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五年前,嚴子健被城中百姓懷疑是侯怡怡那場怪病的下毒者后,嚴家就低調許多,這幾年來,堡里的人也鮮少在外走動。
嚴于健的父母嚴士亮、賴宛珊及爺爺嚴克威,心里都有數,侯怡怡的病與生性輕浮的他絕對有關系。
慶幸的是,并沒有證據足以證明這一點,但是眾人的耳語及懷疑的眼神還是將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給逼離邯山,寄居到遠方的親戚家。
而這一任也住了三年,結果他竟色心再起,居然想用加了迷藥的茶玷污表妹,結果沒害到人,反而錯喝了那杯茶,再加上他藥量調配不良,竟將兩種相克的藥粉摻在一起,遂一命嗚呼。
家丑不可外揚,他們草草的埋了他,加上少與外界往來,所以耶山這兒的人都以為他還活著。
嚴家只有一對兄妹,嚴子健死了,就只剩下十五歲的嚴筱曼。
及笄年華的她卻遲遲沒人上門提親,并非她貌丑,相反的,她長得很漂亮,會乏人問津的原因是一來,嚴家慣用毒,世人懼。二來,嚴子健的所作所為,讓外界對嚴家的印象十分不好,所以外人不認為他們可以教養出一個賢妻良母。
而這就是他們現在在討論的事
大廳里,白眉、白發的嚴克威。神情嚴肅,而坐在一旁的另外兩人,是虎背熊腰的嚴土亮及妍姿艷質的賴宛珊,兩人都已過四十,但平日保養得官,看來都才三十出頭,是一對相當出色的男女。
但他們對人苛刻、對子縱容,外界的評價甚低。
而這會兒,三人都為嚴筱曼的婚事憂心,依眼前的情形觀來,再過兩、三年,恐怕也是一樣的情形。
“怎么辦?”三人搖頭嘆息。
“不用傷腦筋了,爺爺、爹、娘,我早已經看好人選了!
濃妝麗服的嚴筱曼眉飛色舞的走進大廳。
明眸皓齒的她確實是個大美人,不過,從小讓家人寵壞的她,驕縱野蠻、目中無人。
“人選?”嚴克威撫著白須,眼中都是籠溺的縱容眸光,“是誰?說來聽聽。”
“對啊,你快說給娘聽!辟囃鹕阂惨运秊闃s,因為這個女兒可比兒子聰明多了。
她露齒一笑,“楚君浩!
此言一出,三人傻眼。
“可是……他與侯怡冶……”
她哼了一聲,“侯怡怡的長相能看嗎?我曾扮男裝去看過楚君浩,雖然朱家正眼蔡任熙也不錯,不過,他最俊,我就要他當我的丈夫!
嚴克威搖頭,“這不是你說要就成的!
“爺爺,你可以的,你跟楚家的老奶奶不是舊識嗎?”
“舊識又如何?你哥哥忝不知恥的去戲弄人家未來的孫媳婦,那份情誼早沒了,可是……”他不解的看著她,“你們這對兄妹是怎么一回事?就一定要跟侯怡怡扯上邊嗎?”
她噘起紅唇,“我才不屑跟她扯上邊,而是她跟楚君浩根本就不配,是她不要臉霸著他不放!彼鰦傻睦氖,“爺爺,你是最疼筱曼的,你去幫我跟老奶奶說嘛!對了,我也可以一起去啊,我先打扮成男子,如果她想見我,我馬上就可以讓她看看,我跟侯怡怡到底是誰比較適合當她楚家的孫媳婦。”
這話倒也說得有理,侯怡怡的丑是有名的,楚君浩配她是委屈了。嚴克威不由得點頭贊同。
嚴筱曼的嘴巴甜,也很會哄他開心,在一再的請求下,他也覺得自己有能力可以幫孫女湊合這段姻緣。
“我知道了,不過,你這女孩兒也真是不害羞!”語氣仍是籠溺多于責備。
她不介意,反正她十五歲了,想嫁人也想離開這個安靜死寂的嚴家堡。
嚴克威在喚來總管準備一些禮物后,隨即跟著女扮男裝的孫女準備了拜帖,乘轎前往嘉本堂。
楚君浩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葉鳳逼著要陪侯怡怡回幸福酒坊看看。
但他們還沒下山,就來了一群客人,而其中一直對他拋媚眼的少年郎,讓他覺得有點眼熟。
由于楚世華夫婦有事一早就下山,所以家中只剩下葉鳳,而楚君浩基于幫奶奶招呼客人及好奇心作祟,便留了下來。
“不好意思,成了不速之客,希望沒有打擾。”嚴克威很有禮貌的跟葉鳳拱手點頭。
“沒關系。”來者是客,葉鳳笑笑的點頭,再看著站在一旁的楚君浩跟侯怡怡,“你們先下山吧!”
“等一等,這件事跟他們有關,就讓他們也留下吧!”嚴筱曼急著開口留人。
葉鳳皺眉,看著站在嚴克威身邊的俊俏少年即,但聽聲音分明就是個女娃兒。
她再細看,嗤,哪是什么少年即?果真是個小姑娘。
“姑娘是?”
“呵呵呵……老夫人好眼力,既然被你識破了,那也就不必隱瞞,她是我的孫女筱曼。”嚴克威得意的看著孫女。嚴筱曼隨即盈盈一笑,“筱曼見過奶奶,奶奶好!
“好!
葉鳳細細的打量她,果真是個妖美艷麗的女子,只是瞧她笑盈盈的沖著孫子笑,再看看這擺在桌上一盒盒的禮品,難不成……一旁的侯怡怡看著發花癡的嚴筱曼,心中對她很不齒,她擺明是想將自己介紹給楚君浩嘛!
不過她看著仍臭著一張臉的楚君浩,他還是心不在焉的,根本沒理會嚴筱曼,看來水妖一連多日沒出現,他還真的很失望。
“嚴老爺子有什么話就直說吧,他們‘小兩口’要下山了。”葉鳳特意強調“小兩口”這三個字。
“那就恕老夫直言了,老夫人該懂得藥即是毒,毒即是藥之道理,所以藥、責本一家,若我們兩家能結成親家……”她臉色一沉,立即打斷他的話,“嚴老爺子,此言差矣,我的孫媳婦就在我身邊,我家并無第二個孫子,如何與你們結成親家?”
他皺眉,嫌惡的看向面無表情的侯怡怡及一臉錯愕的楚君浩,“他們兩人簡直是一龍一豬,俗讀說:‘龍生龍,鳳生鳳’。日后不怕你楚家子孫個個其貌不揚!
葉鳳虛假一笑,“鴉巢能生鳳,嚴老爺子不必替我楚家擔那么多的心!
“你——”
“這件事就此打住,請嚴老爺子不必再說。”她真的受不了嚴家人的狂妄。
“奶奶,怎么可以不談,楚少爺根本不喜歡這個丑八怪,我絕對比她適合當你的孫媳婦的!”
嚴筱曼哪肯就這么走,她邊說邊走到俊俏的楚君浩身旁,“我們是第二次見面,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你了,我跟這個丑八怪比,你想要哪一個當妻子?”
一看就知是讓嚴家人寵過頭,一點都沒有女孩子家該有的矜持!葉鳳是怎么也不會喜歡她。
“第二次……”楚君浩皺起兩道濃眉看著她,突地,他想起來了,朱家正要他去拜拜求神的那一次!皵嘈渲!”她開心的點點頭。
看著她,他覺得很好笑,怎么現在的女子皆如此開放?彩蝶直接色誘他,而這個嚴筱曼也大方的表明要當他的妻,這兩名女子至少了一份傳統女子該有的羞澀與矜持。
還是他的水妖好,不但羞怯、溫柔又恬美。
一想到她,他的眸中即出現一抹深情光芒,不過看著期待的瞅著自己的嚴筱曼,那道光芒消失了,“我心里是有妻子的人選,但很抱歉,絕不會是你,嚴姑娘!闭Z畢,他轉頭看著笑開了嘴的侯怡怡,“不是要下山?走了。”
她好滿足,她知道他是為了誰而拒絕嚴筱曼的,她得意揚揚的移動龐大身軀,跟著與臉色丕變的嚴老爺子及嚴筱曼點頭告辭的楚君浩,越過他們出了門,兩人共乘一項轎子下山。
“我想我不必再說什么了,是不?”葉鳳看著一臉怒火的嚴克威與氣呼呼的嚴筱曼涼涼的說。
“咱們走!”
“爺……”
“走!”嚴克威臉色鐵青的說。
嚴克威知道自己這次是自取其辱了,可是……他倏地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葉鳳,“我想你該叫你兒子或媳婦幫你看看眼睛,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因為只要眼睛沒壞的人都看得出來,侯怡怡根本比不上筱曼!”
她贊同的點點頭,以一種緩和的語調道:“我也看得出來,但為人處世就得堅守一個‘信’字,我也深覺遺憾,也要謝謝你們這么看得起君浩!
葉鳳打圍場,無非不是希望別銀使毒的嚴家有任何恩怨是非。
俗語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況嚴家的毒多是無色無味,豈能輕忽?
而在她放低姿態后,嚴家爺孫倆的心情是舒坦多了,只是嚴筱曼對楚君浩還不死心。
雖然聽從爺爺的話先回嚴家堡,但在侯怡怡跟楚君浩成親前,她都還有機會,她才不放棄。
反正家里多的是毒藥,毒藥可傷人也可治人,她得想想如何利用……楚君浩才下山,一到耶山街上就想下轎了。
“還沒到酒坊!焙钼碜右灰疲R上堵住轎子的出口。
他眉一皺,“我知道,但我要找朋友!
“你先陪我到酒坊,你還沒見過我爹、我弟弟還有趙伯伯……”他裝出一副快窒息的樣子,“求求你先移開,我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楚君浩!”
“我告訴你,”他臭著一張臉給她看,“你可別以為我說的妻子人選是你!
“難道不是我!逼鋵嵥仓浪傅氖钦l,所以她的心有點兒酸,也有點兒甜,也因為吃自己的醋,所以也很可笑。
“當然不是你,這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是你!”
“確定?”
他嗤笑一聲,“確定,而你呢,可以多吃、多喝、多去做些白日夢,少爺我要去呼吸新鮮空氣了!
語畢,他很不客氣的擠開她下了轎,沒想到她也跟著下轎,那他剛剛何必擠得那么辛苦。
他咬牙瞪她,“我警告你,你別想跟,我才不想跟你走在一起!
“跟我走在一起很丟臉嗎?”她有些受傷的問。
“丟臉極了,丟臉到想挖個地洞鉆下去,也想帶個面具,懂嗎?”
為什么差別這么大?她悶悶的反問:“如果、如果我是個美人兒……”“別想那么多,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是,你要認清事實。”他拍拍她厚厚的肩膀,接著轉身就走,沒想到她還是跟著他。
他摔然轉身,氣沖沖的瞪她,“我生氣了,侯怡怡,你打破我人偶的事,我的氣還沒消呢,你最好識相點!”
“你為什么一直對我這么兇?”
“因為我討厭你,行了吧!”他不耐煩的扔下這句話,氣沖沖的走了。
盈眶的熱淚滾落眼眶,她咽下梗在喉間的哽咽,卻見街上的人皆以同情的眼光看著她。
她難過的奔回自己的家,但在快接近幸福酒坊的前一條街時,她停下腳步。
她得緩和一下心情,別讓趙伯伯、弟弟還有爹擔心。
只是一想到楚君浩傷人的話,她便忍不住紅了眼眶。
從前很多人貪圖她的美色跟她買酒,但她變丑后,沒有人再覬覦她的美色,生意談得快,賬也收得快,因為那些人私下都說,早結束早解除,免得傷眼又傷身對于那些言語,她一直不在乎的。
可今天,因為楚君浩的一句“討厭”,她居然這么傷心,還落淚……她生氣自己的脆弱,刻意忽略他在她心中的位置愈來愈重要的事實。
侯怡怡回到幸福酒坊,努力的擠出微笑跟爹、趙伯伯談到在嘉本堂的種種。
報喜不報憂的她,說的都是楚家人及楚君浩對她有多好又有多好,侯南賢聽了很開心,但也很想去嘉本堂住住,畢竟從家道中落后,他就沒住過那樣豪華的宅院了。
但趙無名看得出來她有心事,還有一股郁郁寡歡的落寞。
之后,侯宇軒從學堂回來,一看到她便開心的大叫,侯怡怡這會露出的笑容才顯得真實多了。
其實郁郁寡歡的不只侯怡怡一個人,這會兒在朱家正家中,正娓娓道來這段日子自己與囚犯無異的楚君浩,也顯得郁悶不樂。
但讓他不開心的并非失去自由,而是水妖違背諾言,不再出現跟他見面。
但對兩名好友,他沒提水妖的事,而是將彩蝶跟早先嚴家上門來求親的事說個詳細……“原來你走桃花運嘛,難怪肯乖乖的窩在嘉本堂,沒偷跑也沒求救。”朱家正搖頭,戲夸道:“我們原本還以為你已經被河東獅啃得尸骨無存,或是被璀殘得形鎖骨立了。”
“是啊,沒想到原來是美人兒一個個投懷送抱,難怪你的氣色比我們想的還要好,只是沒啥精神……”蔡任熙上下打量著他。
看兩人都以羨慕的口吻看著他,他抿抿唇,決定還是跟他們坦白,不然,他一個人悶在心里,也怪難受的。
“其實我沒精神是因為我好失望……”
他將自己和水妖的事全盤托出,說完又是長長一嘆。
水妖?!兩人驚愕的互視一眼,隨即摸摸他的額頭,再觀其臉色,“你是不是病了?這世上哪來的妖?”
“我就知道你們不會相信,可是如果不是妖,怎么可能那么動人、那么的讓人意亂情迷?”
“你不會是愛上她了吧?瞧你這種口氣……”他有些臉紅的承認,“我對她一見鐘情,因為她是我所見過最美的女子,她溫柔恬靜、巧笑倩兮,迷人極了!
見狀,蔡任熙忍不住搖頭,姑且不管那水妖是不是幻影,侯怡怡這條少奶奶的路走得還真是坎坷。
“侯怡怡真是、內憂外患。,嘉本堂里有個美麗的婢文彩蝶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外面還有嚴家堡的嚴筱曼投懷送抱,再加上一個翠湖水妖……”他想了一下,突地笑了起來,“對了,我們來打個賭,侯怡怡要是真的能當上楚家的少奶奶,我就娶東街的胖東施當老婆;若沒有,君浩就得當咱們的書僮一個月,免支薪!
朱家正眉頭一皺,“這種事別亂賭,天底下什么新鮮事都有,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不會,君浩不可能拿自己的后半輩子開玩笑!”蔡任熙拉高他的手,“你也起個誓嘛,怕什么?你娘沒生膽給你?何況這事咱們穩贏的!
“說的也是,起就起,誰怕誰?”朱家正高舉起手,想了想心中的名單,勾起嘴角一笑,“侯怡怡若真成了君浩的妻子,那我就發那個賣唱女為妻;若沒有,君浩得扮女人一個月!
楚君浩受不了的看了他們一眼,“你們很無聊耶!”
“玩玩嘛,最近真的很無聊,生活沒你那么精彩埃”“可是對我不公平,我穩輸的!背齐m然思念水妖,但腦袋可沒壞掉。
“誰說?機會一半一半,你要是無法擺平你奶奶,你不就娶定侯怡怡了?這事沒有絕對的嘛!辈倘挝鹾軙f服人。
“那好吧!
楚君浩賭了,反正時候未到,誰也不知道答案。
“只是有點不公平的是……喂!家正,賣唱女長得不錯耶!”蔡任熙覺得朱家正的懲罰不公允。
“那又怎樣?你不是說君浩不可能拿自己的后半輩子來開玩笑?”
說的也是,他只得點頭,但總覺得自己吃虧。
稍后,楚君浩邊吃飯、喝酒,看著朱家正請來跳舞的幾名舞娘,心里、腦海里想的、念的,都是那個美麗的水妖……因為喝太多了,楚君浩醉了,于是他沒去找侯怡怡,而是住宿在朱家。
朱家正則派人到嘉本堂去送口信,說他會暫住他家幾天。
他難得恢復自由嘛,這么快就自動關回籠里做啥?所以他這個朋友還是很不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