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蕭微微詫異,因為他看到一名身著白衣的女子,就在說話的間隙,已經解了江若荷的穴道,并且站到了他的面前,而且呼吸還若尋常般平穩。仿佛,她原本就是站在那里,從沒移動過。
這般身手,已遠遠在他之上。夕蕭望著她,嘆了口氣。
她已經不年輕了,看上去,比江若荷還要大些,但是,她的風采卻是江若荷遠遠不及的。
她的神情淡然,卻有種特別的吸引力,叫人看了忍不住再看。
她的眼神充滿了霸氣,但卻不失女性之美。她仿佛是天生的王者,一舉一動之間,叫人不禁臣服。
她自然就是水妖月。
夕蕭看著她,卻瞇起了雙眼,醫者的直覺,她的臉色卻比尋常人更加白些,仿佛已近風燭殘年的感覺。
她望著夕蕭,沒有什么表情,但是語氣卻很冷:“如果我說,天下間沒有水月宮留不住的人。你信不信?”
夕蕭不得不信。因為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會說謊的人。但是,就算相信,他還是要試上一試。
水妖月沒有等他回答,卻朝他伸出手掌,掌心中赫然一顆小巧的紅色藥丸。
夕蕭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水妖月依舊淡淡地看著他,一臉漠然,“給她服下。”
夕蕭笑道:“這是火鳳凰,還是水月丸?”
若是火鳳凰,自然是吃不得的。但若是水月丸,便是江湖人求之不得的靈丹妙藥。
“我若要殺她,還用不到火鳳凰!彼卤涞捻贝趟难鄣。
夕蕭突然嘻嘻笑了起來。她說得沒錯,火鳳凰,一年只能煉出三顆,自己的弟子中了寒毒,她都沒有拿出來,現在又怎會舍得浪費呢!況且,她若要要沁灼死,又怎會讓她活到現在。
他立即接過藥丸,跑到沁灼身邊,抬起她的下巴,喂她服下水月丸。
不多時,沁灼的火熱溫度竟然退了許多。
不愧是水月丸。
夕蕭盯著沁灼,眼中盡是關切。
“咳咳……”懷中的人微微動了幾下,之后緩緩睜開了雙眼。但是,突然間,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夕蕭?”仿佛不確定一般,她又用力眨了眨眼睛,“我已經死了,對不對?所以我能再看到你!”
“笨蛋,哪有人希望自己死的。俊毕κ捨α似饋,“我還想要多活幾年呢!”末了補充一句,“和你一起!
沁灼俏麗的雙眼頓時浮上霧氣,她一下子抱緊夕蕭,說話聲都帶著哭腔,“夕蕭,你沒死,你真的沒死!
夕蕭反手也抱緊了她,任她在懷中放聲大哭。他知道,她真的傷心壞了。
水妖月卻在此時冷冷地開口:“兩個女人,你只打算管一個嗎?”
夕蕭突然抬頭,看著紫衣,她的臉如白紙一般,在陽光下,格外透明,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他的眉蹙了起來,轉頭又看向水妖月,后者的眸依舊冷漠,只是手心里又多了一粒紅色藥丸。
夕蕭放開沁灼,走上前接過藥丸,給紫衣服下。
可是,不一會,紫衣的臉色就漲得通紅,而且渾身散發出一股熱氣。夕蕭見了頓時心驚。
他轉頭望著水妖月,見她冷漠的表情,突然心下不安起來,“你給她吃的是火鳳凰?”
“是你給她吃的!彼碌f道。
夕蕭頓時握緊雙拳。他太大意了。
看到沁灼服下藥丸恢復了大半,便以為,她拿出來的都是水月丸。
這本也是人的心理,親眼所見的東西,怎么會再去懷疑。
他看著水妖月,突然心驚起來。她果然是個厲害的女人,如此明白人心。
“你想怎樣?”
水妖月淡淡說道:“她沒有完成我的任務,理應受罰!”說完她的眼神中突然折射出異樣的光彩,“但是我聽說,長白山的毒,可解我的火鳳凰。不知是真是假!”
夕蕭微微松了口氣。他差點忘了,紫衣就是萬連乘的女兒,現在水妖月的言下之意,便是要他去長白山。
那么,萬連乘必定會傾力相救。
他笑了起來,“我有幾天的時間?”
“十天!
“十天?”夕蕭蹙起了眉。十天怎么夠?上次光是去便要了十天。
“也可以月余!彼峦凵窳鑵,“回來后還趕得及幫她收尸。”
夕蕭嘆了口氣,再不說什么,轉身看著紫衣。他目光炯炯說道:“我一定會及時趕回來的!
紫衣淡淡點頭。雖然渾身不舒服,但是她依舊笑了。蒼白的嬌艷。
沁灼望著紫衣,突然心疼起來,所以當夕蕭要她一起走的時候,她提出留下來照顧紫衣。
夕蕭望著這兩個丫頭,再不說什么,轉身便要走。
“等一下!彼峦蝗唤凶×怂缓筠D身喚了名弟子過來,“把落雪牽來!
夕蕭的眼睛頓時變得雪亮。
落雪,他早聽人說過,此乃神駒,但是一直無緣得見,如今聽說,他自然心下動容起來。
馬很快被牽了出來,夕蕭望著,眼睛頓時變得更亮。
《相馬經》中說:“得兔與狐,鳥與魚,得此四物,毋相其余!
意思是說欲得兔之頭與其肩,欲得狐之周草與其耳,欲得鳥目與頸膺,欲得魚之鰭與脊。
若是四物俱全,則是天下間,無可比擬的寶馬。
而落雪,便是集此于一身。
夕蕭看著,心中不禁歡喜起來。
“落雪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我好久不曾騎它了,你便帶它出去走走吧!彼抡f這話的時候,眼神中仿佛有了淡淡的感情。但是她很快轉過身去,手一揮,便令人送夕蕭出谷。
夕蕭望了沁灼和紫衣,微微笑了一下,便離開了。
待他走后,江若荷淡淡嘆了口氣,看著水妖月滿臉無奈地說道:“你到底還是…”
“帶她們去梅苑。”她淡淡開口,打斷了江若荷,但是此話一出口,她便突然捂著胸口,表情也頓時變得十分痛苦。
“那股內力還是壓不住嗎?”江若荷趕緊上前扶住她。
可是水妖月卻突然一把推開她,吐了好大一口血。她的臉頓時蒼白起來,她的神情依舊很淡,淡得冷漠,可是雙唇卻被血染得鮮紅,讓人看了,反倒覺得異常妖艷。
她看著面前波光粼粼的湖水,眼神仿佛也有一絲的波動。
她什么話都沒有,就離去了。
只留給眾人一個背影,在陽光下,慢慢變淡,慢慢消失。
江若荷望著她,眼中竟然全部都是哀傷,那樣的深刻,讓紫衣在旁看得膽戰心驚。
水月宮必定發生了什么大事吧?否則,水妖月那般厲害的人物,怎會口吐鮮血,那樣的落寂。江若荷那樣無情的一個人,怎么會流露出這般蒼涼的眼神。
紫衣的眉慢慢糾結起來。烈火燒身般的痛苦很快將她的理智淹沒,她悶哼一聲,昏死在沁灼的懷中。
落雪果然是人間絕品。
夕蕭馬不停蹄,不到四日便到了長白山的腳下。
萬連乘已經派人前來接他。
不愧是長白山的主人,山中的一舉一動,全在他的掌握之下。夕蕭心中嘆道。
轉眼已經進了長白山莊。萬連乘親自迎了出來。一向平靜的臉上,竟然多了無數期盼。
夕蕭望著他,嘆了口氣,“萬兄,立即跟我走!
萬連乘卻蹙起眉,“去哪里?”
夕蕭笑道:“自然是見你的女兒!”
萬連乘頓時滿面驚喜,他的唇仿佛有了些顫抖,“我,當真有女兒?”
夕蕭點點頭,蹙起了眉,“現在是有的,但是,如果我們動作不快一點的話,再過六天,恐怕就沒了!
聞言,萬連乘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你的女兒服了水月宮的火鳳凰,若是沒有你的寒毒為她以毒攻毒,誰都救不了她。”
萬連乘的臉色立即凝重起來。他愣了許久,終于沉聲開口,命人去丹房去來寒水丹。他將整瓶全都交到夕蕭手中,眼中有過一絲疼痛,“你走吧!
夕蕭一下子就愣住了。他看著萬連乘,仿佛不認識他一般,“她是你女兒啊!你不想見她?”
萬連乘嘆了口氣,目光幽遠起來,“你忘了嗎?我曾經立下誓言,今生今世不得踏入中原半步。已經背棄了一次對她的誓言,怎么可能再有第二次!
她說的自然是白無瑕。
“你有沒有搞錯啊!女兒重要,還是誓言重要?”夕蕭一點都不能理解。
萬連乘卻不再說話了。他的心中,何嘗不是波濤翻滾,他怎么會不想見自己的女兒呢!但是,他對她的誓言,今生不愿再破。因為這是他和她相愛過的,唯一的證明,也是對自己的心,最好的補償。
夕蕭嘆了口氣,“早知道你對自己的女兒這般無情,我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你!
“不過還好。至少,你的女兒,還有娘疼!
說完他便要走,但是手臂卻被人緊緊拉住。
夕蕭緩緩回頭,卻看到萬連乘滿臉的驚愕,仿佛根本不敢相信剛剛自己聽到的話。
他的唇顫抖得更加厲害,他的眼中,滿是期盼,“你說什么?她娘、瑕、瑕兒沒、死?”
夕蕭看著他的神情,暗暗覺得奇怪。當初他訴說自己的故事時,似乎并不知道白無瑕已死的假象。所以,后來到了白云山莊,聽到白奇英說白無瑕已死的時候,自己倒是吃了一驚。
“你以為她死了?”
萬連乘的淚,突然就滑落下來。他放開夕蕭的手,慢慢轉身,朝屋內走去。他的步伐很緩,但是卻很凌亂,而且無力。他高大的身材,仿佛一下子,變得佝僂起來。