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狼狽地吐舌哈氣,他微笑了,斟了一杯冰水給她。
“真受不了你,你連自己是貓舌頭也忘了嗎?”
她接過冰水,啜飲一大口,冰鎮自己的舌尖,等舌頭麻痛褪去后,才細聲細氣地開口。
“我什么都不記得了!边@話說得頗有幾分撒嬌意味,仿佛哀求他,別再怪她了。
他微微一震,臉上冷漠的神情崩解了大半,拉開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他靠她很近,近得她能嗅到屬于他的男性味道,她略微不安地扭動身子,腦海不爭氣地浮現一幕幕粉紅色的畫面。
她握著水杯,眸光落定杯緣,不敢看他,良久,困難地擠出猶如貓咪般細微的嗓音!白蛲,謝謝你特地來陪我!
“你說謝謝?”他訝然。
“嗯!彼c點頭。
他神情復雜,注視她好一會兒,才譏誚地揚嗓。“你可別以為我昨晚那么做,是一種體貼!鳖D了頓!澳阒溃腥硕加斜灸苡,我只是需要一個可以跟我上床的女人,而你剛好是最方便的對象。”
她震住,啞然無語。
好狠哪!連一點幻想的空間都不留給她,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真那么糟嗎?
心口隱隱揪痛著,但柯采庭選擇忍住,表情淡淡的,不讓任何人看出她的受傷。“你可以告訴我嗎?當初為什么答應跟我結婚?”
“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他似笑非笑!袄蠈嵳f,我是被你‘撿到’的。”
她正喝水,差點嗆到。他說“撿到”?就像撿到流浪貓狗一樣的那種“撿到”?
“沒錯。”他仿佛看透她驚疑的思緒,嘴角噙著自嘲。“那時候我在街頭幫人作畫,說得好聽點,是個不得志的窮畫家,說難聽點,其實跟流浪漢也沒什么分別!
他是畫家?她怔怔地望他。
“某一天,我在海邊作畫,救了跳海的你!
“我……跳海?”柯采庭驚駭。這表示她曾經想自盡嗎?
“根據你的說法,你只是不小心跌進海里而已!闭f著,他低聲笑了,笑聲蘊著諷刺。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胡涂了。
他聳聳肩!翱傊覀冸p方各執一詞,誰也無法說服對方,后來也不知是不是命運作弄,我們一再巧遇,每次見面都吵架,吵著吵著,你看見我畫的一幅畫,覺得不錯,決定聘我為你的專屬畫家!
“嗄?”這發展也太玄了吧?
“你說你想要在家里辟一間畫室,像歐洲貴族那樣,掛滿主人的畫像,所以愿意給我一份工作,要我這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住進你家。你以為自己是在對我施恩,態度趾高氣昂得很。
“可你答應了?”
“對,我答應了!彼麥\笑,她看不出這笑是否含著譏諷的成分。
“后來呢?”
“后來我們一樣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你老嚷嚷著要把我這個白吃白喝的家伙趕出去。”
白吃白喝?她竟然那樣說他?
柯采庭瞪大眸!翱赡悴皇俏移竵淼漠嫾覇?怎么能說是白吃白喝?”這話也太惡毒了吧?
“因為我一幅畫也沒畫出來!彼币曀厶渡铄,藏蘊著某種難以解讀的情感。
她看不懂!盀槭裁茨悴划嫞俊
他笑笑,將她喝了一半的冰水拿過來,就著杯緣飲一口,等于與她間接接吻!八囆g是講feel的!
意思是他對她沒feel?
柯采庭眨眨眼,胸臆漫開復雜滋味,如果她真是他口中那個刁蠻千金,可以想見,她當時聽了有多惱火。
“我們一定又吵起來了吧?”
“這回是冷戰,你連續好幾天不肯跟我說話,于是我決定打包行李離開——”他頓住,眼神遙遠,陷入過往的回憶里。
柯采庭凝睇他,心下不禁悵然,那應當是屬于他們兩人的回憶,但她卻毫無印象,也不知對他而言,那記憶是美好或丑陋。
他們之間……有過美好的回憶嗎?
她悄悄掐握掌心,在等待他重新開口的時候,覺得自己猶如站在法庭上的犯人,等候宣判。
他終于回過神!熬驮谖沂蘸眯欣钅翘,你突然丟給我一張支票,‘命令’我跟你結婚!
“命令?”她沒聽錯吧?
“沒錯,是大小姐的命令!彼蛩,又是那種難以參透的謎樣笑容。
她居然“命令”一個男人跟自己結婚?
柯采庭錯愕,心韻如擂鼓,撞擊著胸口,究竟是太任性或太絕望,為何她會做出這種違背常理的事?
“那你……怎么回答?”她澀澀地問,有些不敢聽他的答案,他會不會罵她厚顏無恥?
“有何不可?”
這就是他的答案?有何不可?
她駭然瞪他,他依然從容地笑著,笑得她呼吸困難,莫非他們兩人都只把婚姻當成兒戲,否則怎能如此漫不經心?
“你不覺得奇怪嗎?”她澀澀地追問,努力壓抑某種排山倒海的情緒!盎橐鲈趺茨軌蜻@樣隨隨便便地交易?人怎么能用錢買另外一個人?”
他注視她,墨眸閃爍異光。“這不像你會說的話!
“什么意思?”
“金錢可以買下任何東西,包括友誼跟愛情,這才是你信奉的人生哲學。”清冷的言語如刀刃,剜割她的心。
她是……那樣勢利無情的女人?
柯采庭緊緊咬住顫抖的牙,雙手藏在桌下,揪著裙擺。她生長在一座用金錢堆砌的城堡,連價值觀也由銅臭的金錢構筑。
她果然是個不可愛的女人。
“為什么我必須買婚姻?”她顫顫地揚起羽睫,直視他!盀槭裁次乙缅X買下你?”
他傾過身,伸手撫摸她冰涼的臉頰,嘴角玩世不恭地勾著,墨眸壞壞地擒住她!耙驗槟銗蹜K了我——如果我這么說,你會相信嗎?”
她沒答話,屏住氣息,傻傻地墜在他幽深的眼潭。
他眼神一閃,垂下手!凹热徊幌嘈,何必問我?”
“我……”她掙扎著,千言萬語在唇畔繚繞,不知是否該率性吐露。
他淡漠地看她,雙手環抱胸前,姿態好整以暇,仿佛正欣賞著自己對她造成的沖擊。
掛在墻面的時鐘滴答滴答,算計著男女之間無言的角力,不知過了多久,她總算鼓起勇氣,道出最真誠的心聲。
“我相信!
“什么?”他愣住。
“我相信……”她凝定他,嗓音細微,語氣卻堅定!拔沂且驗閻勰悖圆鸥憬Y婚!
如果她的婚姻真是一場金錢交易,她寧愿是因為出自于愛,就算是單方面的愛也無妨。
她愿意如是相信。
她定定地望他,尖俏的下巴微微抬起,但那不是傲慢,而是堅決,是一個女人對自己命運的挑戰。
她不甘服從命運,決意奪回主導權。
他奇異地盯著她,仿佛很震撼,良久,才沙啞地評論:“你這張嘴果然跟你自己說的一樣!
“什么意思?”她不解。
“你說過,全身上下你最滿意的就是自己的嘴唇!彼驼Z,拇指挑逗地碾過她柔軟的唇瓣。
“所以呢?”她心韻加速,瞧他異樣的神情,他該不會……想吻她吧?
但他接下來的舉動卻令她失望了。
“快吃吧,粥都涼了!彼麑兹厮稚稀
“……喔!彼祼雷约鹤宰鞫嗲,不情愿地抿抿嘴,垂下頭,乖乖吃粥。
她不知道,她微嗔的模樣落入他眼底,成了一幅最教他賞心悅目的風景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