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們要運的是白米,不是蕎麥……”
“先生要我笑你沒挨過餓嗎?”雖然她也沒挨過餓,忍不住取笑道,“對一般遇災年的百姓而言,哪會在乎吃到嘴里的是白米白面還是蕎面?再說北方白米二十文一斗,白面三十二文一斗,自己家的蕎面不要錢,他吃什么?”那些漕船運去的白米自然是給不在乎多花錢,或者不缺糧的人吃的。
他不禁被窘紅了臉,但也思路清明,飛速推想到更多,“我其實早察覺漕糧由南方轉運需時太久,而且運河各段水情不同,各有旱澇清濁,不適宜一舟直抵北方。這次既然能由泗州轉運,以后可否都在幾個地點分級轉運,用不同舟船、同時起運,這樣每處用船減少,用時卻大大縮短,一月之內應該就能將漕糧由江南米鄉運至北方各地!
當然可以,而且這是以后省時、省費用的必行之道。齊幽容卻沒應承他,而是轉了另一個話題,“上次我讓你多花了三千兩銀子,你從荊湖賺了回來。對于那不適合種稻的荊湖洪澇之地,你可有想法?”
“有。荊湖不適合種稻,是因為每年夏秋之時多發水患,即使稻田喜水也會被腐爛而死,而且那里人口本就較少、地多荒廢。可多招募北方會種田的人,在荊湖種麥,冬麥冬種而夏收,正好避過水患時間,而且小麥比水稻獲利更豐。”
齊幽容看著他娓娓述說,眼眸清亮堅定而神態自信,看來他于“商”字算是樂在其中了。“你確實當得我齊家的掌柜!彼従徰缘。
辛梓修剎時被這一句話弄哽住了,她這是贊揚?還是肯定?而且她似乎剛取笑過他,他也有不到之處。
“先生到此時,可還怨尤齊家讓你成為商人,而不是你最初想做的文人書生?甚至濟世之臣?”
他默然,他最初學商是為償債,不得已而為之。畢竟時下商人被排在世人之末,眾人眼中鉆營求利之徒。
“你能翻手間低買低賣,平抑物價,以漕糧解決大旱之災,解民于饑苦;也能瞻前慮遠,想到分段漕運之法,省時省工,再加廣為利用湖澇之地,為更遠期緩解糧價埋下伏線。能做到如此現實和未來兩處,怕是當世名臣也沒誰有這本事。”
“可是商人多營利,多奸滑之徒……”這是他最介意的。
“你是奸商嗎?”齊幽容抬眼掃他,“奸商也進不了齊家的門。齊家想要的是大商,大商縱橫四海,貨利天下,不輸名臣。”
他想得通了,腦中與心中的結俱已解開,看一切便已豁然開朗。抬手長揖道:“多謝小姐教我!
她側身移至他身旁,不受他的拜,“你這人怎么回事?來來去去拜我幾回了?”她又不是七老八十,犯不著他屈身向她。
小鹿在旁邊偷笑,“辛爺迫不及待想拜堂了!”板兒難得贊同地點頭。
“住口!”齊幽容瞪她,“釣你的魚!”
辛梓修果然被赧紅了臉,仍是道:“小姐教我甚多,當謝的!
“謝不謝就免了,你以后別恨我就好!彼p笑說著。
何出此言?他滿臉困惑,正要發問,卻突然想到她今天似乎總對他提起以后、將來、總有一天……以后會有什么變故嗎?
“你別猜了。我也不求你為此事謝我,今日我只與你說糧價之事,若半月內糧價能降到一兩以下,你可否應我一件事?”她婉聲問他。
“小姐要求,自是梓修當做的!彼谅朁c頭。
“這件事我現在不能與你說,到時也不強求你完全答應,只要你愿認真考慮便好!
他從未見她如此猶豫,一直以來自從遇她她在氣勢上都盛于自己,一時竟覺得心里有些難受,“辛梓修答應的事決不反悔,小姐放心!
小鹿聞言眨眨眼,辛爺這條魚算上鉤啰!板兒則搖了下頭,他家爺要糟。
齊幽容輕嘆了一口氣,似是放心,也似有更多的憂愁累積,復又轉頭對他笑道:“我的名字叫幽容,你不會不知道吧?”
他點頭彎唇,“我知道。”他當然知道,只不過不適合拿來喚而已。
她勾唇而笑,眉眼間竟也飛揚起來,待轉回去看向湖面上的片片波光,他竟覺得那笑燦爛純然若春花。
他瞬間怔了下,恍惚間,似是和某個深埋心底的遙遠記憶相接。
“先生想什么呢?可否說來分享!币娝镁脹]出聲,她望著他問。
“沒,”他有些尷尬,“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個人!币粋對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也曾這樣笑容燦若春花,似乎只有單純的快樂。
齊幽容眉角微挑,“你這樣的表情,就是很重要的人嘍?”
“她是第一個帶我看到天下之大的人!彼恢罏槭裁矗蛯λf了,原該是不合宜的,應當藏得更深才好。
“這么說,”她眼波流動,似是猜測,“是恩人?”
“不是。”他抿了下唇,又突然覺得對她已是冒犯,忙道,“小姐恕罪,我并非有意提起……”
“那就是喜歡的人嘍!”她出言打斷他的話,“那也沒什么,能在很久前有個人可以想著,也是很好的事。說明以前過得快樂。”她悠悠說著,卻似已有一股悲傷浸出來。
“小姐也有?”他止了慌亂,漸能覺出她也有與他同病相憐的心傷。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看向遠處的水天交界,似是在追憶過往,許久才輕輕道:“他不要我了。”
他不知該笑還是該難過,同樣是有懷念之人,她是被人不要,而他卻是不要別人。“希望她能過得好!彼f,這也是他當年的心愿。
齊幽容轉眸看他,眸中波光瑩然,“希望他能過得好!彼嘈α讼拢瑓s又很快展顏笑道,“當年他曾說和我一起逛市集,可是沒來得及,你可愿陪我一同去逛逛?”她指向對岸,分明是要此時便去。
“小姐不棄,自當奉陪!彼瑯狱c頭笑。
下一刻,她縱出船緣,足尖輕點,以水中漂浮和生長之物借力,躍向岸邊。他回頭交待板兒和小鹿一聲,也隨后跟上。
小鹿看向他們遠去的身影,扔下釣竿,“這就走了?那咱們還釣不釣了?”
“他們這么走,不會有事吧?”板兒比較擔心二掌柜的安全。
“你傻了?”小鹿瞪他的眼神像對白癡,“你跟去試試,看小姐不一腳把你踢回來!”人家好不容易才有相處時間,他瞎操心什么勁?
板兒哼了一聲,不和她計較,卻突然覺得手中漁竿動了動,使巧勁一甩,漁線帶著一條大魚從水中飛上甲板!澳憧!真的釣到了!”他指著大魚向小鹿顯擺,真的是好大一條魚哦,回家可以拿去燉湯。
小鹿眼睛翻了翻,再哼兩聲,為什么是他先釣到的?氣死她了!“你剛才拿那么貴的糕點喂魚,魚當然來了!這魚還沒一塊糕點值錢呢!
“那不是你出的主意?”板兒也拿眼瞪她,覺得她真是不可理喻,“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彼摺
“你!”小鹿也瞪還他,“男的才討厭呢!所有男的沒一個好東西!”
板兒不和她吵,他不和小人一般見識。蹲下身開開心心去揀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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