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我總是在想,假如身體里的余毒清了,假如性命再無礙了,我一定要問公主一句話——」
只聞他的聲音越發低沉,彷佛醇酒,讓她聞之已醉。
他續道:「到時候……紫薇花開的時候,公主可否……可否……」
可否什么?難道……
這次她隱約猜出他要說什么,雙頰已然通紅,是驚喜也是不敢置信。
「殿下——殿下——」一個宮婢忽然從遠處跑來,打斷了他們倆。
那句話他就快說出來了,卻被驟然打斷了。
雁雙翎退開一步,方才的迷醉似清醒了一大半,就像作了個短暫的夢一般,她都不太確定剛剛他說了什么。
斯寧宇忽地笑了,像是在笑時機抓不對,無奈又可嘆。
「什么事?」他清了清嗓子,回身問那宮婢。
「皇后娘娘請殿下與公主到中宮一趟!箤m婢答道。
皇后找他們?莫非,昨夜她留宿怡蘭殿的事已經傳到皇后耳朵里了?
雁雙翎擔憂地看了斯寧宇一眼,卻見他鎮定自若,清風拂過,他一如平時展開自在笑容,她忽地覺得,就算真的被發現也不要緊,若是跟他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第9章(1)
兩人偕同來到中宮,只感覺四下肅然,且不僅皇后在、太子斯寰平在,就連沛帝也在。
雁雙翎隱隱覺得,似乎真出了什么大事,否則一向政務繁忙的沛帝是不會露面的。
「兒臣給父皇、母后、皇兄請安!顾箤幱钌锨皢柊。
雁雙翎亦跟在其后,施禮問了安,但氣氛十分詭譎,眾人明顯對她的態度皆是冷冷的……或許真是因為她跟斯寧宇近日過于親密,惹得幾人不快了吧?
「今日讓你們兄弟倆過來,正好你們父皇也在,」皇后打破沉默道:「為的是一件大事,本宮得告訴你們!
斯寧宇看了看斯寰平,斯寰平亦一臉迷惑,看來也不知皇后葫蘆里賣什么藥。
「為著冊立太子妃之事,本宮特意去信雅國,雖然雅國現在內亂,但本宮與雅國皇室也算遠親,于情于理,總得知會他們一聲!
雁雙翎凝眉,只覺得皇后多此一舉,用意不善。誰都知道如今雅國是呼蘭拓主事,她那侄兒不過八、九歲年紀,哪里懂得這些?
皇后續道:「昨日得到了回信,一看之下,本宮著實吃了一驚,所以今早便把你們都叫來了!
「母后,到底何事,還請直說了吧!顾瑰酒叫χ徍蜌夥眨缚墒茄艊沁叢粦?那倒不是什么為難的事,反正兩國開戰在即,這禮數也顧不得許多了!
皇后搖了搖頭,忽然指著雁雙翎道:「你們可知她是誰!」
眾人面面相觀,不知皇后何意。
斯寰平率先開口,「母后,您是在說笑吧,這是上原公主、雙翎表妹!」
「不,她不是雁雙翎!她,只是一個細作!」皇后厲聲道。
細作?!雁雙翎瞪大眼睛,難以相信自己所聽所聞;屎笫钳偭藛幔烤尤徽f她是細作?!
斯寰平斂了笑容,急道:「母后,您若反對這門親事,兒臣尚能理解,但您這樣中傷翎妹妹,到底不妥當!」
皇后怒道:「哼,真正的上原公主雁雙翎已經在流亡途中被亂軍誤殺,尸首在半個月前發現,只是我們與雅國相隔甚遠,消息一直沒有傳到這里來!
什么?!雁雙翎越聽越覺得荒唐,她好端端一個人在這里,皇后居然說她已經被亂軍殺死了?
斯寰平與斯寧宇亦震驚萬分,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眼前這個女子只是細作!」皇后再次指著雁雙翎道:「她并非真正的上原公主!」
「姨母,」雁雙翎淺笑,清了清嗓子,鎮定道:「究竟是什么人給姨母回的信?雅國大將軍呼蘭拓嗎?他本就不希望我與沛國結親,這一紙謊言造得荒唐,姨母怎就相信了?」
「兒臣從前出使過沛國,可是親眼見過上原公主的!顾箤幱罹o接著出面維護,「皇后娘娘您更是公主的遠親,如此荒唐的污蔑,皇后娘娘也信了?」
「你見過?那是幾年前了?」皇后依舊固執,「本宮雖是上原公主的遠房親戚,卻從沒見過她。這細作只是相貌與上原公主相似而已!
斯寰平也上前幫腔,「母后這話越說越是奇了,就算眼前這位是細作,那又是哪里派來的細作?有何目的?總得有緣由!
「四海列國,想讓我朝不得安寧的,也不知有多少!」皇后冷哼一聲,「此女自從來到沛國,一方面與長祁王走得近,一方面又極力想當上太子妃,在你們兄弟之間,不知生了多少事端。更可怕的是,她竟想燃起沛雅兩國的戰火!這不是細作所為,又是什么?」
這話聽來,倒像有些道理。雁雙翎自問,自從她來到沛國,的確沒做什么益事,倒是成日里興風作浪,特別是害得斯寧宇受了重傷——這點真讓她自責不已。
「無論如何,只憑一紙書信便質疑公主的身份,這讓兒臣怎么都不能信服。」
斯寰平轉而對沛帝道:「還請父皇命人徹查此事!」
斯寧宇亦道:「呼蘭拓既然派人偷襲了我江北大營,說明早對我朝有所戒備,他此時修書說公主是細作,其心可議,畢竟若公主與皇兄婚事不成,我朝便不會再派兵討伐呼蘭拓,他便得利了,是以還請父皇徹查!
沛帝端坐著,細細聽著,一直沒有說話。
「就算要徹查,也該先把此女監禁起來!够屎罄淅漤谎垩汶p翎,「聽聞昨夜她在怡蘭殿待了一宿,這不擺明了是想挑起他們兄弟之間的不和嗎?這不是紅顏禍水、狐媚禍國,又是什么?」
斯寰平聽了一怔,臉上隨即閃過一絲難過之色,但很快的便強抑下去,只道:「二弟受傷后,翎妹妹感念二弟的恩情,常去探望,這個兒臣也是知道的!
雁雙翎頓時有些愧疚。說實話,她對斯寰平從來只有虛情假意,可這關鍵時刻,他卻處處向著她,為她說話,甚至沒有懷疑過她,原來……他是真的喜歡她。
她一直以為,他只把自己當成娉婷的替身,不過是一件擺設飾品罷了,原來,她倒是低估了他的為人稟性,他竟是如此善良寬厚之人。
曾經,她懷疑他為了一己之私,故意派斯寧宇上戰場,不顧兄弟之情,如今看來,他也是迫不得已吧?
沛帝終于開口定奪,「朕會派人徹查此事,但查清之前,還請上原公主在宮中好生住著,不要四處走動才是。」
這是打算軟禁她了?
雁雙翎澀笑,輕輕地垂下眸去。這算是上天給她的懲罰吧?她的確不該為了復國,便攪亂了另一個國家的太平,落到如此下場,也是活該。
雁雙翎坐在窗前,只見園中侍衛守衛森嚴,宮婢齊站在游廊之上,木然無聲。
她喝了一盞茶,獨自跟自己下了一盤棋。
今日,是初冬難得的好天氣,陽光竟比夏天還透亮,可惜她哪里也不能去,被軟禁在這屋子里。
不過這幾天她倒清靜許多,也想了許多,心中漸漸沒有恐懼,只剩從容。
事情最壞的結果,不過當她是細作罷了,那也沒有什么大不了,就拿她這條命賠了罷了。
父皇死了,母后死了,大哥也死了,就只剩下她了,獨留在世不過孤單,若說她還有什么不舍……那便是她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對他,倒是有些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