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
樓嵐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揉揉撞得生疼的后腦勺,隨即臉色發白地將原本已拉下的窗簾攏得更加嚴實。
沒被發現吧?應該沒被發現吧?如果從那么遠的地方還能看到她的話,就不是人而是怪物了。
饒是這么想,她還是神經兮兮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再合十拜了拜。主啊,如來佛啊,如果你們真的存在的話,保佑我下一眼不要瞧見什么恐怖的畫面!
拜畢,樓嵐鼓起畢生最大勇氣小心探向鏡筒,鏡筒中的畫面……不恐怖,只是很詭異。
才不過幾分鐘,原本空空蕩蕩的斜坡上就多了幾個彪形大漢,仿佛憑空鉆出來似的,清一色黑西裝大墨鏡,襯得被他們圍住的白衣男子更加顯眼。
搞什么鬼?樓嵐下意識地揉揉眼,沒錯,并非她黑幫片看得太多出現幻覺,確實有一群氣息詭異的黑衣人在圍堵她的鄰居。
“這一帶最近不大安寧哦……”
不知是何時聽過的話莫名在她耳邊響起,未及反應,便見那個人似乎對那群大漢說了什么,一干人悄無聲息地繞入屋子后方。
那里……她記得是一片廢棄的廠房,這一帶規劃得亂七八糟的小區中,那樣的荒地就有好幾處。
樓嵐不假思索地抓起鑰匙沖了出去。
毫無遮蔽物的斜坡上白花花的陽光射得人頭暈,越走近那幢屋子,越能感受到那股詭異的寂靜。棉質拖鞋悄無聲息地跨過屋后坍塌了一半的廠房墻壁,立時便聞到濃濃的鐵銹味。
真是的,這些廢銅爛鐵都不早處理掉。樓嵐想,捂著鼻子繞過眼前銹跡斑斑的巨大機器,霎時凝住了。
掩在掌心下的口無聲地張開。
原來……她方才聞見的不是鐵銹味……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僵硬的身體自動做出后退的反應。
“鐙!”掌中的鑰匙輕擦過身邊一根金屬管。那么細微的一聲,場中的男子卻已轉過了頭。
樓嵐癱靠在身后的機器上,鑰匙從指間掉落,滾了幾下后落在她與對方之間的地上,黑色的十字架靜靜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是你啊……”男人說,舔了舔指尖濃稠的紅褐色液體,“又見面了呢!
樓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縱使她有異于常人的童年經歷,縱使她畫了許多鮮血淋漓的恐怖畫面,可在面對幾具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每個的胸口還開了個大洞的尸體時,還是控制不住手腳發軟。
她死死地盯住駐立于尸體前的白衣男子。
說來可笑,自己為這人弄得精神錯亂,可卻是頭一次見到他的正面……竟是在這種情形下。
男子長得極為清秀斯文,雖然顏色偏淡的薄唇令人一見之下橫生突兀之感,卻無損于那帶著優雅氣息的直鼻長眼。略細的眉毛平時必定是如雕像般波紋不驚的,可眼下它們卻斜出一個妖異的弧度。
男人側頭,幾綹黑發散落眉間。
“沒想到會被人撞見,”他睨著她說,有些傷腦筋的樣子,“怎么辦才好呢……”
一股涼意躥上樓嵐的背脊。
要……要被殺了。
兀地,強烈的不甘掩蓋了心中的恐懼。
是的,不甘,平生頭一次這么在意一個人,卻要死在他的手下!
她不想恨他呀,不想像恨小時候那些人一樣恨他……
有人說人在臨死前想到的必是他最難忘的事情,可如今滑過樓嵐心頭的畫面卻是一只泡在馬桶里的老鼠尸體。那是她搬來這里的第四年發現的,發現后她在浴室里吐了一天一夜,搬到小酒店住了兩個星期,直到房東詛咒發誓已經清理得干干凈凈了才敢住回來。
腳踝一陣鈍痛拉回樓嵐混亂的思維,她低頭望著腳下那堆臟污的玻璃碎片。
是啊,她害怕的不是老鼠的尸體,而是另一種……泡得發白的東西,從“那個時刻”起她不是早就發誓今生決不讓別人再掌控自己的生命了嗎?
她驀地彎身抓起瞧上去最為鋒利的碎玻璃。睨見她的動作,男人的眉一挑,露出興味的神色。
“我……我的命,不給你……”似乎已被逼到絕境的女子緊緊抓著玻璃碎片,臉色發白地說。
“——我自己!”
一咬牙,掌間的利片深深刺進了自己的心臟!
傅允修愣住了。
他瞪著面容扭曲跌跪于地的女人,女人也突著眼睛瞪他,那眼神似乎在向他挑釁:怎樣,這下你還能把我怎樣?
不知過了多久,那雙黑眼睛里挑釁的光芒漸漸潰散,女人無力地癱倒在地。
披散的長發散亂在他的鞋面。
傅允修還在瞪她。
半晌,他移開雙腳。
“搞什么……”他低嘆,五指煩惱地插進額前的發中。
“從沒見過這種人……真令人頭疼!
他身后,那幾具黑衣黑鏡的尸體在陽光下漸漸消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