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醒之后,總記不得他,可她知道她能夠那樣子正常生活,是因為他。
因為他陪著她,在夢里陪著她。
剛清醒的那陣子,她總是覺得很累,為了她難以理解的原因,她每天光是要開口,都覺得好累,越晚越累,即便是親如老媽,她也不想開口和她說話,可她知道若她保持沉默,只會讓眾人更擔心。
所以。她逼著自己強顏歡笑,逼著自己表現得很正常。
可是,那疲倦感依然無法消除,每每到了夜晚,那憂郁與恐慌的傾向就更嚴重,雖然她總是一沾枕就會睡著,卻也常常覺得再也不愿意睜開眼起床面對這一切。
可是,他會出現,出現在她的夢里,陪著她。
一開始,大部分的時候他就只是這樣溫柔的環抱著她,他讓她覺得安心,也沒有一定要微笑的壓力。
而她總是忍不住先開口的那一個。
他在夢里不著痕跡的鼓勵著她,和她一起散步,與她閑聊。
他懂得很多奇怪的冷知識,他曾經在夜里教她辨認星座,也曾經讓她看在高山上的云海,是他讓她走進那間以前絕不可能走進去的運動用品店的。
當她告訴他,她白天遇到的情況時,他告訴她如果她想逃跑,或許應該去買雙布鞋,真的跑一跑。
跑步可以消耗壓力,他說。
那確實很有效。
“我報名了小型的馬拉松!彼浦,告訴他:“十公里的。”
“我以為你說你每天才跑五公里!彼麚P起嘴角,輕笑。
“嘿,不要操縱我!彼χ焓峙牧怂珙^一下。
“我有嗎?”他挑眉,一臉無辜。
“你知道只要你說你覺得我做不到,”她將雙手交抱在身前,好氣又好笑的說:“我就會忍不住想證明我能做到!
他笑了出來,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狀:“OK,我承認我知道你禁不起激!
“這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是道歉!彼χ焓执了男靥拧
“它不是!彼p笑著握住她看似兇狠的手指,溫柔的看著她:“我很高興你愿意嘗試去跑馬拉松!
可楠小臉羞紅,心卻是暖的。
她知道,這男人是為了她好,他曉得她需要在現實生活中,轉移她的注意力,所以才鼓勵她去跑步——
驀地,遠方隱約有雷聲作響,那轟隆的雷響很遠,但仍教她微微一顫,肌肉不自覺抽緊,慌張的轉頭朝遠方海面上那潔白堆高的云朵看去。
察覺到她的恐懼,他伸手輕觸她的下巴,讓她把頭賺回來,凝望著她道:“你不需要害怕,永遠、永遠都不需要害怕!
“因為你會保護我?”雷聲又在遠方輕響,她牽扯嘴角,緊張的笑問。
但他沒有笑,他只開口說:“是的,因為我會保護你!
換了別的人這樣對她說,她一定會覺得很好笑,但當承諾是從眼前這男人嘴里說出口,只讓她的心一顫,喉微緊。
他是認真的,她知道。
不是因為他曾和她并肩作戰,曾經替她擊倒夢中的壞蛋與惡龍,而是因為別的原因,別的她現在想不起來的原因,可她知道這男人說到做到。
情不自禁的,她再次抬手輕撫他的臉龐,凝望著他湛藍的眼眸,低喃輕問:“為什么我醒來之后總記不得你?”
“因為,我只是夢,我并不存在,你不需要記得我!
他扯嘴角,笑著說,可她能看見,他眼里有著莫名的疼痛涌現,那讓她心口跟著抽痛,待她回神,她已經傾身向前。捧著他的臉,吻了他。
他愣住,她能感覺到他渾身緊繃,只是悄悄倒抽了口氣。
她不是很擅長親吻,她沒有經驗,但隱約中,她知道該怎么做,他嘗起來那樣熟悉,她知道,這么做是對的。
他一直幫著她、照顧她、保護她,他在乎她的想法,知道她的恐懼與害怕,她清楚這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會這樣為她付出一切。
這個男人是她的,屬于她。
他的藍眸因欲望而變深,薄唇微顫,半張,吸著氣。
她不知羞恥的貼著他的唇瓣,撫著他的臉龐,悄悄的、悄悄的,說出心底的渴望:“我希望……你是真的……不只是夢……”
他渾身一顫,藍眸更深,深到像冒出了火,她可以看見他眼中的渴望,可以感覺到他握緊了她的腰,感覺到他微張的唇瓣,輕觸著她的。
“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她悄聲開口輕問。
這一句,讓他驀然清醒過來。
噢,她真該死,她是個笨蛋,她不該問這個問題的。
天色因為他陰沉的情緒暗了下來,他在那一秒,退了開來,縮了回去,開口回了那個她聽過太多次的名字。
“佛蘭肯斯坦!
“這不是你的名字。”她微惱的瞪著他,佛蘭肯斯坦這名字出自瑪麗·雪萊在一八一八年出版的小說,她雖然在夢醒之后記不得他,但他所說的一切,卻全都藏在她的潛意識里,她在經過書局時,忍不住進去買了那本書回來看,就像她走進那間運動用品店一樣。
她在乎這個男人,她喜歡他,她想要知道更多關于他的事,他是如此真實,他不可能只是個夢,不會只是個夢。
或許她瘋了,終于瘋了,但是——
“佛蘭肯斯坦是科學怪人的名字!彼龍远ǖ目粗f。
他的藍眸收縮,竄過更深的疼,他甚至松開了她,起身走了開來,粗聲說:“那剛好也是我的名字!
可楠不死心的追了上去:“胡扯!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佛蘭肯斯坦!彼俅未致曋貜,邁開腳步往前走,穿過草坪,踩上公園里的小徑。
可惡,她好像揍他,這男人為什么這么頑固?
她快步跟在他身后,氣惱的握緊了拳,說:“佛蘭肯斯坦是人造人,你不是!
他渾身一僵,猛地停下了腳步。
天色更暗了,明亮的陽光被云遮掩。
遠處的海浪拍打著提防,濺起丈高的白色浪花。
可楠有些驚慌,不由自主的伸手環抱著自己。
就在這時,她看見他轉過身來,用那雙深邃的藍眸看著她。
“對不起,我錯了!
男人的眼里,滿布泉涌的苦痛。
一股更深的恐慌,從心底竄出,可楠知道,這男人不是為了不肯回答她的問題在道歉,不是為了他壓不住脾氣而道歉,他是為了別的原因。
“我只是夢!彼嬖V她,啞聲道:“只是躲在你夢里的鬼魅!
“如果你只是夢,為什么不讓我知道你是誰?”她看著他,小臉刷白,反問。
“因為我不重要。”他痛苦的看著她,嗄聲說:“小吉普賽,你聽清楚了,這是你的夢,你才是最重要的——”
心,痛如絞,似在燒。
“不,我不是……”可楠搖著頭,慌張的往后退了一步,強扯出笑容,道:“對不起,我不問了,不會再問了,你不要……”
但他伸手緊緊抓住她的雙臂,不讓她逃,狠著心說:“我只是你想像出來的同伴——”
“不是……”她死命的搖著頭,忍不住往后再退:“你不是……”
他伸出手,將顫抖的她拉進懷中,可他沒有停下來,只是擁抱著她,啞聲道:“我不是真的。”他粗聲說。
“你是真的……”她的心好痛,好痛好痛。
“你很堅強!彼Z音嗄啞的說。
“我不堅強……”無法遏止的淚水奪眶,漫流。
“你很堅強,你知道的,你很堅強,你并不軟弱,你不需要我,你知道你不該逃避現實,你知道你應該把我——”他頓了一下,痛苦的強迫自己將那話說出口:“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