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安站在放在畫架上,比自己還高的畫前細細打量,拼命回想這似曾相識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你這樣站在這里想也不是辦法吧?”麥克走來對他說。
“那閣下有什么更好的意見嗎?”是充滿火藥味的回答。
他聳聳肩,無話可說。
“我非想起來不可!到底是在哪里看過了……”他雙手揉太陽穴,絞盡腦汁地想。只怕在工作時候都沒這么賣力——不是伊安不熱愛工作,而是他到目前為止還沒碰到這么辛苦的“案子”。
美國?歐洲?應該是歐洲。
法國?英國?意大利?德國?
“到底是哪里。。 彼叵。
“不要亂發瘋,我可沒帶藥來!
“吵死了!你呢?你在書房到底有沒有找到什么線索?”
“有的話也早被雨果找到了,哪輪到我?”
“你真的有仔細在找嗎?”
“你是懷疑我的能力嗎?”
感覺到會進入演相聲的地步,伊安決定放棄詢問,把一切希望放在自己的腦袋瓜上。
“慢慢回想嘛!是在什么時候看到的?”麥克倒悠閑地喝起咖啡來。
“什么時候什么時候……近期的事。沒錯,是最近的事!”
“是在什么情況下看到的呢?”
“是在……見客戶?見客戶的時候?還是朋友?”
“總之是在和人接觸的時候吧?是他告訴你的?你自己發現的?那人是誰,想得起來嗎?”
“……好像是他跟我說,又好像是我自己看到的……”
所以說記憶力根本不可靠!麥克有點無奈地笑。他決定拉來旁邊的椅子,繼續看從書房挖來的書,讓伊安自己去傷腦筋。
找到了又如何,最后得呈的還是他討厭的湯瑪斯。一想到這個,他更努力地偷懶,更用功地玩樂!
“麥克·丹尼爾,你就這么冷血嗎?還不幫忙想!”伊安生氣得搶過他手上的書,順便瞄到里面的插圖……
“你要我怎么幫?是幫你催眠……”
“啊。∵@個!”他捉住書,興奮地指著里面的插圖。
“嗯?”這么快就被你找到?不對啊,只是一張普通的肖像畫草圖而已。
“等一下!”還沒說完,人已經跑開,回來的時候氣喘如牛,手上抱著自己的公事包。
“想起來了嗎?”麥克不禁也感染到伊安的情緒,走到他旁邊去問。
只見伊安二話不說,死命翻著自己的名片夾,里面混著他還未整理的名片。
“就是這個了!”終于,他抽出一張,猶如遇到神跡般高興!懊籽枴さ┨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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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線索,伊安迫不及待地告訴雨果。在湯瑪斯的協助下,訂到第二天早上的火車票,雙雙前往法國。
“對不起,機票會好些的,可是現在這時期根本訂不到!睖斔贡傅卣f,但他們也不在乎了。
“美國那兒來電話,要我火速趕回去,派了專機來。我很想陪你們去的,可惜無能為力!丙溈宋⑿χf。
他到底做了什么,還有專機接送。
這時候也沒時間理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了。
原本還像個軟骨頭似的躺在床上的雨果一聽到伊安的消息,什么心理創傷、感情煩惱,都拋到九霄云外,眼里只看見“夢境里的婦人”的微笑。
在火車里,他反復念著‘旦特恩”,卻怎么也不記得自己曾聽過這姓氏的畫家。
“據米雪爾·旦特恩所言,他的祖先曾是法國宮廷里的仆役,很有畫畫天份,可惜懂得欣賞的王公貴族卻寥寥無幾。”伊安解釋著!八o我看過代代流傳下來的幾副畫,還是畫在牛皮上的,連皮都發黃了,還好畫還是看得見!
“果然是人物像嗎?”
聽到雨果問這問題,伊安不禁瞇起淡藍色的眼睛笑。
“沒錯,而且都是同一個人。”
多令人興奮的消息!
“可見那位畫家多重視自己的作品,還代代相傳!庇旯滩蛔J佩起來,眼鏡后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充滿活力。
“據說以前還有更多的,不過經過法國革命,還有多次的天災人禍,只剩下那幾張了。先說好,雨果,你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比較好。如果不是的話……”
“我知道!庇旯c頭,眼里卻有克制不住的閃耀!耙沁@次也不是的話,我會徹底死心的!
面對這樣的雨果,伊安也不好意思繼續潑他冷水。
老是取笑麥克對雨果就像過分溺愛的父親,自己又何嘗不在取悅他,希望他快樂?對一位年齡比自己大的男人有如此心理,還真是不可思議!
“我到餐車去買點喝的。你要嗎?”他問。
“不了,謝謝!
“我去去就回來!
目送伊安離開,才想好好休息一下,整理好心情,旁邊立刻有人坐下,嚇了雨果一跳。
“這里有人坐……”看到坐下來的人是何方神圣,雨果的血液冷了半截。
“這是我們第一次對話吧?初次見面,叫我羅伊就好!爆斏默F任男友,羅伊,毫無顧忌地伸出手,臉上掛著讓雨果不舒服的笑容。
“你……你為何在這里?”臉色蒼白的雨果四處張望著,無視對方停在空中的手。
“放心好了!笨磳Ψ經]意思表示友好,羅伊也很干脆地收回手!澳愕那捌蓿斏瘺]來。她要回去美國一個星期才回來!
“你想干什么?”
“不要這么冷淡嘛!再怎么說我也是接收你太太的人!”
“你到底想怎樣?”雨果終于支持不住提高聲音。
被對方不懷好意的眼光上下打量,他只覺得頭皮發麻,呼吸變得短促,仿佛隨時有倒下的可能性。
“不要那么緊張,我只是想來告訴你你孩子的事罷了!
“我哪來的孩子!”伊安!為何還不回來!?
“瑪莎果然瞞著你嗎?那女人就是這樣!闭f著,還故意嘆氣。“喂,你還會回意大利吧?找個時間見面吧!這樣我就把詳情告訴你。來,拿好我的電話!
曬得古銅色的手強拉雨果,把紙條往他手里塞。只是這么簡單的動作已讓雨果全身起雞皮疙瘩,猶如感應到他的惡念般。
他迅速拉回自己的手,整個人貼在窗戶上,張著顫抖的口卻發不出聲音。
為什么這么怕他?只因為他和瑪莎是一伙的嗎?為何要來糾纏他?
看到雨果對自己做如此激烈的反應,羅伊反而露出高興的笑容。
“記得聯絡我,可愛的雨果。關于你孩子的事,我會全告訴你的。不過可別讓其他人知道了!
說畢,他一溜煙就跑掉,原來是因為看到伊安從餐車回來了。
雨果趕緊坐好,盡量裝出沒事人的樣子。
他還以為眼淚又要掉出來了,還好沒有!
“雨果?”伊安感覺到異狀,喚了他的名字。
“我沒事……可能是還沒完全恢復吧……”他強迫自己笑得自然些,然后別過頭面對窗戶。
在還沒完全痊愈時拉他出來旅行,是有可能發生這種事吧!伊安不疑有它,沒再追問下去。
要是他得知在這短短的幾分鐘里面發生如此大事,就算死了也不會原諒自己。伊安·科魯斯多弗就是這么一個人。
慌張失措的雨果手握電話號碼,思緒一片混亂。
這是會將自己再次拉入地獄的電話號碼,可是他沒辦法隨手扔掉。他沒有辦法不去在意剛才羅伊提到的“孩子”!
他和瑪莎之間有孩子?怎么可能呢?瑪莎是片字未提,而且從沒看過她有懷孕的跡象。更何況,婚后第二年,兩人就不曾再同房過了!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就不安穩的心,如今更加混亂。上帝毫無憐憫之心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把雨果往黑暗的世界推去,讓人不禁懷疑,雨果·克里斯朵是否將一輩子永無安寧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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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達數小時的路程讓雨果有足夠的時間整理自己的情緒。到達法國的車站時,他已猶如平常人般,一點也看不出任何異樣。
“我聯絡過旦特恩先生,他應該會在家里等我們。我們直接過去吧!”伊安喚來一部計程車,同時對雨果說道。
進入高級住宅區,車子在一棟歷史悠久的住家前停下。
仰望著灰白色的建筑物,雨果發現自己的心在狂跳不已。
他有預感,這次是真的有結果了!
“米雪爾·旦特恩先生,我是伊安·科魯斯多弗!币涟睬弥T,用法文喊道!拔蚁惹按蜻^電話來!
來應門的是一位矮胖的婦人,有一頭白得漂亮的頭發。大概是伊安常來,她看到伊安時,立即親切地上前來環抱他,用鄉音很重的法文說著應該是打招呼的話。
“雨果,這位是長年來照顧旦特恩先生的生活起居的娜達麗太太。”
面對初次見面的雨果,娜達麗亦熱情地抱他,讓怕生的雨果有些不適應。然而,在抱住她的瞬間,雨果發覺自己喜歡上她那猶如媽媽的擁抱了。
在前往米雪爾·旦特恩的房間的途中,伊安繼續和娜達麗寒噓一番。雨果隱約聽出來他們正在討論旦特恩的身體狀況,得知他前幾天才從醫院回來,所幸情況尚算樂觀。
到了二樓角落的房間,娜達麗輕敲厚重的門,用大嗓門呼喚里面的人,然后打開。
“我下去給你們泡茶,你們慢慢坐!彼φf,移動著胖胖的身子離開了。
“希望這次沒白來!币涟彩持负椭兄附徊嬉郧蟠诵械某晒,悄悄對身后的雨果說道。
整理干凈的小書房里坐著一位高瘦的老學者?吹娇腿说牡絹恚匣ㄑ坨R后的藍眼瞇成一條線,可見他非常喜歡客人來訪。
“伊安,我正等著你呢!一路上辛苦了!”米雪爾起身迎接道。
“看你依然很健朗呢,真是太好了!”
“是娜達麗太小題大作了。才不過摔了個跤而已,她就慌慌張張地把救護車叫來!”
“凡事還是謹慎點好!币涟部吹剿麤]事,內心也松了一口氣。“忽然打電話跟你提那件事,真是很抱歉。這位就是我在電話上提到的鑒定家,雨果·克里斯朵!
“你好!庇旯晕⑿卸Y。
“哦,你就是那位鑒定‘夢境里的婦人’的鑒定家嗎?能那么靠近一副名畫,一定很興奮吧?放輕松些,不要拘束!杯h望四周以后,發現自己剛才坐的椅子是唯一一把空著的,米雪爾不好意思地道歉!耙粋人住習慣了,就不會去整理這些書了。對了,那幾張畫,伊安來了電話以后,我就把它們找出來了!
他轉身從柜子里拿出一卷用退色的紅色帶子綁著的破舊的褐色皮紙,交到雨果手上。
要是粗暴些,皮紙大概就會粉碎吧!再怎么說都是三、四百年的東西。雨果將它放在靠墻的桌子上,不得不打起十二份精神,謹慎地翻開。
看到內容的瞬間,雨果倒抽一口氣!
“杰作吧?這樣的技術,居然沒有人欣賞!我可是對這位祖先非常自豪的!泵籽栻湴恋卣f。
“是的,我……我已不知該如何形容才好了……”
這根本就是“夢境里的婦人”的人物畫!用黑炭描繪出的側臉雖然無法看的仔細,可是毫無疑問的,是那位高貴的婦人!
“雨果,簡直一模一樣!”在一旁的伊安也叫了出來。
第二張、第三張,全都是一樣的主角,只是從不同的角度畫,有臉孔特寫、半身、全身,身穿17世紀法國貴族的衣物。
“原來如此嗎……原來這男人就是‘夢境里的婦人’……”
所以才會覺得身材比例奇怪。答案一直都在自己眼前!
——這下子,一切的謎底都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