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上次酒醉事件后,他不敢未經她的同意就將她帶回自己家,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將她送回來,并且還想了一番好聽又合情合理的說法,好安撫說服親眼見孫女被“蘇家那個臭小子”抱回來的柳姥姥。
也不知柳姥姥是因為震驚過度,所以反應不過來?或是他的嘴上功夫實在一如往常那般誠懇——還是厲害——得令人輕易就信服了?因為柳姥姥居然對他臨時掰出的“柳小姐貧血昏倒在路邊,恰巧為晚輩所見,故請姥姥莫責怪誤會于她”這番話,居然眼也不眨地就接受了。
而且柳姥姥不只沒發脾氣,反而還命人好生送他出府。
難道是因為他上次給姥姥的印象太好了,所以姥姥這次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同他為難?
蘇瑤光就這樣帶著三分疑惑、三分忐忑和三分怔忡地回家了。
只是他也沒忘記央求柳姥姥,待柳搖金醒了之后,可否讓人到蘇府送個口信,也好讓他安個心。
但是這些事柳搖金統統都沒有參與,統統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當她醒過來之后,在暈倒前的所有記憶全都回來了——
那個天殺的蘇瑤光!
“下次我要是再信了他蘇混蛋講的任何一句鬼話,我柳搖金三個字就倒過來寫!”她幾乎咬碎一口貝齒,怒氣沖天!八枪室獾!他完全都是故意的!”
“呃”柳姥姥反常地保持沉默,眼神古怪地瞄了孫女兒一眼。
“我就知道他從頭到尾存心耍我,他根本無時無刻無不在找機會整我!娘的!下次就不要讓我再看到他,我保證見一次扁一次,扁到他娘都不認得他為止!”她狠狠撂下重話。
故意向她道歉,故意解除她的警戒,然后故意抱她嚇昏她……
這就是他的詭計!他就是喜歡看她的笑話
“我說……”柳姥姥清了清喉嚨。
“姥姥,您不用說,我知道您也看那家伙不爽很久了!”柳搖金說得噴牙切齒,義憤填膺,氣得在大廳里來回團團轉,都快把地磚給踩破了!霸撍赖募一,虧我還想跟他義結金蘭咧,早知道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我就——”
“你要跟人家義結金蘭?”柳姥姥挑眉。
她腳步一頓,小臉一陣羞慚發燙!澳恰⒛鞘窃谖易R破他小人嘴臉黑心腸之前發生的事,做、做不得準的!
“你幾時跟人家變得那么熟絡?”柳姥姥懷疑地望著她。
“……”
“丫頭,你該不會瞞著姥姥,私底下和那小子搞出什么梁山伯與祝英臺、卓文君情挑司馬相如的橋段吧?”柳姥姥的眼神非常奇怪、非常暖昧。
“才、才沒有!”她一愕,小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沒兩樣!罢l會看上個作媒的!”
柳姥姥這下可不高興了!白髅降脑趺戳耍孔髅降姆阜ɡ?你吃的穿的喝的用的,哪樣不是從這上頭來的?”
“姥姥,我不是那個意思……”柳搖金自知失言,吞吞吐吐的解釋,“我只是……只是……”
“反正我不管!绷牙褜に剂撕冒胩欤髂X子暗暗盤算出了個主意來!拔医o你兩個選擇,一是趁早死了那條拜師學藝當俠女的心,快快接下咱們家這盤生意——”
“姥姥不要啦!”她哀叫。
“不要也行。”
她的哀叫迅速消失,不敢置信地瞪著柳姥姥,這簡直是神跡出現。
“真的嗎?不要也行?”
怎么可能?她十八年來苦苦想擺脫的接班夢魘居然在這一刻輕輕松松消失無蹤?
是姥姥突然病了,所以胡言亂語起來?還是她昨天酒喝太多,腦子給燒壞了,耳朵也出現幻聽了?
見孫女呆愣在當場,嘴巴大張,眼神呈呆滯現象,柳姥姥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
“用得著這么一臉驚嚇?”柳姥姥忍不住擰了擰她的臉頰!斑@不正是你最巴望的嗎?”
“姥姥,您、您說的是真的?不是誆我,也不是故意哄我開心的?”柳搖金總算恢復清醒,感動到差點噴淚!拔艺娴目梢圆挥米髅饺肆?”
“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么?”柳姥姥白了她一眼。
當媒人真有這么見不得人嗎?不肖孫。
“姥姥,您說話別這么不干不脆的嘛,到底是行不行呀?”
“你想行也可以,那就是第二個辦法了!绷牙训靡庋笱蟮男迹骸拔易屘K瑤光入贅,接下我們柳家的媒人生意,你就可以不當媒人。”
柳瑤金有一剎那的腦袋空白,無法呼吸,心臟停止,臉頰飛紅。
但是會過意來后,她隨即一臉駭然。
“姥……姥姥……您……開什么玩笑?”她雙腿有些無力,險些軟倒!斑@事不能開玩笑的,是會死人的!”
瞧,她剛剛不就嚇得差點閉過氣去了?
“我這輩子從來沒這么認真過!绷牙褕远ǖ氐。
“可……可是……你們兩個……”她顫著聲,結結巴巴的說,“年紀會不會相差……太多了點?”
柳姥姥一怔,待會過意來,立刻毫不留情狠狠給她巴了下去!
“哎喲!您干嘛打我呀?”柳搖金抱著炸開劇痛感的腦袋瓜子,疼得哀哀叫!斑@是事實嘛!”
“你腦袋裝大糞?我都幾十歲的人了還老牛吃嫩草,傳出去還能聽嗎?還要不要做人哪我?”柳姥姥火大極了。
“對不起……可姥姥您沒講清楚啊!彼緡,突然想起一事,“不對,那您的意思是叫他入贅給我們家的誰呀?”
“還有誰?”柳姥姥又叉腰,突然笑得好不詬異。
柳搖金沉默了一瞬,猛然睜大眼——
娘呀,活見鬼了!
春日遲遲,醺人欲醉的午后,陽光特別的溫柔,微風特別的輕軟,人們的笑容也特別的可親,就連銀子人匣的聲音都特別的清脆響亮好聽。
蘇瑤光將本日營收的媒人金鎖入羅鈿紅木匣子里,里頭銀票加銀兩,隨隨便便也有個三五百兩,足夠尋常八口人家十年的吃穿用度了。
可這不過是蘇氏媒人館一日的收益,由此可知,近年來蘇氏生意的紅火程度。
因作媒伴隨而來的豐厚利潤與良好名聲雖然很誘人,但對蘇瑤光而言,能夠為諸多癡男怨女從中穿針引線、牽成好事,那樣的成就感與挑戰性,才是他對于這一行樂此不疲的主要原因。
尤其,他外表看似溫文爾雅和善,其實內心固執反骨,當初人人質疑他一個大男人如何接管家傳媒婆事業,甚至唱衰他不到三天就會打退堂鼓、自媒人市場上敗下陣來。
但三年來,那些原本指指點點、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的人悄悄閉上了嘴巴,后來甚至開始羨慕、嫉妒,甚至崇拜起蘇家的日進斗金,客人絡繹不絕。
他向所有人證明了,作媒不是女人的專利,只要有心,嘴巴巧,手段高,行事謹慎認真誠懇踏實,男人也能成為媒人之王。
但是至今他猶感遺憾的是,只要一提起江南媒人世家,大家首先想到的還是柳家,然后才會是蘇家。
“總有一天!彼庵敝蓖虼巴,那堵朱紅高墻上端的萬里開闊青空。“蘇氏媒人館會成為天下媒人界第一把交椅,無論是遼闊漠北地域,抑或是海外島國,只要提起作媒二字,想到的就是我蘇氏一門!”
和柳搖金的厭惡排斥不同,他對于牽線作媒此行業擁有遠大抱負和理想,只不過他也頗能理解她為何不適應媒人生涯。
她的性情黑白分明,喜怒哀樂形于色,并非不能與人虛以委蛇,而是覺得無此必要,更懶得浪費唇舌和精力。
更何況,她的志向是當個威風凜凜的俠女——俠女跟媒婆相比,的確是好聽又瀟灑氣派。
再說了,凡是入她眼的都是些壞例子,更加坐實了媒人陷害男女成怨偶的事實,也讓她對媒人的壞印象始終根深柢固。
“金兒,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扭轉你的觀念和印象!彼哉Z,暗自立誓。
他要讓她相信,柳蘇兩家雖是世代對手,但他們共同所做的這件差事是值得,而且深富意義的。
也許,到時候她就不會這么排斥他這個當媒人的“蘇兄”了。
蘇瑤光握緊拳頭,躊躇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