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站在這里做什么?離騷背完了?”
霍昭黎心醉神迷的表情立刻換成苦瓜臉,極慢極慢地轉過身,看向義兄,“那個……還沒有。”
程逸岸黑著眼圈,心情本就不佳,霍昭黎正好成了出氣筒,“你好意思說還沒有?這篇都折騰一個多月了。三天之內背不完,你以后晚上別想睡覺!”
霍昭黎為難地道:“三天肯定背不完的。我還有許多字不認識……”如果每篇都像出師表一樣短多好……
“我不是一句一句跟你解釋過了嗎?”
你說得那么快,我根本記不住!
霍昭黎來不及分辯,就被一腳踹進山洞里面壁,他不甘不愿地掏出皺巴巴手抄離騷,與滿紙歪斜的“兮”來“兮”去惡斗。
程逸岸看著他皺眉苦思的樣子,心里總算痛快了一點。
他只學了幾個月的“青云梯”,便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自己苦練十多年,卻遠遠不及。
若只是才能上的差距,程逸岸可以一笑置之。但霍昭黎并非因為悟性高底子扎實,而是仗著一身自己都說不清是從哪里得來的內力,才誤打誤撞超越自己——不服氣的正是這一點。
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手藝人,一年到頭辛苦做買賣,巴望著能存夠錢娶個媳婦,卻臨了臨了被學徒既騙走那些錢,又搶走自己看上的姑娘——早知道什么都不教他!
這個笨蛋什么都不用做,卻因為幸運,而得到了別人夢寐以求的一切——想起來真不舒服。
若那幸運者是別人,他白一眼敬而遠之也就罷了,可偏偏是跟進跟出,整天在面前打轉的人,他就算想要視若無睹,也毫無辦法。
“何必遷怒?”老人從山洞一側轉出來,手里拿著株大白菜。
程逸岸不理他,自顧自看著對岸積雪的山峰,換上一臉悠閑欣賞的樣子。
老人緩步走到程逸岸面前。因為身量關系,并未如預期般,擋住他欣賞雪景的視線,尷尬地清咳一聲,才道:“心中不服氣,直接說出來就是,憋著豈不更難受?”
程逸岸睨他一眼,“我今早起來痛痛快快地屙過屎;你收藏的東西不吃白不吃,因此肚子也很飽——還有什么要憋?臭老頭你少自以為是!
什么狀況都搞不清楚的人講什么直接說出來。說出來有用嗎?
恐怕非但沒用,還要忍受霍昭黎好似飽受虐待的可憐眼神,他不說只不過心里郁悶,說出來不瘋了才怪。
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說了難不成能增上個三五百年內力?笑話。
老人被他的話逗笑,“你這個娃娃很有趣!
已經見識到自己身懷絕技,還敢一如之前般無禮,之前道他是驕橫暴戾不擇手段之輩,現在看來恐怕大半是自信無畏的緣故。
程逸岸心中不爽,繼續說下流話出氣:“聽說武林高手多是老當益壯,你久居山谷,是不是積了很多?可惜你就算贊我,我也變不出女人來服侍你。這樣吧,里面那個的臉很不錯,不嫌棄的話你將就!彼f著用下巴指向洞中,露出邪惡的笑容。
老人先是一愣,繼而大笑,“那小兄弟內力當世罕匹,區區臭老頭我可不敢動他腦筋。況且女娃子不需要變,眼前就有一個吧?”
程逸岸哼了一聲,也沒有被識破的驚惶,只是沉吟道:“真的……這樣強嗎?”
老人想了想,點頭,“生平罕見!
程逸岸不語,悵然若失。
“他對你言聽計從,他內力高,在你也是好事一樁,何必不高興?”老人口氣輕快。
他話中的試探,程逸岸如何聽不出來?心中頓時不快,冷冷地道:“他還沒蹦出來的時候,我一個人闖蕩江湖,也過得快活!
“那么如今便是如虎添翼,也并不壞!
“江湖險惡,他又笨,怎待得久?”殺一個人就幾乎令他瘋狂,腥風血雨的江湖,終究不是這種人該待的地方。
這樣想著,程逸岸不禁失笑。
剛開始還想利用那家伙的懵懂無知為自己做事,現在卻在為他考慮了。
果然和笨人在一塊兒久了,也會跟著越來越不聰明。
老人認真地打量他許久,終于開口道:“我昨天使的刀法,你記住多少?”
程逸岸雖然心中奇怪,還是如實答了他:“招式的話,約莫七成!眱裙π姆ㄗ匀徊坏枚。
老人甚感滿意地捋捋胡須,“不錯,不錯。我昨晚問你那義弟,他支支吾吾的竟是一成也記不得!
程逸岸聽了微微皺眉——霍昭黎背書的記性雖差,練武最近倒還差強人意,怎么只記得一成不到?他自然不知道那時候霍昭黎在干著什么“勾當”。
“既然你只是在運氣上輸他,我便給你這個運氣!”老人豪氣地道,“你底子甚好,所練內功也是厚重一路,與其在輕功上下功夫,還不如試試看學實打實的刀劍拳腳,我便把二十多年參悟的這套‘星天刀法’傳給你,你愿不愿學?”
“不瞞你說,我是很想學你這一套功夫?墒牵背桃莅恫[起眼,笑得諷刺,“你先問了他,再來問我——既然我只是退而求其次的人選,那么還不如不學!
老人本以為程逸岸就算擺出高姿態,也會占幾句口頭便宜后就說愿意,卻不料他性子比想象中更拗,只得道:“你說的沒錯。我確是先去問了他。我已垂暮,要令這套刀法不失傳,就須覓一個傳人。若以資質而論,你實在是上好人選,但……”老人一頓,似在選擇措辭。
程逸岸自己替他說下去:“我心術不正,怕學了之后出去為禍人間。而他忠厚老實,沒有這層顧慮!
老人擺擺手,“你雖復雜了些,心術不正倒也不至于。不必妄自菲薄!
程逸岸不在乎地道:“我從來曾指望別人贊聲好,心術不正去害人,總好過被人欺辱!
老人注目他良久,緩緩地道:“你這番話與我平日為人大相徑庭,若是早十幾年在江湖上遇見,恐怕我還會視你為邪道。可是這世上的是非善惡,也不是聽誰一兩句話就能知道的!
“哈,老頭子離群索居,你明明不過是井底蛙一只,竟也自稱正派中人!背桃莅堵犓f辭甚是平和,雖然言語間仍然無禮,卻暗暗把“臭老頭”的“臭”字去掉了。
老人自然聽得出他語中濃濃諷刺,正色道:“你的武學路數看來,也是剛猛純正的正派功夫,數典忘祖,竊為吾輩所不取。”
程逸岸大笑,“我天生是欺師滅祖六親斷絕的人,尊師重道的話,不用來對我說。”
武林中人最忌數典忘祖,聽他他這樣不在乎的口氣,老人皺起眉,眼看就要發怒。之后又像是想到什么般,慢慢舒展開眉頭,輕描淡寫地道:“既然如此,你也不用拜我為師,直接學了刀法去吧。”說完手一揚,一本薄薄的冊子平平飛到程逸岸跟前,程逸岸伸手接過,誰料那冊子上竟蘊含一股大力,震得他后退一步,虎口發麻。
那老人見他吃虧,不平之氣稍消,“這上頭有星天刀法的招式與內功心法,以你的才智與所學正宗內功,大約不出一年,便能有小成!
程逸岸將冊子當玩具似的在掌中顛來顛去,道:“你就算怕自己明日就死,迫不及待找人傳授,也不必病急亂投醫,不情不愿找上我吧?就不怕我練成之后為禍武林?”
“我自有打算!
程逸岸見老人笑得開懷,不禁覺得礙眼,“我怎知你不是編造一本謬誤百出的刀譜來賺我?”
“老朽平生最恨欺瞞,決計不會大費周折來害你這樣武功低微之人!崩先苏f著不悅地皺起眉,“是我要傳授功夫給你,怎變得像在求你一般?”
程逸岸吊兒郎當地回道:“我就是當你求我,可憐你即時便死,才勉強收下這本破書的!
老人忍不住扶住額頭,“好好,我不和你吵。你這就練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盡可以問我!
程逸岸點點頭,一邊翻開刀譜,一邊自嘲:“那傻瓜不肯學,倒讓我撿了個大便宜!
老人悶聲道:“不是他不愿學,而是我不愿教了!
“哦?他怎么惹到了你?”程逸岸微訝。
“你猜我問他要不要學那套刀法時,他說了什么?”老人神情看來十分郁悶。
程逸岸稍一思索,便了然道:“他問你,學了之后能不能用來砍柴?”想象霍昭黎問這句話時的正經樣子,忍不住微笑。老人一拍掌,“著啊!這個年輕人,你說他明明身負絕世內功,卻完全不想在江湖上揚名立萬……”
程逸岸凝目去看刀譜,其上種種神妙變化與高深心法在腦海中一一浮現,以往許多困惑難題,一瞬間豁然開朗。對于老人喃喃念叨的抱怨之辭,卻早已聽而不聞了。
霍昭黎在菜地除了草走過來,只見老人站在洞口前,看著演練招式的程逸岸出神。
“老伯,大哥學得怎么樣?”
老人好似是沒有聽見,瞇起眼,望著大雪中翻飛的身影。
霍昭黎見他神情凝重,不禁憂心。
為練這套功夫,大哥已經連著兩晚不睡覺了,飯也是隨便扒幾口就走開。他忙著自己的事情,顧不上督促背書這點是很好,但再這樣下去,身體一定會撐不住。好幾次想找他說話都被拳打腳踢地趕開,完全沒有辦法。若今晚再這樣,就算會被罰背那些什么賦,也要把他抓回來好好睡一覺,反正真拚氣力,大哥是比不過他的。
霍昭黎正自打算,忽然老人清嘯一聲,剎那間只見他飛身而起,足不沾地地朝著程逸岸掠過去。
老人來到程逸岸面前,二話不說便出掌相邀,竟是毫不留情,招招攻他要害。程逸岸無暇發問,三招守勢之后,挺刀與他纏斗。
他這幾日來手中所習、心中所想,都是“星天刀法”,因此一出手,自然而然便是一招“七月流火”,在空中迅速劃了數道縱橫交錯的弧線,一片刀光中,猛然舉刀直劈老人面門。老人對這一招的熟稔程度遠勝程逸岸,立即往后翻身,雙腳還未著地,程逸岸已經使出“臥看牽!,半跪于地,橫刀迎上他脛骨。老人“咦”了一聲,心中將此招的三十二種變化迅速過了一遍,輕點程逸岸刀鋒借力,再次翻騰上半空,在距程逸岸三尺處站定。程逸岸使出“臥看牽!钡暮蟀胝校嗌矶,作勢取老人前胸。老人自然知道此乃虛招,真正要攻的乃是腹部。急忙將腹部往后一縮,右手急進,去搶他手中大刀。誰知程逸岸竟在半途變招,垂下刀尖,橫刀在地上滑行幾寸,又突然上挑,頃刻便要點到老人鼻尖。老人吃了一驚,后退半步,伸出雙掌夾住刀身。
老人這一夾不自覺使上八分內力,程逸岸一拉之下不動,索性不再使力,笑道:“老頭子好深厚的內力。”
被他一說,老人猛醒——這回相斗并非比拼勝負,不過喂他招數而已,欲以內力取勝,形同犯規。竟在幾招之間被他逼到這個地步,實在慚愧。
想到這里,立刻松手,程逸岸持刀橫擋身前,嚴陣以待。
老人隨意出招,程逸岸多以“星天刀法”的招式相回,偶爾也會冒出原本熟悉的泗合門招式。
“直上銀河”、“參商相違”、“太阿倒持”、“氣沖牛斗”、“弁轉星移”……他一招招使出來,出招變招方位與刀譜上所列多有出入,前后順序也顛倒得無絲毫章法,饒是老人對這星天刀法爛熟于胸,非但難在招數上占到半分便宜,反而愈加混淆不清。只是他勝在功力深厚,才能以一雙肉掌對抗長刀,不落下風。
二人斗得半日,老人猛然收招,道:“就到這里!
程逸岸也跟著停手,嚴峻神色不見,又恢復平日吊兒郎當的樣子,嘲諷地笑道:“老頭子沒力氣了?”
霍昭黎怕程逸岸身子撐不住,早先便近前來看他們打斗。見二人停手,立刻道:“老伯,大哥很累了,你叫他不要再練了吧!”
程逸岸心里說著“馬后炮”,冷冷看他一眼,霍昭黎往后退了一步,隨時準備逃跑。
老人問道:“你為何不照我刀譜上的招式?”
程逸岸揉著眼睛,邊打呵欠邊道:“刀法是死,人是活的,難不成反倒要叫我去聽它?”
老人眼睛一亮,便不說話,垂首沉吟。
霍昭黎見義兄心情不壞,鼓起勇氣上前拉拉他衣袖,關切地道:“大哥,你兩天沒睡覺了,要不要緊?”
程逸岸睨著他,悶聲說:“你倆呼嚕聲太響,我睡不著!卑训锻粽牙枋种幸蝗吷鞈醒,邊往洞中去了。
霍昭黎看著他的背影,苦思睡覺怎樣才不打呼嚕。
每日里程逸岸大多時間演練刀法,偶爾所悟與刀譜上相異,便找老人爭辯幾句。
程逸岸少有余暇顧及義弟,霍昭黎自然樂得與老人一道侍弄田地,暗自慶幸不必去背那些拗口的詩文。又覺義兄到此之后,以往不時出現的陰郁臉色也不太見到,心中甚是歡喜。
如此過了一月有余,三人同食共宿,也算相得。
這日天蒙蒙亮,正是酣然高臥之時,忽然兩聲尖利慘叫,似自半空傳來。
三人同時驚醒,程逸岸與老人對望一眼,披衣往聲源追蹤而去;粽牙杳悦院馗诤竺,隨二人疾速掠過冰湖,往他與程逸岸之前掉進谷中的地點而去。
老人與霍昭黎趕到時,程逸岸低著頭站在雪地中不動,二人上前,不禁不約而同皺起眉頭。
厚厚的積雪之上,躺著只碩大的鵬鳥,那大鵬四肢不斷抽搐,哀哀而叫,眼看不活。大鵬不遠處側躺著個人,隱約可見是泗合門弟子裝束,渾身多處擦傷,血從額頭汩汩流出,已然氣絕。
大約是此人騎著大鵬俯沖下來時,大鵬撞上山崖擦邊下墜,他一直抱緊支撐,著地時才被甩了出去。
“這、這是怎么回事?”霍昭黎白著臉,強忍住欲嘔的沖動,之前殺死馬千駟的記憶又再重現。
程逸岸捂住他眼,又轉過他身子,道:“你先回去!
霍昭黎緊攥住他的衣角,拼命搖頭,“我不走。等下、等下若再有人跌下來,我好接住他。”
程逸岸翻個白眼,“你自己都抖成這樣子,哪有能耐救人。況且他也不是跌下來!贝蠹s是個從許多想擒住師門叛逆,好贏得師長賞識的弟子中,挑出來的倒霉鬼。
老人走到鵬鳥跟前,手蘊內勁,在它頭上輕輕按下一掌,哀叫聲立時中斷。他輕嘆口氣,伸手蓋上大鵬的眼睛。
程逸岸走向尸首,霍昭黎心中害怕,卻仍死拉著他不放。
程逸岸彎腰,向那尸首懷中探去,果然摸到一個信封,上面落款是泗合門辛逸農。
老人冷笑道:“好個泗合門,好個辛逸農。原來這就是名門正派、成名俠士的做派!”
程逸岸搖頭道:“不可能是辛逸農。要來捉我,自己下來便是,不必弄這個玄虛!彪m然泗合門中有能耐下得懸崖的,只辛逸農一人,他卻想不出,其他人中,有誰會使這般不光彩的手段,只為逼他出去?
打開信來,上頭只有短短幾行字:“茲邀點水蓬萊、鶴首翁、飛白居士、十年一劍、江海三遺、陜北洪氏、臨安費氏、洞庭江氏諸賓蒞臨敝派,盼君一敘。”
霍昭黎湊過去看,那十來個姓名、別號里,他只認識一個,已然大驚失色。
“江姑娘被他們捉了?大哥,我們這就出去救人!”
“與我何干?”程逸岸將信紙折回去,不動聲色。
“江姑娘是大哥的朋友,朋友有難,怎么可以不救?”
程逸岸微微掀起嘴角,“那些不過一起喝酒吃肉,尋歡作樂的人而已,既然被別人看作是我的朋友,人品自然好不到哪去。就算他們只是收了別人好處,故意陷害于我,也在情理之中!
“不會的!”霍昭黎急忙否定,“大哥的人品很好,所以身邊的人,自然都是好人。像是江姑娘、李姑娘,都是很好的人!”“天底下大概只有你會說我和她們人品好!背桃莅吨S笑,“有人擺明了要我自投羅網,可惜他們看錯人了。程逸岸可不是一天到晚熱血沸騰的豬頭俠客。那些人于我,也全然不是那么重要的人!闭f著將信朝雪地里一扔,舉步回程。
“大哥!”
程逸岸不回頭,只將手舉過肩,朝他搖了搖。
“大哥!”霍昭黎再喚。
程逸岸不耐煩地回身。
霍昭黎抿起嘴,像是下定決心,抬頭高聲問道:“若是我被捉,大哥救不救?”
程逸岸站定,隔了一會兒,才沉聲扔下兩個字:“不救!
說完縱身一躍,凌空而去。
霍昭黎拾起書信,拿在手中怔怔看著。
“小兄弟,回去吧!崩先苏驹谝贿吙此苏f話,一直不語,這時才上前拍拍他肩。
霍昭黎緊緊抓住他干枯的手,急促地道:“老伯,大哥其實不是這樣的人。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才故意這樣說的。他總是嘴硬,其實心最好了……真的!
他喋喋說話,神色倉皇,不知是在勸說老人,還是安慰自己。
老人慈藹地看他,敷衍著點頭。
霍昭黎忍著惡心,與老人埋葬了那一人一鷹才回來山洞。整日里都用期盼的目光不斷追隨程逸岸,想要說什么又被冷冷的目光瞪回去。程逸岸則與平常一樣,專心致志地顧自己練刀法。
到晚上,霍昭黎也心涼了,尋思著既然大哥不去,明日自己一個人爬上山去泗合門。人多半是救不出來的,至少可以同他們講自己是大哥派去,陪那些人一同被關著便了。
因為生著氣,睡前本想不給程逸岸鋪被褥,又知道若不給他準備,他必定就著氈毯直接睡,夜里定會著涼。雖然不高興,還是鼓著腮幫替他將床鋪整好,也照例另生了堆火,放在他腳踢不到的地方。
老人在旁邊看了不禁搖著頭笑,“小兄弟真是無微不至!
霍昭黎面上一熱,囁嚅著道:“誰叫他總是不會照顧自己。”他有些憤憤,將翹起的被角拍平。
半夜里霍昭黎感到老人睡的方向有人踢了自己一腳,睡眼惺忪地向他看去,卻全然沒有動靜,再轉過頭,卻見火光中程逸岸面無表情地蹲在自己身邊,注目凝視,肩上還背著個包袱。
他覺得有些奇怪,想要坐起上半身與義兄說話,卻感覺全身無力,難以動彈。
“……大哥?”他又下了什么古怪藥?
程逸岸見他突然醒來,似乎吃了一驚,兩人瞪了半天,他才開口道:“我的事我自己解決,你不要跟來!
“你要去救江姑娘她們?”霍昭黎盤繞在心中一日的陰云盡皆消散,松了口氣之余掙扎起身,“你等我穿好衣服,咱們一起去!
程逸岸輕輕一推,將他按了回去,“你給我回家種田,好生當你的鄉巴佬,就當從來沒認識過我。”
“怎么可以?”見他言語中無半分玩笑之意,霍昭黎心中一堵,忍不住大聲道,“說好了同生共死的,我怎么能讓你一個人去?”
“你說話不要這么響。”程逸岸隨手點了他啞穴,淡淡地道,“那種騙小孩子的結拜,你從現下開始就忘了它罷!闭f完撕下一幅衣袖扔到霍昭黎身上,“好了,這回就算我倆隔袍斷義,以后兩不相干!
霍昭黎口不能言,瞪著他欲離去的身影,目眥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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