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他傻嘛!看帳的本事一流,她只不過陪他看了半天就看得眼花,滿腦子都是化身為蛇的數字,拚命鉆咬,頭痛極了,而他不用一個時辰,就將帳目看完。
可要不傻,誰會在明知對方存心不良的情況下,親手送上能讓自己喪命的大禮,養大野心者的胃口,讓他變得更貪婪?那個敗家子沒錢都能使壞了,使盡一切手段欲致人于死,如今手頭寬裕了,還能不靜極思動,想盡辦法除去絆腳石嗎?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本性不會變,李承澤以為自己的舉動是救贖,她卻認為是陷害,害人越陷越深,無法自拔,終至走向大家最不樂見的結果。
“妍兒,我知道你關心我,不想我再出事,可是他終究是我兄長,身體里流著和我相同的血,我能幫的就是讓他有回頭的一天!彪m然希望渺茫,但不去試試,他愧對自己的良心。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既然他因禍得福,因中毒而改變心性、寬以待人,又為何不能給親手足一個自新的機會,讓他明白只要虛心改過,旁人自生敬重。
“哼!誰在乎你死活,傻子一個!彼_視。
“對,我是傻子,所以你不能不理我,要不,我會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用信任的眼光直直盯著她瞧,那澄澈的眼直達人心。
葉妍心跳漏了一拍,沉溺在他那寫滿情感的藍眸之中,久久之后,她輕輕地嘆息!拔艺媸巧陷呑忧妨四,今生得來還債,你呀根本是用傻氣來騙我的同情心嘛!彬嚨兀掍h一轉,口氣兇悍!跋麓蝿e再做爛好人了,拿大米喂老鼠,我不過一盞茶時間沒盯著你,你就給我找麻煩,要是再有一回,信不信我先毒死你,省得被你氣死!”什么斕性情嘛!
竟然還有把黑布染白的妄想。如果能將他之前的不講情面跟現在的斕好人個性調和一下該有多好。
知道她氣消了,李承澤笑顏一展!拔揖蜁缘缅麅喝俗詈茫粫牢姨,我……”
話說到一半,一塊秋香色的絹布突地從茶樓二樓飄落,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他頭上,蓋住他半個身子。
葉妍見狀,先是一驚,繼而忍俊不住的爆出大笑,拉下十尺長的布帛在他身上比劃,作勢要為他做一件外袍。
“!對不住,對不住,小老兒滑了手,讓你受驚……啊,你……你是李府的二少爺?!”少年白加上異色瞳眸,這城里除了他還有誰。
掉了布的老叟面露驚恐,驚駭地連連抽氣,眼含羞愧地低下頭,有些慌急地想立即消失。
“這是你的布?”李承澤摸了手上的布匹問,小有瑕疵,但不失為好布。
一聽他提到布,老叟面無血色,兩眼突然含淚的跪倒在地!笆俏义e了,二少爺,我不該貪小便宜買你李府的私貨,你原諒我,不要把我送官嚴辦,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咦!這是怎么回事?
葉妍狐疑地看向同樣嚇一跳的李承澤,但他很快了悟發生什么事,上前扶起老叟。
“老丈別慌,我不會怪罪你,請起來說話。”他有那么嚇人嗎?老叟居然嚇到腿軟。
“二少爺……”他訝異的瞠大眼,不敢相信傳說中嚴峻冷情的二少爺竟會如此和善。
他是驚到雙腿無力,而非畏懼他與眾不同的外貌。
“不用怕我,我不會傷害你,你好生地說來,究竟何事讓你驚慌失措?”李承澤和顏悅色的問,毫無富家少爺的驕氣。
“我……我……”一想到白白損失的銀子,老叟悲從中來,掩著面竟號啕大哭起來。
“老丈莫要傷心,有什么委屈說出來,咱們合計合計,能幫你的,我絕不推辭!奔热凰岬搅瞬,大抵與李家布行有關。
見他真誠的神態,語氣又和煦,老叟一抹淚,哽咽地說:“我本是陳縣的布商,想向李家布行下訂單,買批上好絹布,沒想到……”
不知是誰曉得他要買布,便在傍晚時分上門,兜售李家流出的布,價錢是原來的一半。
他看了看布,確實是出自李家,于是一時豬油蒙了心,起了貪念。
“……以二少的眼力應該看得出這塊布摻了粗紗,我當初以一匹十兩銀子買下,三百匹共三千兩,以為轉手一賣至少賺進萬把兩,誰知……”
“誰知對方交貨前掉了包,把好絹換成劣布,讓你由大賺反倒貼幾千兩!睋搅舜旨喌慕伈贾贿m合做喪服,但一般喪家哪需要用到大量的布,頂多三、五匹已是望族出殯的排場。有貨無市,做生意的最大忌諱。
“是呀!我就是這么上當的,可我去和對方理論,他反口咬定不認識我,還說我假借李家名義賣布,壞了行規,要拖我去見官……”他說著說著,老淚縱橫。
“你可記得那人是誰?”如此惡劣,真是同行之恥。
老叟偏著頭,想了一下。“我聽到他身旁的伙計好像喊他……呃,游掌柜。”
異色瞳眸微瞇,藍影暗閃!班牛∥颐靼琢,老丈若不嫌我唐突,可否成為李家布行在陳縣的商號,你所需的一切布料,我將悉數供給!
“什么?你……你為什么……”他驚訝地瞠大了眼,難以置信。
“那三百匹布就賣給我吧!我可以交由名下商行販賣,不過價格恐怕無法讓你滿意,僅能以一匹五兩收購!彼闶琴r本了。
但是,他贏得人心,老叟感激的一再致謝。
李承澤高明的經商手腕沒變,只是做事的手段放軟,與人和善,以關懷代替嚴厲,笑容取代了冷峻,讓人感受到他的真誠。他處理這件事的方式在同行中傳開,死忠為他做事的人更多了。不過,李承澤仍有隱憂。老叟口中的游掌柜,他幾乎可以判定是死性不改的游鎖德,他和李承恩合謀偷運布行的布,偷龍換鳳的一布二賣,盡做些見不得人、偷雞摸狗的事。
他真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無人察覺嗎?
第十二章(1)
“大娘,我知道這么說有點失禮,不過你既然請了媒人說媒,娶進了秀外慧中的媳婦兒,盼的不就是早日抱個孫子,讓李府開枝散葉,延續香火?”
“這……”白白胖胖的小孫子呀!肥嫩的小手小腳,瞧得都歡喜。
“是呀!夫人,哪有娘子娶了卻不理的道理,二少爺不急著當爹,難道你不急嗎?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要是不催催他,這輩子可就抱孫無望了。”
廳堂里,游鎮德跟李承恩正你一言我一語像在說相聲似的,說服著大夫人。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的財路又被李承澤給斷了。
不用三個月,一個月不到,西灣的三間布行,兩座繡坊,已經被無心做事的李承恩搞得烏煙瘴氣,哀號聲四起,只差迭根稻草上去就垮了。他不管事也就罷了,底下的人還算規矩,該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會橫著心偷斤減兩,妄起貪念。偏偏他大少爺威風得很,日上竿頭才去店鋪逛個兩圈,假意對布內行,做了不少令人頭痛的決策,然后拿走一天營收的銀兩。
他忘了買布要錢,只出不進,拿什么批貨?
收購蠶絲也要錢,工人、伙計、繡娘的工錢,這些他一概不理,無賴地要他們上李府,找當家二少爺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