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她,這些年她一直過得懶惰,日后還會繼續懶下去。她的人生格言就是:能躺著絕對不坐著,能坐著絕對不站著,能站著絕對不動步子。基本上,她連呼吸都懶得張嘴。
“珠珠,去把管侍官叫來!
聽到女主的吩咐,小丫頭屁顛屁顛地沖出去,不一會兒就把管絲竹拽了過來,“管侍官,斜陽叫你!
管絲竹輕刮著她的鼻子,逗弄著她:“你倒是不怕死,直接叫女主的名字。”
女主斜陽也不在意,把手中這封信丟到管絲竹面前,“你從前夫家那邊來信了!
駱鳶飛寫信來了?他的信又怎么會進宮呢?
再想到這個名字,她的心依舊會以幾乎無法察覺的力道顫抖了一下下,“我已入了宮,從前的一切皆與我無關,誰寫的信我也不看!
“你不看,我得看哪!這信是寫給我的。”斜日女主特意拿這封信來吊她胃口,“不想知道這封信是誰寫的?”
聽女主這口氣難道不是駱鳶飛寫的信?
“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
女主語氣里透著高深莫測,一時間管絲竹的確難以琢磨,“還請女主明示!
“駱品——你……聽過這個名字嗎?”斜日女主的語氣里透著質問,不怒而威。
“女主說的是修竹的爹——六小叔?”為了過繼修竹為子的事,管絲竹跟駱品有過幾次接觸。
據說六小叔是駱家最有學問的人,也是整個革嫫有名的六先生,他開著一間青廬,專門教人讀書習文。聽說前些年娶了一位流落到革嫫的白衣做老婆,還生下一雙兒女,可惜后來那白衣女子拂袖而去,留下六小叔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十分不易。
“六小叔……他怎么會寫信送到宮里來呢?”
“為了你。
聽女主的語氣像是調侃,可君王向來無戲言,管絲竹不敢放肆,“微臣愚鈍,還請女主明示!
“什么都要我明示,那還要你們這些臣子做什么?”甩開寬袖紫袍,斜日女主端坐在王位上,盡顯王者威懾之力。
女主驟冷的語氣讓管絲竹瞬間打起精神來,“微臣知錯!微臣告罪!”
“我可不敢開罪于你,我還怕有人追到王宮里來找我拼命呢!”斜日女主的話隱隱透著一股子古怪。
管絲竹不由得開始反省,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女主了?怎么說變臉就變臉?
管絲竹正琢磨著自己哪里做錯了,一偏頭就瞧見珠珠正跟她使眼色——你那是什么意思。恳医o女主說笑話聽?
“既然駱品都開口了,我自然不能駁他的面子!背烈髁似,斜日女主下了主意,“就以我的名義,把你恩賜給他吧!”
“什么?”珠珠首先大叫了起來。
“這……這怎么可以?”管絲竹忘了君前禮儀,駁起女主的話來,“我已經入宮為官,怎么能再被派給其他男人?”
“有什么不可以?”斜日女主可是在這王宮里混大的,講起老祖宗的規矩來,沒人比她更清楚,“我父王和先去的王兄都曾將品行優良,不曾侍奉過王上的女官賞賜給下屬臣子,以做恩賜。老祖宗那里這樣的先例也不是沒有,今天我效法一二,將你賜給大開青廬,為社稷培養大批人才的駱先生,又有何不可?”
亂了!全都亂了!
珠珠在心中默數三聲,令自己冷靜下來。眼見管絲竹失了主張,現在可全靠她一張巧嘴來說服女主了,“主上……”
“什么都不用說,我意已決,令內侍擬旨,馬上恩賜,就這么定了!
離開前,斜日女主還送她一件東西。從王位后面拖出一件卷成團的舊皮裳,她把它丟到管絲竹面前,“這件皮裳就算是我賜給你和駱品的新婚之禮了!
這是……這是……爹的那件皮裳?
管絲竹握著破舊的皮裳,心中萬般感慨。那上面還有她雕刻的文飾呢!她將這件皮裳贈予駱鳶飛,他卻不知珍惜轉送給了柳嘉子,本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父親的遺物,沒想到兜兜轉轉,竟又回到她手中。
莫非,這就是天意?
“女主,這件皮裳……”
“聽說有人拿了這件皮裳行賄內侍官,本王當然不能坐視這等無良行為盛行于宮闈之中!
斜日女主瞄了皮裳一眼,目光深邃中藏著幾許糾葛,不過很快她又恢復成那副懶散的模樣,“要是本王記得沒錯,這皮裳還是多年前從宮中賜出去的,沒想到又轉回到宮里。不過經過這么多年,這件皮裳破爛不堪,給本王墊椅子都不配,恩賜給你吧!”
雖然女主措辭陰毒,不過對管絲竹來說,這件被外人當做垃圾的皮裳卻是她心中無價的至寶。
管絲竹拜倒在地,“謝主上恩典!
“就這么著吧!”斜日女主甩袖回了內室,不再聽任何廢話。
管絲竹的心思卻被女主的話纏繞著:爹的這件皮裳是從宮中賜出的?既然女主還識得這件皮裳,她是否知道爹娘被殺的真正原因呢?
“這下完了,徹底完了!”珠珠呆坐在地上,徹底被她那任意妄為的女主給打敗了。
速速寫信告訴哥:醋倒多了,酸!
“夫人回來了!夫人回來了!”
駱府上下幾乎到了奔走相告的程度,尤數那小權跑得快,“三爺!三爺,快去看看吧!宮里傳出消息,夫人……夫人被允許歸還原籍了!
“她回來了?”駱鳶飛還有些不敢相信。六小叔的信發出還不到半月,絲竹便能回來了?“她現在在哪兒?”他要去見她,他要看著她畫出一幅幅只屬于她的絕色丹青。
“夫人她現在在……”小權歪著頭仔細想了想,好像除了知道夫人被歸還原籍,再沒有其他消息了。他只好誠實稟告,“不知道噯!”
“還不快去打聽!”
駱鳶飛派出去的人一撥接著一撥回來了,沒有人知道管絲竹去了哪里,她好像就此人間蒸發了似的。
“不可能!她不可能從宮里出來之后就消失不見,來人!再出去找!
駱鳶飛煩躁地在大廳里踱著步,所謂近君情怯,大抵就是這樣吧!
著急的可不止他一個,整個駱家都為管絲竹的回來而等待著。可阿野總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會不會中間出了什么我們不知道的狀況?”
“怎么說?”
“你們想啊,六小叔給王宮中去了封信,宮里便傳出消息,說放絲竹回來了。這六小叔不過是青廬里的教書先生,雖說很有學問,可他說的話,女主會聽嗎?”
不僅如此,小財還有另一層擔心,“當初是夫人主動要求進宮的,現在被放出宮來,雖說是發放原籍,可我聽人說,照宮里的規矩,送出宮的女官是不能自由嫁娶的。如果宮里沒有旨意將其恩賜給誰,她就得一個人過一輩子。換句話說,她就是回來了,也不再是駱三夫人!
“這都是誰定的這么多規矩?”駱鳶飛氣惱地用腳去踢紅木椅子,椅子倒了,他的腳還不知道疼。
這種時候,還得老將出馬。駱老爺子出面安撫軍心,“甭管這些,先把絲竹找回來再說。我們都能把進了宮的人給弄出來,還有什么辦不到的?”
“說的也是,可這人到底在哪兒呢?”駱獸行也算橫行城里多年,從前他看上哪家姑娘就把人家弄上手,如今正正經經要找個人,卻挖地三尺都找不著,“弟妹不會是故意躲起來不見我們吧?”
“我知道娘親在哪兒!
每次在緊要關頭冒出來淋大家一腦門子霧水的人總是修竹這小屁孩!
拎起他的耳朵,反正駱鳶飛不是他爹,也用不著心疼他,“有什么話你最好一次說完整嘍!”
“娘親在我家。”哎喲喲!我的耳朵噯!
修竹為他的耳朵喊疼,這家人除了娘親怎么一個個都這么粗魯。刻濕橒S飛還是青族出身呢!
誰還管他耳朵疼不疼,知道絲竹在六小叔那里,駱鳶飛推開擋在面前的修竹就往外沖,沒聽見小屁孩后面那句重點——
“急什么急?女主已經將我娘親恩賜給了我親爹,你急也沒用了!”
“怎么會這樣?”駱品從門檻那頭踱到管絲竹這頭,再踱過去,還是那句,“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他甩著袖子,滿臉無措地重復著:“怎么……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管絲竹手一抬,立刻奉上一碗涼水,“您先喝口水定定神!彼滤粫r著急上火,昏過去。
她一個女人家先嫁了駱鳶飛,后又進了宮,現在又被恩賜給駱鳶飛的六小叔——她繼子的親爹。她都沒急,他一個沒老婆沒人管的大男人著急個什么勁?
“您客氣!您客氣!我自己來!我自己來!”駱品小心翼翼地接過那碗涼水,特別留神沒碰到她的手。
他不像個教書先生,倒像個呆子。管絲竹上下打量著他,暗暗地將他和駱鳶飛比較起來。雖同是青衣一族,又是叔侄,長得也有幾分相似,可論性情就全然不同了。
駱鳶飛行事隨性,六小叔卻處處留意;駱鳶飛灑脫大氣,六小叔卻恭敬守禮,像個十足的書蟲。
若說他們有什么相似之處,大概就數同是飽讀詩書之人,卻都不肯入朝為官吧!
“修竹還真有幾分像你呢!”像個小書呆。珠珠就不同了,機變靈活,即使在宮禁森嚴的王宮里還時不時地鬧出幾分亂子,所出的狀況又正好在她足以處理的范圍內,精得不像個五歲的丫頭。
偶爾管絲竹看著這兩個孩子的時候會想,不知他們的親娘長什么樣,是個什么性情的人,怎么舍得下一雙這么可愛的兒女獨自飄零。
要是她也能有自己的孩子,一定會把他們當命一樣疼愛,絕對舍不下。
然,這些都是她成不了真的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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