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寄信來了!爹寄信來了!”
珠珠一路小跑把信送到斜日手中,哥哥說得沒錯,有時候是要給爹一點刺激,要不然他絲毫不緊張娘,這輩子也沒辦法把他們的娘帶回青廬了。
瞧!他們兄妹倆聯合起來,好一段時日不讓爹知道娘的近況,爹果然急得親自寫了信送給娘了吧!
她賣弄成果地將信舉得高高的,故意吊娘的胃口。“女主,這可是青廬六先生特意寄給您的信,想不想看?”
“不想!毙比账难霭瞬娴刈诟呶簧希灠Y有所好轉,可她還是仗著病重坐沒坐相,站沒站樣,一切隨心所欲,連臨老九都不敢跟她嘮叨,否則她就暈給他看。
有時候想想,做女人,還是做柔弱的那種比較劃算。隨便一暈,再抹點眼淚,哪個男人不屈服?
除了他——死教書匠。
現在知道寄信來關心她?晚了!空白的“棄書”都寄來了,再寫任何甜言蜜語,斜日決計都不再理會。
既然她不肯看,這信便是廢紙一張,也就是說任何人都能打開嘍!珠珠當著她的面拆了信,大聲念道:
“斜日女主親啟……”
這算什么?斜日忿忿不平,信一開頭就奉她為女主,把他們兩人間的關系撇得如此干凈,也就是說他不當自己是她丈夫嘍!且聽下面怎么說。
“近日主上納進后宮的女官管絲竹本是駱家老三駱鳶飛的媳婦,只因……”
念到此處,珠珠不禁要懷疑自己最近讀書不用功,連字都看不清了。爹親筆給娘寫的第一封信怎么會全圍繞著另一個女子呢!
這……這不可能吧!
連斜日都覺得無法想象,手一伸,她討了信來,“拿來我看!
她飛快地掃過整篇信文,又細細讀了一遍,手掌用力合攏,駱品的墨寶在她手中揉成一團。
珠珠沒有認錯字,更沒有眼花念錯字。平生,他給她寫的第一封信,徹頭徹尾是為了那個叫管絲竹的女官——修竹認的娘。
他惦著那個女人是吧?好!她成全他。
“珠珠,去把管侍官叫來。”
“不要了吧,娘!”珠珠小小聲地哀求,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
不消幾日,青廬內來了幾位宮中內侍,順道還帶來了斜日女主的賞賜——
“六先生駱品,大開青廬,為社稷培養人才,女主特恩賜女官管氏絲竹予先生,以示恩典!
就這樣,輕輕松松一道旨意將侄媳婦變成了他駱品的人,令飽讀詩書,學識淵博的六先生也給弄懵了。
老婆給丈夫送來一個女人,這是鼓勵他停妻再娶,還是激勵他增產報國?
世間有這樣的妻子嗎?
他駱品只想讀遍天下書,一生過著平淡如水的隱世生活,怎么上天偏不成就,先是送了個老婆給他,這老婆還是整個革嫫最強的女人。
娶個女主進家門已經讓他無力承受了,這個老婆還是天下間稟性最古怪的女人。
別家的女人勸丈夫求功名,賺錢財,她有的吃就吃,沒的吃喝喝西北風就飽了,視錢財如無物——當然了她生于王宮,再多的錢財也不放在眼里。
別家的女人理家教子,她比豬都懶,吃飽了飯就知道躺在搖椅里曬太陽,成親數年,他愣是不知道她能習文斷字。
別家的女人要是如同她一般出生王族,生來便披著赤袍,更有機會一登王位,失憶的時候嫁了他這么個無能的丈夫,那是無奈,恢復記憶,肯定一早斷了跟他的關系,偏生她擱著不辦。
別家的女人見不得丈夫跟其他女子多句話,她自動把女人給他送上門。
折騰了一圈,駱品實在不知該如何待她。
對著管氏絲竹,他的侄媳婦,他兒子認的娘,他頭又痛了。
管絲竹也勤快,進了青廬領著傭人們一會兒收拾這里,一會兒打掃那里,忙得好不熱鬧。一邊事未了,那邊管絲竹進宮前的夫君——他的三侄子又追了過來。
也不知這對小夫妻鬧了什么別扭,駱鳶飛要領老婆回家,管絲竹卻不給他半分好臉色,甚至當著她夫君的面向駱品表明心志。
“先生這幾年孤身一人,絲竹幸蒙女主恩典,將我賞賜給先生,那我便是先生的人了,今生今世我定跟隨先生。”
她話未落音,駱鳶飛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想也是啊!哪個男人也忍受不了自己媳婦對另一個男人說:今生我都跟著你了——還是當著丈夫的面。
他這一站把駱品嚇得夠嗆,手里捧的雨水泡的六安瓜片灑了大半,“你們這是何苦呢?能在一起卻不曉得珍惜,要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夫妻想在一起,卻不得不分開!比粜比找彩瞧胀ㄅ,天涯海角,他定要把她追回來,可惜她是革嫫女主——天下第一的女子未必是天下第一的妻子。
“你們就別在這兒給我添亂了。”
尤其不能讓修竹那小子知道侄媳婦要跟定他,否則那小子一封書信寄到珠珠跟前,珠珠再在她娘面前嚼嚼舌根,他就死定了。
這對活寶,生下來就是為了跟他這個爹作對的。虧他一把屎一把尿,又當爹又當娘,把他們拉扯到這么大。
這樣僵持不下也不是辦法,最后駱品一跺腳,一拍桌子下了死命令,“侄媳婦,既然你是女主恩賜給我的人,是不是應該聽我的話?”
“這個……自然!惫芙z竹揣測:先生想干什么?
駱鳶飛難得見到六小叔義薄云天的樣子,還真有幾分大丈夫的味道,且聽他怎么說。
“現在我命令你,跟我三侄子回去,你就把他當我一般伺候!
此話一出,駱鳶飛頓時大贊,“六小叔英明!”
吵得駱品煩不勝煩的結果是——他以主人的身份把管絲竹送還給了駱鳶飛。
他才不理會什么旨意啊王權啊,斜日若要治他的罪就親自來青廬找他算賬吧!也讓他親眼看看她的病可痊愈了。
這一回倒是真如他所料,他將女主恩賜之人送給他人的消息果真驚動了上頭,斜日女主竟然大大方方地擺駕青廬,興師問罪來了。
再回到這里,已物是人非幾重天。
下了鑾駕,斜日身披紫袍立于青廬門口,左右兩旁跪滿了銀族大臣、金族商人和青族書生,駱品夾雜在諸人中間,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
牽著珠珠的手,修竹前方帶路,斜日步入青廬。她不叫起身,一干人等全都恭恭敬敬地跪在那里,不敢仰視她的容顏。她倒也落得清凈,漫步在青廬里,不禁憶起第一次來這里時的情境。
那時駱品以為她是白衣,她也常常穿著白衫行走鄉間,做個沒有任何身份和包袱的浪人,讓她倍感輕松。
不像現在披著這身紫袍,她的一言一行都倍受牽制,連她的夫君都得跪在地上,不敢正眼看她。
遣了女官、內侍在外面守著,這間青廬如從前一般,散了學,還是他們一家人的地盤。
“去,”她指揮珠珠,“把那些跪在青廬門口的人都給我遣散,叫你爹進來!
珠珠領命而去,不一會兒駱品畢恭畢敬地走進廳里,遠遠地跟她隔著段距離,連眉眼都看不太清。
“站那么遠,怕我吃了你嗎?”她語氣不好。
駱品以自己的身份先向她行了青族書生禮,這才說道:“稟女主,圣顏在前,駱品不敢近身,怕唐突了女主!
“狗屁!”斜日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不敢近我的身,修竹和珠珠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
她一番話說得駱品面紅耳赤,兩個孩子更是捂著嘴偷笑。
駱品忙給自己找借口,“當時不知女主身份,現在想來實在是……”
“不準說后悔!毙比粘隹跀嗔怂脑挘灰牭剿蠡谌⑺脑,她從不后悔嫁給他,一雙兒女更是塞不回肚子里。
做六夫人的那幾年,是她過的最快樂的日子,跟豬一般輕松自在沒負擔。有他替她頂著頭上的那片天,吃糠咽菜她都滿足。
不想再聽到不愿聽見的話,斜日起身往臥房走去,她若沒記錯,臥房就在這里……
推開門,這哪是臥房,四周結著蜘蛛網,塵土鋪了厚厚一層,人住不進去,老鼠倒是能養上一窩。
跟在她身后的駱品這才告之,“這間房久不住人了!
斜日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平時都住哪兒?”不要告訴我,你都住在別的女人的房里。
“書房!彼龓е拗耠x開青廬那夜,他便不再踏進此房。
臥房不大,少了一個人,卻讓他覺得空曠得有些寒冷。他以為她不會再回青廬住,所以這間房始終鎖了門,早已空置多時。
“家中地方狹小,女主還是住進官府準備好的行轅吧!”
他說話時刻意流露的客套與冷漠,斜日字字聽在心里,不過是幾年光景,他們這對算不上恩愛,倒也和睦的夫妻怎么就變成如此這般。
郁悶中忽然想到臨老九臨走前留給她的錦囊妙方,里面只寫了一句話:
柔能克剛,亦能化柔。
駱品的個性算不上剛,也成不了柔。這種硬也不是,軟也不行的家伙,怕只能用臨老九的錦囊妙計來對付吧!
斜日賭氣地下了決定,“今夜我就住這里,珠珠,叫內侍進來打掃。打掃完了,再讓他們在外面給我待著,誰敢打擾我在這里的休憩,殺無赦!”
她恨恨地拿出女主的威嚴下了旨意,他不是要把她當女主看嗎!她就讓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王者風范。
“六先生,今夜本主留你陪寢。”
“什么?”駱品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個女子要男人陪寢?
斜日笑得放肆,“我是革嫫之王,多的是男人跪著求我要了他們,我今晚點了你,是對你的恩典,更是你的榮幸——你想違抗我的命令嗎?”
是男人的,就給我反抗!別把我當女主對待!
斜日心中的吶喊,他關上耳朵,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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