長詭異,絕非常人,又是何身份?

    而這兩人之間,糾葛甚深呢!

    突的想起那日與葉疏襄第一次見面,湖畔水下潛伏之人。開始連自己都未察覺,若非葉疏襄語中暗示,定然難以發現。能夠潛伏在水下那么久,必是氣息綿長,難道,竟與那舞姬是同一人嗎?

    若是一人,那這一切,便要盡歸于七眩閣了!

    思及當日湖畔白衣清淡,弱柳扶風,霍霆磯心頭不禁悵然若失。也不知為何,他對這女子,總是牽記在心。疏襄,疏襄,十五月圓夜,我將會見到怎生情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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